“那去吧。”柳大少爷眉飞色舞，很高兴地说。

　　他们出门，碰上了追着来的三姨太。三姨太一脸的担心，见着大少爷高兴的样子，松了口气，但是也很尴尬，“我来瞧瞧……我还有事，你们去忙你们的吧。”三姨太的眼角挂着泪珠，但是她没有哭，只是赶紧紧地让开到了一边。

　　二太太有些惊诧，去看大少爷，却是无动于衷的样子，心里对他的印象立刻大打折扣。“三姨太也一起去吧，看大少爷的神功。”

　　三姨太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熠熠生辉，她充满希翼地望向大少爷。大少爷拉下脸，“我娘很忙的，哪有时间去看我的不上梁的小杂耍？”

　　三姨太眼中的光亮一点一点地熄灭，突然，滚下一行清泪，“你们去吧，我，确实有很多事情要忙。”她的背影有点佝偻，但是很坚强，一直朝前走，没有回头看。

　　二太太捏了捏梨荷的手，在她的手心里写了两个字：学她！

　　大少爷凑过来看，“写什么呢？”

　　“可怜。可怜天下父母心，三姨娘对你是真的好。”梨荷松开二太太的手，二太太马上附和着点头，“是啊，大少爷，没瞧见三姨太刚才多开心啊……”

　　大少爷皱皱眉，“是吗？我怎么没觉得……算了，今天没心情，改天再给你们展示。”他说完就走了。

　　这下二太太对他的印象坏到了不能再坏的地步，“任性的家伙……不去拉倒，四妹，我陪你去后花园走走。”

　　梨荷很意外，去看柳夫人，柳夫人点点头，于是梨荷跟着去了。

　　“你这家伙，怎么还跟没长牙的毛头小孩一样，什么都要问过你娘才敢做？”二太太气呼呼地拿手扇风，梨荷笑，把手中的绸扇递给她，“用这扇吧。”

　　“我还以为他改邪归正了，没想到还是那副臭德性。”二太太也不客气，抓着绸扇狂扇了两下，“气死我了。”

　　梨荷收起了笑容，“二姐，即便我大哥改邪归正，也和你我不相干。”

　　二太太吃了一吓，意识到自己失态了，“是，”她用手打了下自己的脸，“我这傻瓜，差点犯糊涂了，还是四妹清醒……今天三姨太的样子瞧见了？没有那种强大的心智，还真管不下这个府。四妹，梨荷，你给我听好了，我们的未来可是捏在你的手心里，你如果还是这样事事等你娘拿主意，不如现在我们就回府，让那老妖婆把你的孩子害下来好了。”

　　“二姐，”

　　二太太也知道自己这样很失态，可不知怎么就是管不住内心的火，管不住这张嘴，“哎，其实我想说……算了，下次再说吧。”

　　梨荷掩嘴轻笑，“你这样子和大哥好像哦。”

　　二太太绯红了脸，“谁和他像了？小丫头片子，”她作势要打她，但是怎么能下手？二太太涨红了脸，收回了手，“我如果生气回曹府了，你可别后悔。”

　　梨荷笑得越发厉害，上去抓着二太太的臂膀使劲地摇啊摇，“不要嘛，二姐，我的好二姐，不要嘛……”二太太的脸越发地红，啐了梨荷一口。梨荷很萌地眨眨眼，又去摇晃二太太的手臂，“我的好二姐，你如果走了，人家的这个心啊，这个肝啊，都会疼的。”梨荷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肚子疼了，“哎哟，”

　　二太太慌了，“怎么了？怎么了？谁要你搞怪，弄得肚子疼了吧？”她口里埋怨，手底下可不敢怠慢，轻柔地给梨荷揉起肚子来。

　　梨荷笑着笑着，不笑了，“二姐，你对我真好。”她在二太太的脸上亲了下，“哎哟，你如果走了，我这心啊，肝啊，肚子啊，都会疼的。”

　　二太太刚恢复颜色的脸立刻又红了，“死丫头，看我不撕了你这张嘴？”

　　梨荷吐吐舌，做个鬼脸，“撕了这张嘴，可就没办法说心啊，肝啊，疼的……啊啊啊，三姨娘？！”

　　二太太已经扑过去，听到梨荷的惊呼声，赶忙站稳脚跟，“三姨太。”她心里暗自庆幸，刚才幸好没有说什么出格的话，做什么出格的举动，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你们都在，正好，喻儿今天的样子，你们都看到了，如果他真能站起来，有些事情，我可以帮你们做到，也能帮你们隐瞒。但是做不到……你们都是聪明人。”三姨太说完走了，一如她突然地来。

　　梨荷吃惊得张张嘴，“她到底是在威胁我们，还是求我们？”

　　“二者兼而有之吧。”二太太这是第一次见识到三姨太的厉害，不知怎么却没有害怕，这是因为她——掌握了大少爷？如果她掌握了曹少爷，曹小春，曹穆氏是不是也会像三姨太这样，明着没有低头，实际却低了头？如果真是那样，她以后就不用傍依梨荷，在曹府如鱼得水……

　　“三姨娘有两个儿子，为什么还要求咱们？”

　　梨荷看似无心的话却让二太太起了警惕之心，这话掐住的时机太准了点，二太太正天马行空呢，突然一瓢冷水泼过来。“做母亲的，不管儿女怎么样，都会心疼的。”

　　梨荷默默地看了她一会，“二姐，有时候我觉得你挺累的。”

　　这话什么意思？梨荷瞧破她的心思了？“我们回去吧。”二太太挽住梨荷的手，害怕继续说下去，会不由自主地忌惮梨荷，这不是她希望的结果。

　　柳腾达正坐在屋里和柳夫人闲扯，见她们进来，立刻迎了上去，“荷儿。”他握着的是梨荷的手，看着的是梨荷的眼。

　　二太太心里冰凉冰凉的，她想起那天这双手抚摸她身子时的温暖和热情……原来一切都是虚幻不实，不过是她的梦想和奢望。她想说她不在乎，哪怕只是为了做那事，但是浑身乏力，说不出半个字。二太太忽然觉得自己很轻很轻，比浮云还轻，在这跨院里，在这些没有血缘的人中间，轻飘飘的，没有半点份量。

　　“你们聊吧，我有些乏了。”

　　说完，二太太走了，没有留恋，没有多看一眼。

　　柳腾达倒有些稀奇了，“二姐这是怎么了？”

　　梨荷笑，“有些失望吧。”

　　二太太听了，如芒刺在背，她的呼吸有些急促，她感到昏眩，“死丫头，胡说什么？”

　　梨荷吐吐舌，俏皮地推着柳腾达往二太太的方向走，“快些去，死小子，二姐恼了，关了门，你就白来了。”

　　这话更刺耳，二太太已经变了颜色。

　　“哪位是二太太？”一名青衣小童拿了封信跑进来。

　　柳夫人朝二太太那指了指，小童赶紧上前去，双手递上信，“这是我们少爷给您的。”

　　二太太的脸红了，说了声“谢谢”，但是她心里是得意的。她溜了眼梨荷，顺带瞟了眼柳腾达，打开信封，抽出信纸：今天，抱歉了。

　　梨荷惊讶地“咦”了声，“大哥的字写得挺好看的。”二太太吃了一惊，定眼去看，青衣小童已经走了，不由得暗舒了口气。

　　柳夫人一直在观察二太太的表情，见她是真的关心梨荷，淡淡地丢了句：“这不是你大哥的字，他那字……”

　　二太太一下子被推到了失望的深渊中，手中的信仿佛是垂下来的一根绳索——如果是真心的，字丑点又有何妨？只有蓄意讨好，才会做假。

　　“二姐。”梨荷拿手在二太太眼前晃了晃，二太太惊跳起来，“做什么？以为我会……”二太太看到了柳腾达惊疑而深思的目光，忽然感到害怕，不敢说下去了。

　　“你们家的人真热情。”二太太口不应心地说，说完捂着头，“我去休息了。”她想起大少爷那双发亮的眼睛，那眼睛里只有她的倒影……这是多么美的梦啊，真不想醒来。

　　正如她想象的那样，柳腾达没有过来。二太太从窗缝里看着他告辞，看着他一再叮嘱梨荷小心，二太太只能叹气：不是她的，终究不是她的。

　　第二天一早起来，二太太决定去东泉寺见识见识沈府的四姨太和沈六小姐。

　　柳夫人没有阻拦，她也没有打算阻拦，二太太是曹府的人，她管不上，再说她也想知道沈玉聪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去东泉寺上香的人本来很多，但是这边荷枪实弹的兵丁先下车开道，立马吓散了不少人。

　　二太太挺烦恼的，她不来，还可以去赏赏花，和梨荷说点话，可是来了，却只能在外面等着，等沈督军的四姨太和六小姐求完签，才能进去。

　　就在这时，她看到了瘦得跟竹竿子似的柳大少爷走向东泉寺，他立刻被兵丁拦住，喝斥，推倒在地。

　　二太太紧紧地捂住嘴，她怕自己忍不住喊“大少爷”——这是公众场合，她不能不注意点，因为，她是曹府的二太太，她的后半生都维系在那个“曹”字上。

　　突然，柳大少爷望向她这个方向，二太太吓坏了，赶紧催马车夫回去。柳夫人借给她马车，柳大少爷一定认识，如果他硬要坐上来……二太太不敢想后面的。

　　二太太木木地坐在马车里，木木地听着外面的嘈杂声，她已经分不清是失落，还是难过，此刻的她彷如一个没有生命的蜡人儿——也许从被曹老爷打入冷宫后，她就没有生命了，只不过强撑着，用未来让自己强撑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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