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为什么选了二姐送我的那枝玉葫芦头簪？不是我机灵，说是老爷送的，只怕就没了，以后二姐问起来，我怎么回答？”

　　柳夫人没好气地白了梨荷一眼，去桌上给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下去。

　　“一定有理由的吧？”梨荷见柳夫人还是没有理她，挫败地撅撅嘴，“说嘛，我想知道。”

　　柳夫人瞟了她一眼，继续喝她的水。梨荷急了，上去使劲晃她的手臂，让柳夫人喝不成水，柳夫人只好搁下茶盏。

　　“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你觉得三姨娘和你们家里的大太太比，有什么相同，有什么不同？四儿，青儿，你们一起参与回答，答对的，有赏。”

　　“她们都是管事的。”

　　柳夫人笑，拿出张纸，在青儿的后面画了一横杠。

　　“她们都有儿子。”四儿后面也有一横杠。

　　“三姨娘是姨太太，大太太是正太太。”梨荷的后面没有横杠，是把×。梨荷懵了，“娘。”

　　柳夫人白了她一眼，“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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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统计结果，青儿答对了七题，四儿答对了五题，梨荷答对了两题，三把×。

　　柳夫人摸出两块银元，赏了青儿和四儿各一块，“去外面守着吧。”她看着梨荷，一个字、一个字地问：“如果大娘有儿子，三姨娘能管事吗？”

　　梨荷很认真地想了想，“也许能，也许不能，爹说了算……娘，您的意思……”

　　“如果八姨娘不是崔连长的小妾，是你爹的姨太太，也有儿子，三姨娘能管事吗？”

　　这个不好回答，梨荷没有经验。“不知道。”

　　柳夫人笑了，“据说你们老爷准备娶六太太？”

　　梨荷呵了呵嘴，这种无聊的事情，她不感兴趣。“娘，有话直说，好困。”她扯了个长长的呵欠。柳夫人的脸色大变，“你今天喝的是谁开的药？”

　　梨荷莫名其妙，“给爹看病的那个啊，他说我动了胎气……”

　　柳夫人已经没有心情说话，去衣柜里拿出玉如意，“来，贴着肉抱紧。”

　　梨荷是个听话的孩子，尽管不明所以然，还是按柳夫人说的，掀开衣服，把玉如意塞到胸腹的位置抱紧。冰凉的玉沁得她起了无数的鸡皮疙瘩，但是心里头那种闷闷的感觉在消失，头也没有那么晕了。“奇怪，我怎么突然不想睡觉了。难道这块玉如意，可以去毒？”

　　“你也知道自己中毒了？怎么之前不当心点，随便喝别人开的药……”

　　“可是……”

　　“你以为你三姨娘真是为了你祈福啊，她是想看看你的首饰匣里是不是有玉如意！我挑那个玉葫芦，是因为你需要同盟军，需要在未来的争夺中有个帮手！女人是善妒而又感情丰富的动物，会害你，也会帮你，完全都是凭心情、喜好，一时冲动。荷儿，娘不可能保护你一辈子，所以你现在要学会察言观色，学会保护自己，学会在避让中回击。”

　　“我……”

　　“别说你不会，别说你不能，为了你的孩子，你必须会，必须能，否则，你死，你的孩子也会死！八姨娘就是最好的例子。”

　　“八姨娘怀孕了？”

　　梨荷咬紧下嘴唇，如果不是她撞见，如果不是害怕她被害，娘就不会设下那个局；不设下那个局，八姨太还好好地活着，大少爷也还好好地活着。

　　“是我害了他们，是我害了他们！”

　　“说什么傻话？”柳夫人扬起了手掌，但是打不下去，梨荷现在的表情和小时候那只小花猫死的时候的表情一模一样，内疚，自责——她一直是个善良的孩子，可惜的是，在这深宅大院里，善良无疑是自找死路。

　　柳夫人把梨荷抱在怀里，充满了忧郁和担心，这样的女儿能在曹府存活下去吗？

　　“你现在不忍心，但是他们下手就不会不忍心，你不想活吗？不想这肚子里的孩子好好地活下去吗？”

　　为什么要以命换命，不可以同时活下去？梨荷想不明白，但是她知道她必须变强，变精明，在她的孩子出生之前，她不能出事，得好好活着。

　　“别为你八姨娘的事情自责，他们那样肆无忌惮，迟早会被发现，不过是早死早解脱。”

　　梨荷沉默不语，只是轻轻地点下头——如果需要什么理由来安抚良知，这个无疑是最好的理由。

　　“娘，我想去东泉寺给八姨娘烧个香。”

　　柳夫人点点头，不是担心大少爷派人在路上截杀她们，早就准备去的。“做好心理准备了吗？我们这次去，八成又会巧遇那位沈六小姐。”

　　梨荷没有这个准备，她甚至想都没有想到那上面去，“啊……嗯。”

　　不去良心不安，去了徒增伤心，两者不能兼顾，先求良心安吧。

　　还真是凑巧，梨荷她们刚下马车，还没有上台阶，就撞上了沈玉聪。

　　梨荷的手心出了汗，避是避不开了，她勇敢地上前去，主动打招呼：“表嫂好，谢谢你的西洋参，效果很好。”

　　柳夫人愣住了，她的眼睛微微泛红，女儿长大了，这是她期盼已久的事情，却又是让她纠结难过的事情——给予女儿保护，这几乎成了她生活的全部，如果没有了这些，她能做些什么来填补心中的寂寞和孤独？

　　柳夫人走过去，站到女儿身边，“他表嫂好。”

　　沈玉聪没想到她们这么大方，心里的猜疑不知不觉减少了许多，“你们也来烧香啊？我给我娘点个长明灯，但愿她在那边过得好一点。”

　　这应该在好几年前就做了吧？唯一的解释就是，这是个借口。

　　梨荷微微一笑，“我们也是，为八姨娘烧个香，为大哥求个平安。”

　　柳夫人赞许地点点头，“他表嫂，一起上去吧。”

　　三人正待上去，

　　一名前胸衣服被撕开、露出红肚兜的女人从台阶上跑下来，神情慌乱而害怕，“救救我，救救我！”

　　柳夫人反应极快地抓住梨荷让到一边，“快回马车。”胆敢在这里闹事的一定不是寻常人物，她们惹不起。

　　“娘！”

　　沈玉聪不屑地瞥了她们一眼，拦住女人，“别怕，站到我身后，我帮你收拾那个畜生。”

　　柳夫人的脸上露出惊恐，她死命地拖着梨荷往后退，“快走，他们要开枪了。你不是一条命，是两条命，快些给我走！”

　　枪？那，沈六小姐岂不是很危险？梨荷使劲掰开柳夫人的手，跑向沈玉聪，“快走，沈小姐，他们有枪……”

　　沈玉聪很有些意外，她以为这些闺阁中的小姐太太遇到麻烦，都会躲得远远的，她心里掠过感动。“我没事，你先去躲起来，带着她。”沈玉聪从腰间拔出枪。

　　她有枪？她会开枪！梨荷吓白了脸。

　　“小姐，快逃啊。”那位受了欺凌的女子拖着梨荷朝马车跑去。柳夫人快吓死了，梨荷和那名女子上了马车，她的手犹在抖，“快走，快……”

　　“娘，沈小姐怎么办？”梨荷急得掀开车帘，柳夫人一把抓住她，那名她们救下的女人也抓住了她。

　　马车得得地跑起来，梨荷又气又急，流下了眼泪。

　　“放心，放心，她是沈督军的女儿，没人敢动她……”

　　如果放在平常，在督军府，确实没人敢动沈六小姐，但是，现在是在东泉寺，沈玉聪只有一个人……

　　“娘，沈小姐如果出事，表哥会受殃池之灾啊。”

　　柳夫人心头一动，不错，如果沈小姐死了，柳腾达这个连长也做到头了。“停，往后退一点点。”

　　梨荷急忙掀开车窗帘，望向那边。

　　台阶上，一名穿着军装的男人急匆匆地跑下来，在看到沈玉聪后，他停了下来，说了几句什么后，伸出手……

　　“砰”沈玉聪开枪了。

　　穿军装的男人没有料到，大睁着双眼，像断了线的风筝朝后栽去。

　　梨荷吓得尖叫起来，柳夫人急忙拨开她，探头去看。

　　台阶上，又下来三名士兵，为首的队长拿枪指着沈玉聪，其他两名蹲下身子去看倒在地上的军官。

　　沈玉聪没有逃跑，她的人很快地围上去，两名站在她的身前，四名拿枪瞄准了三名士兵。

　　“娘，我下去了。”梨荷说完，下了马车，快步向沈小姐的方向跑去。

　　柳夫人想阻拦她，但是她立刻收回手，似乎改变了主意。她默默地看着梨荷走到沈玉聪那里，才转头盯着被她们救回来的女人问：“你是谁？”

　　女人没有答话，把胸口的衣服拉整齐了，“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要让你的女儿出事了。”她说完，跳下马车，上了斜对面的一辆马车，走了。

　　柳夫人闷头想了会，“快，回去。”她已经意识到这是个局，一个让沈六小姐陷入危机的局，谁布置的？为什么布置？沈六小姐做了什么，得罪了那人？

　　梨荷跑到地方，已经气喘吁吁，“住手，她是沈督军的女儿……女儿。”

　　沈玉聪吃了一惊，她没有想到梨荷会回来，更没有想到梨荷的第一句是这个，她以为对方认识她。现在想起来，如果刚才她表明了身份，倒在地上的军官也许忌惮，就不敢对她动手动脚；军官不动手动脚，她就不会一怒之下开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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