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雨时叹口气：“都不是外人，我说了也无妨。怪还只怪日本人，先是在乡下投炸弹，把我们容身之所给炸了，我那些带出去的票据也都毁了。票据毁了，我还有什么进项？再是有人趁日本人进城时候的混乱，把我们关家的地契、银钱裹卷一空，逃之夭夭。我姐姐的钱自然也在其中。有什么法子？事情偏都让我们一家子碰上了，倒霉呗！”

　　芷若听了，肚里想着，恶人有恶报，活该他遭受这样的报应，不过仍旧说道：“既然已经事已至此，那么你们便去江阴好好过日子就是了。我想，往后程家，也与你没什么瓜葛了。还有，你得记着，不要再惦记着找宝珠，她跟你更是毫无干系了。我想你心下但凡还有一点良知，就应该知道，她由彦鸿带着在南洋，总好过在你这个不靠谱的父亲身旁受尽苦头。”

　　芷若说这话的时候，又看了眼关雨时的小女儿，孩子到底无辜，摊上了这样的爹娘，也实在是没有法子的事情。

　　关雨时受了奚落，自觉面子上挂不住，不过低着头，硬撑着跟奶妈寒暄了两句，这就带着自家婆娘和孩子一道灰溜溜地出了程家大门。

　　芷若自然知晓，关雨时方才说的那些，不过是骗人的鬼话。实则，这个时候，关雨时为了能抽上一口大烟，已经在外头借下了大笔的印子钱。这外头，放印子钱的都雇有打手以及结帮成伙的帮会头目，差不多的平常百姓，但凡有一点办法可想，都不敢跟这些人有什么瓜葛牵连。

　　关雨时敢借，是因为他坚信关家里，除了看得见的房地产之外，还有父母死前留下的金银财宝，只是这家里头都死干净了，也就一直藏着不肯用罢了。再说，他想着退一步，即便关家真的最后一点钱也出不了，到万般无奈的时候，他到底还是宝珠的亲爹，程家的女婿，程家宗不可能见死不救。

　　果然，芷若回到上海的第三天，关雨时并没有顺利回到江阴，反倒被债主抓起来用绳子吊在梁上毒打。他拼命哭叫，一声声喊着说要人去程家要钱，说程家人还有钱。

　　芷若闻讯赶到时，这关雨时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奄奄一息，鼻孔里有出的气没进的气。芷若伸手在关雨时鼻子下一摸，这气息很是微弱。待得这关雨时的妻女一道赶过来的时候，关雨时早就没了鼻息。

　　那帮放债的，一看人死了，就急吼吼地闹着关雨时的妻女要钱。

　　芷若对着这帮人，冷言冷语说道：“你们不要以为程家没落了，拿不出钱来了，就敢欺负到程家头上了。这关雨时到底是程家的女婿，你们这样逼死人，倒是一点也不怕的。是了，如今抗战胜利了，你们以为赚这种昧着良心的钱就可以心安理得了？你们怕是还不晓得，我的丈夫程逸之，如今是什么样的人了。改明儿，他回了上海，头一个可不是找你们这些放债的，问一问，这过去到底欺负了多少老百姓呢。”

　　放债的几个一听，登时就犹豫了，这领头的仔细一想，程逸之如今是游击队里头的重要人物，这他也是听说过的。要是改明儿，这游击队回到上海来，可不得把他们剥层皮呀？这欺负乡里的事情，他们到底没少做呢。

　　想到这里，几个人低头一嘀咕，一下就跟着作鸟兽散了。关雨时的妻女眼见着关雨时没了气，都伏在尸体上大声哭着。

　　芷若到底心软，也不好不管。就跟着出了一些钱，草草将关雨时的尸身找人埋葬掉了。然后她又想法子给了她们母女一笔钱，这回到江阴，好歹总是能过一阵日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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