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成礼被他杀气腾腾的表情唬得愣了愣，反应过来后笑了两声，揶揄道：“你清醒点，我能干出这种事吗？”

　　时渊瞟他一眼。

　　“很难说。”

　　但脸色总算稍微缓和了点。

　　“什么很难说，你刚才用的是脚，不是脑袋吧——”

　　正巧吴悠悠拎着一袋雪糕回来，见气氛不对，有点不知所措。

　　“哟，冰棍来了，你多吃根，下下火，”蒋成礼换了个话题，招呼吴悠悠过去，从里面摸了两根草莓白巧克味的，“来，你喜欢的，甜得发齁。”

　　粉白相交的宣传图，看起来少女心十足。

　　时渊接过，但没撕开包装：“我出去走走。”

　　他拎着两根冰棍，起身就往外走。

　　“时渊。”

　　蒋成礼在后面喊他，甜筒皮被他咬得咔嚓作响。

　　“当心啊。”

　　时渊回过头，微微蹙眉：“当心什么？”

　　蒋成礼只咧嘴笑，那双眼睛精明得让人讨厌，像只修行多年的老狐狸：“没什么。”

　　******

　　休息室外很热。

　　来那边的动静已经没了，时渊也懒得关心，转头往另一边走。

　　夏汐偶尔因为剧情理得不顺而烦恼，总是会到休息室附近的藤架下发呆。

　　果不其然，才拐了个弯，那抹宝蓝色就撞进眼里。

　　时渊停在藤架后面，密密的藤萝挡住他的身影。

　　他明明不是爱听墙角的人。

　　“......我接了部戏。”

　　是接了部戏，不是有部戏邀请她。

　　原来在片场里谨慎得几近古板的夏汐，也是先斩后奏的性格。

　　时渊嘴角勾了勾，稍微把头偏出去。

　　有趣。

　　“武侠女主，导演叫蒋成礼，在观众里不出名，不过很有前途。”

　　少女声线冷清，微微弯下身，一条胳膊搭在护栏上，她的后背白而光洁，像覆雪的绸子。

　　那头的付映雪分明是没听说过名字的反应。

　　“没，时渊介绍的，我信时渊。”

　　“不是因为他是顶流或者什么巨星光环，我只是觉得时渊能走到现在，就是靠实力，能跟他当好朋友的，应该也像他一样才华横溢，人品也没问题。”

　　时渊不是第一次听别人用这个词去夸他，甚至可以说，他已经有些听腻了。

　　但从夏汐嘴里说出，不知怎么的，好像格外顺耳。

　　他无声的笑了笑。

　　“映雪姐，你知道，我一向打定主意就不会变，”她慢慢直起腰，“何况，接这部剧，对游光来说也有好处。”

　　那倒是实话，连廖柏琛这样不太爱说闲话的，都吐槽过好几次游光，可见这公司实在是穷得令人发指。

　　“这次试镜我一定会去，”夏汐顿了顿，“之前你不是问过，为什么拒绝杭艺的合同？”

　　杭艺？这公司虽然比不上星耀，但比游光就大太多了。

　　“一是因为游光从不逼我去应酬，二是——”

　　“如果没有没有游光，妈妈会走得更早。”

　　说这句话之后，夏汐沉默了好久。

　　时渊怔住。

　　她的妈妈......

　　少女的脊背纤瘦，但是挺得笔直，她好像是为了稳住情绪，隔了很久才开口，声音里有不太明显的颤抖。

　　“今天是她的忌日，我不希望她觉得女儿不懂知恩图报。”

　　“放心，我都有分寸。”

　　说完之后，她很快挂掉了电话。

　　时渊眼睛眨都不眨，从他的角度，可以看见夏汐小半张侧脸。

　　她两手用力抓着栏杆，微微前后晃着身体，仰起的脸看不清表情，她没哭，可泛红的脸和耳根，分明显示她在硬忍。

　　少女脸红本是很可爱的，可时渊却觉得呼吸愈发困难。

　　和往日比，休息时过分的安静，情绪抽离后甚至不说话，听说有戏可拍之后，除了高兴，眼中还有更复杂的情绪......

　　所有的不正常，都有了最名正言顺的解释。

　　今天尽是笑得开心的戏码，她是怎么藏起情绪，还演得这么好的？

　　时渊后退半步，无声转身，那两根酸酸甜甜的草莓雪糕已经融了，在袋子里沉甸甸的化成水。

　　他没回头，把两个袋子丢进垃圾桶。

　　******

　　傍晚最后一个镜头，拍得还是一如既往的顺畅。

　　夏汐在导演喊出“Cut”后，习惯性的弯腰对周围的工作人员说“辛苦了”。

　　“夏汐今天这场演得太好了。”

　　开机前，导演还腹诽星耀怎么找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明星和时渊搭，担心拍不过。

　　事实是夏汐不仅没有拖后腿，很多场对手戏里反而多得她的带动，让剧情的情绪更浓郁。

　　“听说夏汐以前没拍过MV，镜头感怎么这么好，父母是从事这方面工作的吗？”导演对夏汐的印象好了很多，也就多问了几句。

　　夏汐捏了捏瓶子，礼貌的笑了笑：“不是的。”

　　导演还在等她说下句，但她明显不想讨论这方面的事。

　　时渊站在旁边一口一口的喝着水，本来在听段承意给他说下个月的行程安排，冷不丁朝导演那头喊：“郭导，上回《沉木》是在哪儿拍的？”

　　突然来了个毫无关系的问题，导演的注意力被转移了：“啊.....？我记得是姜城的一个森林景区吧，怎么了？”

　　“没，”时渊把空瓶子捏扁，像投篮似的抛进垃圾桶，“在想最后一节到那拍也不错。”

　　导演心里一慌：“不是已经定好在中古复刻园拍了吗？”

　　时大巨星，总想一出是一出，也不是没见识过他临时要大换的要求，星耀财大气粗，他本人也不吝惜花钱，但重新安排，对于底下人来说，又要折腾一番。

　　虽说他每次提的意见，事后都证明英明无比。

　　“是啊，”时渊露出点让人看不懂的笑容，“我就想想。”

　　郭导松了口气，已经不记得前个话题是什么了。

　　夏汐换好衣服，又在化妆间卸了妆。

　　很多女明星只要在外面，都恨不得化着全妆，她倒好，不是必要场合，都不太爱化妆。

　　偏偏老天赏饭吃，已经不是两三个化妆师夸她皮肤好，五官标志，即使不上妆也够抓人眼球。

　　天气热，她松松的把头发挽起，随意扎起个丸子头。

　　“小汐，晚饭吃什么哇，”吴悠悠跟上她的脚步，“今天收工早，超市应该还有软排，我们晚上做土豆焖排骨好不好？”

　　她叽叽喳喳的没停，夏汐只是淡淡的笑了笑：“好。”

　　吴悠悠不在意她的沉默，依然掰着手指说话。

　　又开始下雨，绵绵密密，除了远处的天边暗暗沉沉的雷声，有种春天的气息。

　　吴悠悠撑起长柄伞，绕着夏汐的胳膊，又给她说自己最近淘到了什么好歌。

　　还没到下班的时间，湿漉漉的路上没什么车。

　　拐过一栋大厦，路边停了辆外形粗犷的越野。

　　“嗨嗨，小汐儿。”

　　副驾驶的车窗摇下，熟悉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蒋成礼今天自己开车，他趴在方向盘上，侧着脑袋对夏汐喊：“我载你一程吧。”

　　吴悠悠这回机灵：“谢谢蒋导，我们坐地铁回家，路上顺便买菜。”

　　蒋成礼吸着后牙槽笑：“嘘嘘嘘，低调低调，叫我名字吧。”

　　他打了一下雨刮：“这个雨会越下越大，估计你们还没到地铁站，又淋成落汤鸡了。”

　　夏汐有些迟疑，乌云确实厚，风一阵阵的变大，等会下暴雨并不是不可能的。

　　从窗口往里看了一眼，后排空荡荡的。

　　她松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又有点失落。

　　“上来吧，刚刚时间短，我没仔细说角色的要求。”蒋成礼笑道。

　　******

　　坐后排好像不太礼貌。

　　夏汐正要拉开副驾驶的门，蒋成礼忽然阻止。

　　“别别，这位置不能随便坐。”

　　他笑得隐秘。

　　蒋成礼的车虽然外表狂野，他开得却很平稳。

　　不得不承认，正经讨论工作的时候，确实可以看出他身上有学院派天才的影子。

　　开过一个路口，他忽然又把车停在路边。

　　过了半分钟，一个撑着黑伞的青年迈着长腿从巷子里走出，戴着的口罩挡住了大半张脸。

　　夏汐怔忪之际，他已经拉开了副驾驶的车。

　　“不吃甜的会死啊？”蒋成礼笑说，“你是装哑巴买东西？居然没人认出你的声音。”

　　扯下口罩，青年抓了抓头发，一脸得意：“我不会换个声线吗？再说了，他们又不知道我最近染黑了头发。”

　　声线元气又清爽，像十五六岁爱闹好动的少年。

　　“要是被粉丝认出来，不追你七条街我跟你姓，”蒋成礼讥讽，“说真的，廖柏琛当你经纪人后，怕是有一半时间想把你的头拧下来。”

　　“哇，时渊哥，你会变声！”吴悠悠伸长脖子，看清他的脸后惊喜的喊，“太厉害了吧，不仅是声音，连语气都变了，完全听不出是同个人。”

　　时渊吃吃的笑着回头，清了清嗓子，忽然变成六七岁小孩子的声音：“对啊，姐姐，我厉害吗？”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目光却落在夏汐身上。

　　“厉害！”吴悠悠非常捧场的鼓起掌。

　　“唉行了行了，”蒋成礼苦笑起来，“你再夸，他得给你炫技了，初中语文学过《口技》吧，北安有善口技者，时渊也。”

　　“谢谢夸奖。”

　　时渊的目光又在夏汐身上打了个转，又坐直了身体，啪的打开一罐可乐。

　　黑发被他揉得有点乱，穿件背心喝可乐的背影，是还有那么些高中生的味道。

　　明明只是简单的开玩笑，夏汐却有点不自然起来。

　　本来坐得舒服的椅子也觉得到处都有问题。

　　她突然有点不想和时渊待在同个地方，至少，现在不想。

　　不知这感觉从什么时候开始。

　　反正当她意识到不对劲，是从蒋成礼来了休息室之后。

　　结束休息，他们再次投入拍摄。

　　这段剧情是男主和水仙在一起的初期，要表现得甜蜜。

　　本来只是简单的情侣对视互动，前面也很顺利。

　　然而夏汐在主动伸手去抚摸时渊的脸时，他才抬眼，就让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浅茶色的眼睛里有过多的绵黏，深情，居然还有点她看不懂的难过。

　　她想到了那个梦。

　　夏汐一愣，动作就顿住了。

　　“抱歉。”她对拍档和工作人员说。

　　导演相当宽容：“没事，再来吧。”

　　毕竟一直以来都是夏汐带动着时渊的情绪，这回时渊入戏更快，说明星耀的艺人水平还是很高的。

　　不是没拍过感情戏，但结束拍摄后，看见对方的双眼仍旧心跳不正常，夏汐还是头一次遇到。

　　时渊的目光总是和他的人一样，直接，横冲直撞过来，不管你要不要接纳，都要强硬的霸占他决意要待的地方。

　　就像刚才那样，他嘴上是在和吴悠悠说话，那双茶色的眼睛只直直的望着自己。

　　撞，撞过来，像要把她的心事全都撞得一清二楚。

　　“夏汐。”

　　有人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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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就一句话。

　　“当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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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每天都赫嗤赫嗤的努力填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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