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照在床上躺了一个星期，宋子麒几乎是寸步不离地照顾她。为了顾念宋父宋母，就暂时住在他同事的一个空着的房子里。

　　经历了这一切的何照，像是丢了魂一样。她瘦得形销骨立，面色惨白，终日不说话，睁着眼看天花板，一看就是一天。宋子麒却闲不下来，买了许多花放在家里，一边做家务一边给何照讲着笑话逗乐子。他做了一切能做的，何照的情况始终没有好转。

　　江河给他打来电话的时候，宋子麒避过了何照，走到卧室外面。

　　“小宋啊，你什么时候回单位上班？你那朋友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可能还得一阵子。”

　　“上面的搜查令下来了，今天中午就直接去Talanx做调查。”

　　宋子麒想了想，说：“您等一下，我给您发一份资料。”

　　那个黑色的U盘是在何照的包里发现的，他很好奇，就打开看了。在这个时刻，宋子麒私心把U盘的内容交给江河，就是不甘就这样放过冯唐。他没办法忘记那天，他像亲人一样爱护的何照，那个乐观又单纯的何照，被伤害践踏成那个样子。

　　搜查令立刻变成了逮捕令，只是奇怪的是，警察在H市找了一整天，都没有发现冯唐的踪迹。

　　宋子麒亲手煮了一碗面条，让何照起来吃。何照睡在床上半晌，终于慢吞吞地下来了。

　　“这就对了嘛！我这从不下厨的，为了你可是连菜都会炒了，你再不感恩戴德地下床吃饭，我可就真跟你绝交了！”宋子麒摆好碗筷，“好了，吃吧。”

　　刚吃了两口，他随手放在桌上的手机又响了。他看了一眼名字，就掩上门站在外面接：“怎么样了？江局？”

　　“找你就是为了这件事，逮捕令下来了，人却不见了！你说奇不奇怪？又查不到出市记录，能藏在哪儿呢？！”

　　“那个叫亚瑟的呢？”

　　“早跑了，聪明的很！找了个身材头型相仿的外国人在门前溜了一圈，再回去找，人就不见了！哎，你说冯唐会不会也已经跑了？”

　　“不知道。”宋子麒皱眉。

　　何照突然把门打开，站在那里面无表情地看着宋子麒，说了一周以来的第一句话：“你把U盘给警察了？”

　　宋子麒缓缓地挂掉电话，说：“你......你都听见了？”

　　“你为什么......你怎么能这么做！就算他对不起我，我也没想过报复他！”何照激动地喊道。

　　“何照！”宋子麒眼眶都是鲜红的。

　　何照抓着钱包跑了出去，不顾宋子麒的劝阻。她跑到街上拦了一辆的士：“去葡公馆。”

　　恐怕只有她能找到他了。

　　冯宅已经人去楼空，明明还跟以前一样，却不知为何，显得那样破败不堪。她走进冰冷的大厅，顺着她熟悉的方向，推开画室的门。她第一次下到这个地下室，一步一步地走下台阶。下到最后一层的时候，一个黑影窜出来从身后抓住了她。

　　冯唐的身体僵住了，闷声问：“你怎么会知道这里？”

　　他松开何照，何照这时候才看见刚才抵住她额头的，是一把枪。那把打死霍程飏的枪。

　　她的心颤抖了一下，说：“我早就发现这里了，警察也很快就会来的。”

　　冯唐看着她，良久，说：“你还是把罪证交给警方了......”

　　“你早就知道？”

　　“我电脑里有浏览记录，你忘记删掉了。我一直在等，也在赌，现在看来，是我输了。”

　　冯唐转身向里面走去，下面是和客厅一样的布置，除了头顶的灯有一些昏暗。何照走过去，看他站在阴影下，背影显得那么沉重。

　　冯唐说：“我不想再见你，你走吧。”

　　何照忽然笑起来，笑得直不起腰：“哈哈......这就是我用尽一切去爱的男人！一开始让我陷进你和霍家的囫囵里，骗我去送死。然后让我陷进恋爱的圈套里，等我付出了真心，又说什么都不能给我。就算！就算我是自作自受，可是我陪在你身边那么多个日夜，你开枪的时候，可曾想过我？冯唐......你怎么可以毫不犹豫地选择放弃我？”

　　冯唐转过身：“霍程飏不该死吗？那是一次绝佳的机会，我算准了他不会伤害你，也算准了我的枪法，一切天时地利人和，为什么要犹豫？！”

　　“他不会伤害我是因为他爱我！你从不在意会不会误伤我是因为......是因为......”何照说不出口了。

　　“不要再说了！”

　　空气里弥漫着些许的灰尘颗粒，何照站在那里，仿佛只能看见冯唐的轮廓。她说：“整整一周，我一直在做噩梦，梦里有我们的孩子，他一直在哭，质问我为什么杀死他，可是我什么都说不出口。他缠着我，叫我妈妈，抱着我的腿不肯走，他说让我来替他报仇......”

　　“我让你不要说了！”冯唐大步走过来把她抵在墙上，捂住她的嘴，歇斯底里，“不要再说了！我们两清了，我放过你，你也放过我，行不行？”

　　何照像发疯了一样，一把推开他：“你想都不要想！我还没有看见我的诅咒实现！还没亲眼看着你坠入地狱！”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瓶子，里面是一罐血，“你看看啊，这是我们的孩子，我把他带来了，让他看着你被抓走，以告慰他不能安息的灵魂！”

　　“既然你这么恨我，好啊！”他走过去把那把枪拿过来扔到何照面前，冷冷的说，“杀了我啊，为孩子，为你的霍程飏报仇。”

　　何照像是被定住了一般，她的动作那么迟缓，却一步步走过去，捡起那把枪。她缓缓地举起那把枪，枪口正对着的是冯唐的心脏。她的双手颤抖着，牙齿都在打架，眼泪淹没了她的瞳孔，冯唐的脸开始破碎，再也拼不完整了。

　　她说：“我就是想问你......我一直想问你......你能不能告诉我.......阿唐，你有没有爱过我？你到底有没有爱过我？哪怕一秒钟，一分钟，你有没有爱过我？”

　　他看着她，缄默至死。

　　她看着他，泪如雨下。

　　她终于闭上眼，任由泪水在脸上肆虐。

　　“嘣”。

　　那颗子弹穿透他的身体，血花飞溅出来。就在那一刻，时间都静止了一般，疼痛感在一瞬间蔓延全身。他慢慢地倒下去，脑海里想起的却是那夜她鼓起勇气吻他，那是何照的脸，那张年轻而胆怯的脸。那夜的月色真的很美，落在地上成了一条银河，他们相拥在一起，望向的那条银河，原来是镜水花月。

　　何照也跟着晕过去，意识逐渐混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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