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唐等何照走出去了，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刚刚说话好像语气有点重。他坐在椅子上，手指触摸到左侧的抽屉。书桌的内侧有一个暗格，他从暗格里摸出一把金色的钥匙。插进孔内，只需要转动两圈就能打开那个抽屉。但是，他始终没有勇气再去面对过去的疮痍。他想了想，又把钥匙放回去。他站起来面对着落地窗，看着这座城市灯火辉煌，而此刻他却独自站在这里抽着烟，静静地等待着时间流逝。

　　何照退出房间，她觉得胸口有些闷，就一个人到了阳台那边，把所有的窗户都打开。冷风汹涌着灌进来，刺痛脸颊的皮肤，一瞬间感觉血管里流动的血液也被冻住了。她搬进冯家时，却刚好是冬天，这里比她想象得还要冷。在触到冯唐抗拒的眼神时，她才发现自己高估了爱情。如今陷入这样两难的境地，那些暗藏在心底的自卑与失重一齐涌上来，她无地自容。

　　冯唐走进卧室，远远看见那个小小的身影正坐在阳台的泥阶上。他惊了一跳，大步走过去，似乎怕吓到她，才小声说：“你......你坐在那上面干什么？快下来！”

　　何照回头看他一眼，继续示威地晃荡着自己悬空的两条腿，仿佛下一秒就要从二楼飞跃而下一样。

　　冯唐怒意暗生，脸上却要做出安慰她的样子：“不要乱动。听话，那上面很危险，快下来。”

　　何照听到他温柔的声音，内心的皱褶也一并被抚平了。她娇气地说：“那你抱我下来。”

　　“好。你别动，我抱你。”冯唐走上前握住她的那一刻，心稍微平静下来。他打横抱着她走向卧室中央，把她放在床上。

　　冯唐正打算板着脸好好教训她几句，一低头见她的眼睛红红的，几滴含在眼眶的泪水马上就要落下来了。

　　冯唐要说的话一下子全忘了，他就这样傻傻地站着，看着她哭。

　　何照的情绪说来就来，像山洪一样爆发了。先是从小声啜泣变成哽咽抽搐，到最后几乎要嚎啕大哭。她委屈得要死了，甜蜜的时候如胶似漆，就差把天上的星星摘下来捧给她；生气的时候却是疾风骤雨，冰冻一刻，三尺之寒。谈恋爱怎么会是这样？和她心里期待的一点都不一样。她想要的是那个会温柔地和她说话、把她搂进怀里睡着的冯唐，不是那个拒人于千里之外、像陌生人一样对待她的冯唐。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越想越难过，哭得越来越伤心。

　　冯唐等了十分钟，眼见着何照哭得愈加大声，肝肠寸断，好像他把她怎么欺负了一样。他试着说：“你别哭了......你......我......”

　　冯唐第一次对一件事毫无办法，他无奈地摸摸后脑勺，焦躁地说：“你先别哭了，我们有话好好说行不行？”

　　何照不理不睬，眼睛像打开了水龙头一样，关不住阀门。

　　冯唐急了：“你到底为什么哭？像个小孩子一样。”他想了想，又说，“是因为我刚刚在书房和你说的话，对吗？”

　　何照不点头也不摇头。

　　“是我态度不好，我应该好好和你说话的，你不要伤心了，我跟你道歉，好不好？对不起？”冯唐轻声哄她。

　　何照哭得眼睛都开始痛了，鼻头也红红的，整张脸上涕泗横流，样子很不美观。她终于哭累了，顺手抓起冯唐的胳膊，把鼻涕和眼泪一股脑全部擦在他价值不菲的衬衫上，然后爬上床卷着被子捂住头睡下了。

　　冯唐一脸莫名其妙，在心里悄悄腹诽了一句“撒起泼来倒真真像个小流氓了”。他看了她好一会儿，直到听见她均匀的呼吸声，才去浴室整理自己。

　　冯唐洗了澡，小心翼翼地上床。何照却一直都是背对着他，他悄声叹一口气，也不知道以后的日子是福是祸，总之是个麻烦喽。他关了灯躺下，不一会儿也睡着了。

　　凌晨四点钟的时候，外面就开始下雨了。雨势不太大，但就是淅淅沥沥地停不下来。冯唐这一觉睡得太久了，醒来的时候都已经八点多了。他朦胧着眼睛看见何照坐在梳妆台前不知道在捣鼓什么，他加了一件外套走下床，问：“你在干什么？”

　　何照回头，两只眼睛肿得像青蛙一样，看起来有点滑稽。冯唐差一点就笑出声了，但他还是淡定地稍微移开了目光，说：“你不要用手碰，等会拿毛巾敷一下就会消肿的。”

　　何照弱弱地问：“丑吗？”

　　“有点吧。”冯唐说完就想到昨晚上那震天的哭声，赶紧又补充一句，“不过没事儿，你又不出门，我让他们把早餐拿上来给你吃。”

　　何照不再看他，起身去了卫生间，烫了一条热毛巾。

　　“我帮你吧？”冯唐站在门口问。

　　“你不去上班吗？”

　　“今天下雨，就不去了。”

　　何照没有说话，把毛巾递给冯唐。她走出来平躺在床上，冯唐坐在她身边，把毛巾折了个四四方方，轻放在她眼睛上。他忽然温声说：“有什么事你要跟我说，我做的不好也要跟我说，哭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对吧？”

　　何照闭着眼，闷声闷气地说：“我不想说。你别再提了。”

　　“好。不想说就不说。”

　　“我不说是因为你不说，问你什么你都插科打诨，没有一句实话。”

　　冯唐沉默地看着她，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恰好在这个时候，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是亚瑟打来的。

　　冯唐看了何照一眼，起身走到外面的阳台上听电话。何照虽然被毛巾捂着眼睛，但眼下冯唐所有的举动她都听在耳中。

　　距离隔得有点远，只隐约听见冯唐回答：“......那就定在今天晚上八点，你订好座位......其他的等我回公司再说。”

　　冯唐挂了电话，走进来。

　　何照问：“你下午要出去吗？”

　　冯唐把冷了的毛巾换了，又走出来，“嗯。有个应酬。”他说道。

　　何照坐起来，说：“我也要去。”

　　冯唐迟疑地问：“你这是怎么了？”

　　“我不管，你如果不带我，你今天就别想出门！”何照的意志很是坚决。

　　冯唐抓着她的肩膀迫使她躺下，把毛巾捂在她眼睛上，说：“今天的场合不太适合带你去，改天我有时间就陪你，行不行？”

　　何照再一次坐起来：“不行！就今天！”

　　冯唐改和她好意商量的语气：“那你的眼睛怎么办？”

　　何照又自觉地躺下把毛巾搭在脸上，说：“等会儿就好了。”

　　“那你告诉我，你以前从来不过问这些，为什么今天非要和我一起去？”

　　“因为你昨天害我伤心了，我要报复你。”

　　冯唐被这么个理由气笑了，他在心里劝慰自己：算啦，人是你自己挑的，生气也没用。他只好说：“我答应你好了吧，让你好好报复我。”

　　何照勾勾嘴角，总算露出了一点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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