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唐大汗淋漓地醒来，身边只有亚瑟守在那里。他的嗓子有些沙哑，几乎要说不出话来。亚瑟见他起身，赶紧端了一杯水给他，冯唐却顾不上喝水，艰难地问：“何照呢？”

　　亚瑟摇头：“不知道，她打了电话给我，我过来就不见了，大概是去报社了吧。”

　　冯唐推开他意欲下床，亚瑟着急了：“哥，你干嘛去？你这盐水都没吊完呢！”

　　冯唐随手把插在血管里的针头就拔下来了，血从他的手背上流下来，他只是毫不在意地扯了一张纸巾包着。他问：“你带换洗的衣服给我了吗？”

　　亚瑟点点头：“哥，你是不是跟何照吵架了？”

　　冯唐拿着衣服袋子进了卫生间，不到五分钟又出来，把脏衣服口袋扔给亚瑟：“你回去吧，我去找何照。”

　　说着，他拖着虚浮的步伐，出了医院，打车去了“Monday”报社。他不知道何照工作的地方具体在哪里，经过公示栏的时候，他瞟了一眼，就是这一眼，他在橱窗里看到了何照的照片。

　　上面是战地记者光荣榜，贴着四个人，恰好就有何照。他站在那里，仔细地辨认着，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宋子麒也是后来才得知何照提交了志愿书，昨天晚上冯唐打他电话寻何照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劲了，后来早上上班才听说了这件事，差点没去何照她们那组的总编办公室闹上一闹。这会儿下班刚好撞上冯唐，怒气不打一处来，冲上去就对着冯唐的脸挥了一拳。冯唐一个趔趄，转过身，脸色苍白得不像话。他说：“这是真的吗？”

　　“这都贴上榜了还不是真的？！你都好好想想你做了什么好事！叙利亚战争，你当那是闹着玩的？每年国家派出去的多少记者都死在那里了！冯唐，你他妈真有种！对何照，你居然下得去第二次手！”宋子麒吼着说完这些话。

　　周围下班的人群都不停地往他们这边看着，宋子麒看了看，撂下一句“你好自为之”，转身骑上电动车走了。

　　冯唐也跟着出来，拦了车，直接打电话给航空公司，订了一张飞往叙利亚的机票。他在机场的时候，还在和乔乔通电话。

　　乔乔在电话里说：“照照姐昨晚上不知从何处听了什么话，就很伤心。我去车站接着她到我家来，我们喝了一点酒，她一直在哭。早上的时候还好好的，见你晕在门口还很着急地送你去医院，在那里守了一个多小时，等你好转了，才走的。这次，她大概是真的对你失望了吧。”

　　冯唐挂了电话，站在人来人往的候机大厅里。没一会儿，亚瑟就赶过来了，把一个很大的背包递给他：“哥，你真要现在就去？”

　　“嗯。公司的事情你先处理着，有问题就打给裴盛屿。”

　　“那好，你和照照可都要注意安全。对了，十点的飞机吧？”

　　“嗯，最后一班。你走吧。”

　　亚瑟看了看时间，说：“那我走了，有事打电话给我。你记得吃药啊，你的病还没好全呢！”他交代完，才三步两回头地走了。

　　冯唐的飞机落地的时候，叙利亚才正是下午四点。他一早就打听到了何照所在的地区，但是路上的司机一听说冯唐要去前线战区，没有一个人敢送他过去。冯唐出了十倍的价钱，才终于坐上了开往拉卡的车。

　　要找到受难者集中营并不太难，冯唐到那里的时候，何照他们正在吃晚饭，四个人每人端着一桶泡面，蹲在门口吃着。何照的那碗有一半都分给了营地里的一个小男孩，小男孩衣服都是破烂的，一双大眼睛忽闪着，追在何照身后。

　　何照吃完了饭，正在自来水管洗手，冯唐就出现了。他什么都没说，先是把何照拉过来细细看了一圈，才说：“你没受伤吧？”

　　何照有点懵，她任由冯唐拉着她的手，说：“你......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找你，带你回去。”

　　何照避开他的眼神，用自己带来的毛巾擦了擦手，然后把泡面盒扔进附近的垃圾桶。等她忙完一切，她才回头对冯唐说：“我走得急，没来得及告诉你，我们结束了。连累你跑这么远来找我，你回去吧，我还要留下来工作。”她的表情是那么真切，那么从容。

　　“我不同意。有什么事情，我们总要说清楚，不清不白的就告诉我要分手，我不接受。”冯唐说。

　　“这不是你一贯的风格吗？我也只是做了你常做的事情而已，我告诉你，我不是在同你商量，而是在告诉你我的决定。有没有觉得这句话听起来很耳熟？”何照讥讽道。

　　冯唐盯着她，目光灼灼。何照继续说：“我也没时间和你在这里说这些，我是真的想清楚了。那天晚上我去送手机给你，你在包厢里跟别人说的话我全听见了。我在你身上浪费了十年，你却用八年的时间来欺骗我，冯唐，我对你，没有遗憾了。我不想再和你有任何瓜葛了，做战地记者也是我喜欢的工作之一，不是为了你，你大可不必觉得愧疚，我会好好生活的，你也好好过吧。”

　　说完，何照决绝地转身，连看也不看他一眼。只在那一刻，冯唐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终于要失去她了。他惊慌地握住她的手，把她短暂地留下来。

　　他踟蹰很久，才艰涩地说出：“可是......可是......我爱你。”

　　何照笑起来，差点笑出眼泪：“冯唐，我曾经那样逼问你，你都不肯回答，现在说出来，是不是太晚了？”她的笑是嘲笑，像是完全不相信他一样，“算了吧，你别爱我了，你的爱我要不起。”

　　“何照......”他第一次觉得，自己口拙得说不上一句话能表达自己，只能念着她的名字，恳求她不要用那样的话刺伤他。

　　正说着，应航突然跑过来大喊：“何照！小刘在分巧克力，我给你抢了一块！”他见到眼前一男一女的对峙，刹住车，尴尬地摸摸后脑勺：“不好意思，你们聊，我先过去了。”

　　“你等等，我们一起。”何照甩开冯唐的手，跟着应航进了帐篷，把冯唐一个人留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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