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这是什么意思?!”楚凛双目赤红,一副下一秒就要施虐的模样。
谢嘉树和徐峻杨一左一右拉住楚凛,天知道他的腿已经坏成那样,怎么还有力气冲过来揪着医生的领子质问的。
医生怎么样他们也是无所谓,可是万一人家医生还没说完,就被楚凛吓晕过去,谁来拯救他那条十有八九要截肢的破腿。现在除了个半吊子误打误撞懂点儿的谢嘉树,现在谁还会医术?
“你也知道。”医生不为楚凛所动,可能是因为在乌国医院时已经被徐峻杨打怕了,“小孩子发烧时间太久不是好事,现在没有专用机器,可是我可以判定,他的大脑已经因此受损。怀疑为脑膜炎。”
话说到这个地步,三个男人都有些恐慌。
他们的身份,无论是哪个拿出去都能唬到一群人,现在为着一个小孩子的事情这么紧张,那些人如果知道,定是要跌破眼镜。
“算了,这怪不得医生。”徐峻杨拍拍楚凛的肩安慰,“回去之后我一定联系最好的大夫给我外甥治病,你忘了小羽和她家怪脾气老头子了?现在先让医生帮你看看腿……”
“不用了,我去找乔乔。”
望着楚凛微瘸着走路的背影,徐峻杨和谢嘉树相视一眼,在对方的眼底看到了叹息。
这家人真是命途多舛,如果能熬过这一坎,就真的……苦尽甘来了吧?
隔壁观察室。徐沐乔又给徐小忘把了一次脉,虚脱地靠在椅背,眼睛像是烂熟红透的樱桃。楚凛进来时,她抬头看了一眼,视线撞上楚凛怜惜的眸子时,徐沐乔终于控制不住地呜咽起来。
就算到了这时候,她还是那般隐忍倔强。
楚凛在心里叹了口气。他多希望徐沐乔能痛快地大哭一场,把那些藏在心底的委屈暴晒在阳光下,也让他有机会好好抹掉那些经年累月的伤痕。
“没事的,你忘了还有你师父了?”把低头小声啜泣的徐沐乔揽进怀中,楚凛柔声安慰道。
“对,还有师父……”徐沐乔眼睛亮了亮,瞬间又黯淡下去,“师父一定还在气我。”
“事关人命,他不会置之不理。”楚凛眸子深了,“他再怎么闹脾气,也是在楚家做了这么久的事。”
言下之意,陆老头这次是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了。
飞机在S市降落,很快便有车来接,把一家人送到了医院。原本不少媒体接到风声是要赶过来的,结果不知是哪家势力在背后下了死命令,他们竟是一家也没敢来。
经过精密仪器确诊之后,徐小忘确实患了脑膜炎,而且是细菌性脑膜炎。这种疾病如果不能得到及时治疗,病人会在数小时之内死亡或者遭受永久性脑损伤。
“如果不是我当场总是不醒,宝宝就不会耽误治疗了……”徐沐乔大大的眼眶此刻溢满泪水。
“这不怪你。”楚凛把濒临崩溃的徐沐乔拥进怀中,来的路上他便听徐峻杨说了,乔乔当时境况危险,差点就成了植物人。
抢救之后,医生们推门出来,门口等待的楚凛一行急急围上,“孩子情况怎么样?”
“来得太晚了。”医生叹着气摘下口罩,语气里不乏惋惜。
徐沐乔腿一软。楚凛急忙扶住她,又安慰道,“陆老爷子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还有希望。”
等陆老头的那十分钟,徐沐乔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
陆老头见到这个逃了的小徒弟,脸色并没有好看几分,冷哼一声就甩手进了病房。
里面躺着的可能是他未来的徒孙呢。陆老头给徐小忘把了脉,面色陡然变冷。徐沐乔忐忑地看着他,“师父——”
“师父不敢当。”陆老头依然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太晚了。就算找我来,也没用。”
徐沐乔被这最后的宣定打击得两眼发黑,胸前像是被埋了块大石一样沉重得喘不过气。
“您在帮他看看吧。”楚凛脸色也不好。这些年运筹帷幄,何曾一夕之间被这么多人拒绝过。他自己的腿伤他无所谓,可徐小忘那是断然不能让他没了的。
“尽人力,听天命。”陆老爷子拍拍楚凛的肩,叹气。
楚凛像是沧桑了许多,整个人原本的刚强气势如今均消磨下去。
陆老头视线扫过楚凛的腿,在他的记忆里从未见过楚家这位后到的少爷有过这么狼狈的时候。
据说这位少爷原本不过是当做司机的儿子被养大的,可是由于身在徐家大院,整个人也有着一股不同于平常男孩的绅士气质。现在呢,浑身脏兮兮的,腿上布料破了一大块,还有处血色刺眼的被用撕下来的布包扎起来的伤。
“老头子帮你看看腿吧,别耽搁了。”陆老爷子虽然对徐小忘的病无能为力,可还想不白来这一趟,起码帮上一点力所能及的忙。
徐沐乔视线也投过来,这时候她才想起,一直给她安慰的楚凛其实也是个重伤患。没等徐沐乔出言,楚凛便拒绝了,“不用。”
哪还有心情去治伤。他是怕陆老爷子在这儿再留几分钟,徐沐乔会被这个师父整崩溃。原本就低落到极点的情绪,哪里经得起陆老头三言两语的打击。
“行行行,老头子先回去了。不在这添乱。不过楚小子,你可得快点让医生看看。小羽!”陆老爷子使唤自家姑娘。
陆清羽穿着白大褂走过来。这些年她越发历练出一代名医的气场,已经坐到这家中心医院一把手的位置。
“阿凛,你先跟清羽去看腿,我在这照顾宝宝。”徐沐乔不敢再耽误楚凛的治疗,心中隐约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些年她的预感简直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可是每次就算再怎么想抽死自己,坏事还是照常发生了。
楚凛在她的坚持下只得妥协,跟着陆清羽去拍片。
接下来的日子并不好过。连陆清羽都建议楚凛选择截肢,并且科普了不少就算装义肢也没人看得出来的例子。只是楚凛依然坚持选择保守复健。
而徐小忘,已经被数十位名流医生宣布无力回天,徐沐乔却仍是坚持着不愿放弃。每天她都打了热水一遍遍给孩子擦身,有的时候擦着擦着就红了眼。
陆老头虽然治不了,但是……他请来了他的老熟人,美国著名的华裔中医杨曼森先生。
杨先生早年受伤甚深,原本立下誓言这辈子都不会踏足大陆,可是听到陆老头无意间透露了徐沐乔的名字时……他还是来了。
也罢,权当教育一下他这个跑路的小徒,再提点提点早年跑掉的陆丫头吧。
没待多久,徐小忘醒来之后,杨先生便坚持回了美国。这边的医生对于日常护理还是可以接手的,一日,医生翻了翻徐小忘的眼皮,又抬抬他的胳膊抬抬腿,裤子还没来得及穿,徐小忘很羞涩地嘤咛,“叔叔,你先别看我。”
医生看着小孩儿刷地红了脸,识趣儿地等他自己在被窝里套上裤子。把旁边一时还没缓过神的徐沐乔忽略掉,指着闻声赶来的楚凛,问徐小忘,“你还记得他是谁吗?”
小孩儿扫了楚凛一眼,睁大了无辜的眼睛回答,“叔叔啊。”
……徐沐乔和楚凛惊呆了。
是爸爸好不好!虽然‘叔叔’这称呼从小嘴里叫出来也是心都要酥化了,可是绝壁是接受不良的啊!
“叔叔,我好困。我要接着睡了。”徐小忘这番话说得软绵无力的,一点威胁力也没有,倒有点像是在撒娇。
楚凛怕他这一睡又植物过去,口气急起来就像是呵斥,“不准睡!”
徐小忘愣了一下,扁了扁嘴,大颗大颗的眼泪汪在眼窝里。
“……”楚凛简直要手足无措了,把小孩儿揽进怀里轻拍着后背,“宝宝乖,怎么这么容易就哭,嗯?”
医生检查过后也有些无奈,“俗话说,七八岁,狗都嫌。你忍忍……这一醒来,孩子是选择性失忆了。看来,那段在乌国的回忆让他心理受了不少创伤。你们可以选择让他彻底忘记那一段回忆,也可以找人催眠他,慢慢引导他走出来。”
“哪种方法对孩子以后的成长发育更好?”徐沐乔关注的重心永远在最关键的地方。现在可不是矫情的时候。
“这不好说,各有各的弊端。封存这段回忆,其实是很大的隐患。但是真要是靠催眠硬是刺激他把当初的情况回忆起来,或许小孩子心理上承受不住,会崩溃的。”医生叹了口气,“你们可以自己设想一下……当时出现的最糟糕的情况是什么?才会让这么小的孩子都被迫选择遗忘?”
楚凛无言以对,盯着徐小忘一头乱毛的小样子竟然笑出了声,“行了,徐八岁快过生日了,不管他成了什么模样,我们都喜欢。”
“徐八岁……”徐小忘跟着楚凛念了念,嫌弃,“难听。”
楚凛手虚握成拳在嘴边挡住了笑意,眉眼却弯得让小孩快冒火,小孩斜靠在床上,伸手捶他,不痛不痒的力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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