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机灵，陆清羽纵使拍马也不及谢嘉树半分。

　　那两个新来的，今天白天才因为一起小型医疗事故被陆清羽狠批过。而现在，医院里当红的陆主任一副小女儿姿态，坐在超市的手推车里，怀里还抱着牛排袋子和娃娃菜。

　　还真是怎么想怎么丢人呢。

　　谢嘉树脑瓜一转就想起来这俩人跟陆清羽有什么恩怨。白天他去医院找小羽，正赶上小羽一本正经地训人，那平素软嫩的脸现在绷得死紧——

　　“周舟，夏晨，你们俩够可以的！谁教给你们，不先进行皮试就给病人注射青霉素？！”

　　女生唯唯诺诺，急得泪花都快出来了。男生却还试图辩解，“病人家属说，病人没有青霉素过敏史，而且当时时间根本不允许啊。”

　　他们俩算是倒霉，毕业实习被分到市立医院最严格的大夫陆主任手下。陆主任总能在他和夏晨的工作中找出不对的地方来，单说扎针，就因为病人的一句投诉，他们俩跟医院的护士学得手都快断了。

　　他一个大男生还好，夏晨每天回公寓连抬手按电梯的劲儿都没有。

　　若是学一些专业相关的知识也就罢了，陆主任从没让他们上手术台，就连观摩的机会都没给。

　　两个名牌大学的准毕业生，每天徘徊在一线，还要跟卫校毕业的小护士学扎针。

　　累不要紧，关键是丢人啊。

　　中午在医院食堂就餐，跟他们一个学校毕业的同学们都多多少少上过手术台了，就算是给主刀医生打下手，也比他们俩对着模型练到手抽筋来得有出息。

　　周舟和夏晨抑郁了。所以那天陆清羽再一训话，周舟便有些受不了，东北大老爷们儿，前途每天被这个江南小女子攥在手心，连保护他女朋友夏晨的能力都没有，这让周舟如何坦然接受陆清羽的批评。

　　陆清羽自然也不是省油的灯。其实周舟和夏晨是她自己从一堆简历中挑选出来的，她有意把小两口培养成自己的接班人，又怕他们因此而骄傲，所以一直忍着没说。

　　所谓严师出高徒，这是陆清羽一直以来受到的教育。小时候因为认中药被老爷子打过多少次手心，挨批更是家常便饭，她受得住，怎么这俩小孩儿就受不住？

　　于是陆主任整整白大褂，骂人一气呵成，“哦，你现在没感冒以后就永远不感冒了？你现在那啥不能站起来我给你用上伟哥，等你七老八十了还给你用虎狼之药？他家人说他没过敏史你就信了？他家人说他没病不要开刀你咋没把病人背出去呢？！学的东西都被狗吃了？听说在学校还是郎老师教的？我还真不知道，郎老一辈子英明，桃李满天下，临老能教出这么两个牛B的学生来！”

　　“……”夏晨忘了哭。

　　“……”周舟接不上话。

　　“……”谢嘉树从门口挤进来，像踏着祥云来的盖世英雄。他有理由相信，自己要是再不发声，陆清羽或许就被正在黑化中的两个青年因为恼羞成怒而弄死了。

　　当时没在意，现在谢嘉树一回想，乐了，怪不得小羽要躲起来，以她那薄得天下难得的脸皮，真被那两人看到现在的形象，估计周一陆清羽就该换家医院干了。

　　“行了行了。走了。”谢嘉树坦然地接受夏晨和周舟的注目礼，面不改色地推车走人。

　　陆清羽把头顶的西服一扯，“艾玛！老娘哪里受过这种待遇！”

　　“……”谢嘉树想起她彪悍的二十几年人生，为自己儿子以后的家教捏了把汗。

　　想了想，又笑，“怎么样，帮你解决了一大难题。怎么谢我？”

　　陆清羽白了他一眼，“以身相许？你做梦。”

　　“走啊回家做梦去。”

　　结账时陆清羽整个人还是恍惚的。

　　其实她一早就知道，这个黏她爱她的谢嘉树，在她面前连尊严都不要了的谢嘉树，她其实不应该错过。

　　可是，谁让她自己是个胆小鬼。

　　谢嘉树其人，得到了就不会珍惜了。

　　所以这么多年，她和他斗智斗勇，和他虚与委蛇，和他相互较量。

　　表面上看，谢嘉树从来都是低头弯腰伸手的那个，而她，又做作又矫情，连伸手的打算都没有，反倒时常冷心冷情，说出来的话也常淬了毒，伤人匪浅。

　　只有陆清羽自己知道。从一开始端到现在的高姿态，其实就是她能往下弯的最低的弧度。

　　她对谢嘉树，从来只有一个策略——让他爱而不得，搔首踟蹰。

　　=

　　徐沐乔跟着王玥的步子，一会儿进村看望敬老院老太太老先生，陪他们唠嗑儿，一会儿又进城看王玥处理公事。

　　王玥还没烦，徐沐乔自己就先受不住了。

　　“好玥玥，小玥玥，亲爱的玥玥……我都快无聊疯了，每天两点一线的，你就不崩溃么？”徐沐乔摸着自己的肚子，摸久了，却被王玥拍开了爪子。

　　“第二次当妈的人了，怎么还这么没轻没重的，肚子是能常摸的？是留你摸着玩的？要是滑胎了我看你上哪儿哭去！”

　　“我们去玩吧去玩吧去玩吧……”徐沐乔早知道云南的野生林子可以供她探险，心痒许久。

　　“别别别，你一个大肚婆，我可顾不好你。”

　　“我自己就能照顾好自己，你就当放个小长假，陪我嘛！”徐沐乔是真在家闷急了。总不活动，她总有种明天楚凛就会追过来的错觉。

　　“你是小说看多了吧？”王玥刷刷地写着文件，头也不抬，“觉得主角都自带光环，小孩儿怎么颠簸都没事？还是想着千钧一发之际，你家总裁会来救你？”

　　徐沐乔炸毛，从沙发上摸起一个抱枕丢她，“别提他！影响我心情！”

　　“……学姐。虽然你平时待我还不错，又是带球跑挺可怜。可是，你要是一而再再而三挑战我的忍耐力的话。我不介意让你们去住收容所。”

　　徐沐乔仔细看了看王玥的表情，看得出她是认真的之后，心哇凉哇凉，“懂了……太凄凉了……宝宝，走……”

　　王玥看着她跌跌撞撞的背影，暗自好笑。

　　这学姐，这些年似乎只长了胸，脑子一点儿都没变。

　　而且，似乎是因为怀孕，越活越回去了。

　　当时的王玥不知道，就因为自己的一句气话，让徐沐乔开始了一场冒险之旅，也惊动了S市那边，几大势力被搅成了一锅粥。

　　徐沐乔本意是出来逛逛公园，没想到就碰到个旅行团。

　　168元云南两日游，搁平常都是个难得的机会，也是机缘巧合，恰好戳中了徐沐乔的心事。

　　“大姐，你说的那是哪些地方？”

　　……

　　看起来三十多岁的大姐开始热情地操着一口方言跟徐沐乔介绍云南美景。

　　这次旅行因为避开热门路线的原因才这么便宜，不过，越是没开发好的地方越有一种原始的美感。

　　徐沐乔兜里的钱不多了，这次旅行的设定正合她意。

　　“那我也报一个！”徐沐乔掏钱的动作豪爽又大气。

　　“好的好的，妹子跟我来。”那位大姐不是本地人，据她自我介绍说名叫凯麦尔妮萨什么什么。徐沐乔只记住一句什么妮萨，于是称呼她妮萨姐。

　　妮萨姐热情地把徐沐乔迎进大巴车。徐沐乔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来，“我先回去拿换洗衣服，咱们这不是立马就走吧……”

　　“加上你有七个了，够开团条件了。放心，我们途中提供衣物和饮食，不会让你们过得不舒服的。”妮萨一副赶时间的样子，其余六人看起来也挺着急，徐沐乔愣是没能下车来。

　　大巴车缓缓开走，带着心里已经开始生疑的徐沐乔。

　　城市渐行渐远，而草木和树林越来越多。妮萨给车上的人每人发了一瓶矿泉水，配着热狗面包。

　　徐沐乔攥着手中的食物暗叹，怪不得这个团这么便宜。矿泉水批发的话不到一块钱，面包两块，这还是个袖珍的大巴车，他们这沿途，也就只花了个路费吧。

　　当时的徐沐乔万万想不到，这次的云南之旅会给她和宝宝带来这么大的危机……

　　终于，行车两小时后，一行人到达一个原始的小村庄——长洲村。

　　妮萨注意到徐沐乔的脸色有些苍白，过来关切地问了几句。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徐沐乔是个孕妇，而且是个挺特立独行的孕妇。

　　她四肢都很纤细，下巴尤其尖，显得一双眼睛特别大。肚子就像是突兀地鼓起一个大球，圆圆的。

　　再者说，哪有孕妇不好好在家养胎，丢下老公自己跑到云南来探险？

　　妮萨摸了摸徐沐乔的肚皮，笃定，“这是个小男娃。”

　　“……啊？我想要女儿啊！”徐沐乔有些失望，“家里已经有个男孩子了。”

　　是徐小忘自己说想要妹妹的……徐沐乔又想起家中的两个人了。

　　自己这么任性地一跑，楚凛mini和楚凛plus估计都生气了。

　　徐沐乔被妮萨扶着下了车，揉了揉酸痛的腰身，心想——谁叫你不让我生！！！

　　当她看到不远处的楚凛，浑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

　　徐沐乔定住，忘记了怎么走路，也不知道楚凛是怎么走到自己身边，把自己打横抱起，然后带回家的。

　　几个月后。

　　小宝宝躺在摇篮里，因为母亲营养跟不上，她的身体有点弱，但没什么大问题。

　　楚凛是什么时候原谅徐沐乔的呢？

　　谢嘉树和陆清羽还在打打闹闹吗？

　　这些问题，只有岁月来回答了。

　　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从未放弃，从未妥协，相爱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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