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到暑假了,梅琮佳早早地定了飞往兰州的机票,这次她还要带着天天一起回去。
临走的前一晚,她打发古鹏飞出去为他父母和祖母买一些礼物,天天非要跟着,古鹏飞便扛着他的宝贝女儿出门了。梅琮佳收拾着天天以及自己的衣物,突然听到古鹏飞的手机响了,赶忙下楼喊他,不想家门已经关上了。他的手机响了几声就不响了,原来不是电话,而是短信,梅琮佳便很随意地点开了短信箱。
那是一个陌生号码,梅琮佳看清楚了,不是广告也不是诈骗,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明天下午三点,你家里见。小可。
小可?!原来他在外面的女人是任小可,他的那个初恋!那一霎那,梅琮佳仿佛被一下子拉进了无底的深渊,在这之前她还天真地以为跟自己的丈夫把话都说开了,那个骄傲的男人知道她也是爱着他的,他就平衡了,知足了,然后一切问题都解决了。可事实上事情远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简单,他不是找一时的慰藉,而是陷入旧情了,他为了那个女人足足空窗了八年,那是多么醇厚的感情啊!
所以相比较而言她这个将就娶回家来的妻子又是多么无足轻重,梅琮佳心头是无以复加的沮丧和绝望。
诚然,古鹏飞是个好男人,他现在还在犹豫,他还在徘徊,大约也是因为他知道她没了他,就会变成一个无家可归的人了吧,还有,他们有一个女儿,他不忍心让天天遭受母女分离的伤痛!实际上,他们的婚姻早就成了他与旧情人破镜重圆的绊脚石了!
梅琮佳越想越觉得悲凉,越想越觉得自己多余,她呆呆地看着丈夫手机上的那条短信,手心里都是汗,眼睛里都是泪。她没法假装淡定假装豁达,任小可你为什么要回来呢,而这个女人又怎么能这么嚣张,公然要到他们家里来?她怎么知道明天她们母女不在家,一定是他告诉她的吧。
她手里的手机又响了两声,还是那个号码,还是一条短信:你不回复我就当你答应了喽!明天见。
梅琮佳一屁股坐在床上,咬着自己瑟瑟的手指头,长这么大,她从来没有这么慌过,那个女人的叫嚣,那个女人的挑衅,让她还没上战场就慌了乱了,现在该怎么办!她试图告诉自己,不管他们之前的情意有多长,她才是古鹏飞合法的妻子,所以不管是攻,是守,她都不能坐以待毙,她不是一个人,她还有她的小女儿。
她想起来了,筱悦说那个女人有他们家里的钥匙,所以,明天下午不管古鹏飞在不在家,那个女人都会来吧,她决定守株待兔,其实……捉奸在床也说不定!她利落地删除了那两条短信。
古鹏飞带着天天回来的时候,她想假装没事儿,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古鹏飞看到她失魂落魄地坐在床上,地板上是她还没有收拾妥当的行李箱,皱了皱眉头,“我和天天逛了一趟家乐福都回来了,你还没整理好?”
天天这时候扯着塑料袋子过来给她看,“妈妈,妈妈,这是我给太奶,还有爷爷奶奶买的礼物,爸爸说他们会喜欢!”
梅琮佳低头捏了捏女儿肉肉的小脸儿,“嗯,喜欢。”她很奇怪,这男人怎么可以在她面前这么镇定,难道在他心里她就是一个挂名的妻子,不用尊重、不用理解、不用保护的吗?如果,她没有看到刚刚的短信,她真的会以为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呢。
“你怎么了,老婆?”古鹏飞觉出她有些奇怪,至少是不高兴,似乎也不是不舍吧,“如果不想回了,就不回了,反正爸妈那边有护工帮忙呢!”
“没有,”梅琮佳摇了摇头,“我没有不想去,好了,我马上就弄好了,早点睡吧,天天你也是,再不乖乖去睡觉,妈妈明天就不带着你了!”
天天吐了吐舌头,“好吧,我去睡觉!我才不要和臭爸爸一起呢!”
古鹏飞就假意去捉她,“好啊,你这个小没良心的,你忘了刚刚是谁给你买了芭比娃娃了?”天天见爸爸假意扑过来,咯咯地笑着飞速跑出了爸爸妈妈的房间,并“砰”地关了房门。
梅琮佳接着整理她和天天的衣物,古鹏飞抱住她,“真的没什么?”
“真的没什么!”她想知道事实的真相,所以她不能让自己的情绪失控。
关灯之后,古鹏飞几次搂她,抱她,试图把手伸进她的睡衣,梅琮佳都挣脱了,只说她累了,古鹏飞也就没再坚持,他不喜欢强迫她。
“你明天下午在家?”她在黑暗中问。
古鹏飞翻了个身,“明天啊,上午先去送你们娘俩,下午么,回家补个回笼觉!”
梅琮佳听说他下午在家心里很不爽,“上午你也不用送我们了!好不容易熬到周末了。”
“那可不行!”
梅琮佳便不再言语了。
第二天,古鹏飞把梅琮佳母女送到机场之后,梅琮佳就打发他回来了,她便把行李寄存了,带着女儿直接改签了机票。离任小可和丈夫约会的时间还早,她便打车去了西郊公墓。这是天天出生之后,她第二次来,上一次是来跟他告别的。
这个时候她需要一些慰藉,需要吐吐苦水,可是,她真的不想别人当她是个怨妇,更不想让谁知道她丈夫旧情复燃了。所以,龚潮是最好的人选。
天天怔怔地看着那座石碑,还有石碑上龚潮灿烂的笑脸,拉了拉妈妈的手,“妈妈,他死了,是吗?”
梅琮佳向她笑了笑,“是的,他死了。”
天天把嘴巴努成了一个O型,会意地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看着墓碑上那张年轻的脸,很是纳闷地自言自语,“可是,太奶都很老了,爷爷奶奶也老了,他们都还没有死,为什么他没有老就死了呢?”
梅琮佳很严肃地向女儿解释说,“叔叔是为了救一个小朋友被车撞了。”
天天立刻把嘴巴张得大大的,她看到了她母亲的伤悲,“妈妈妈妈,你别难过,白老师说了,好人死了都会去天堂的!”
“好人”,梅琮佳从来没有用这两个字定义过她已逝的大学恋人,倒是常常用它来评价他的丈夫,在梅琮佳心里,古鹏飞给她的一切都是她需要的,可是,她嫁给他的时候并不爱他,所以她因他所得到的,全是意外收获让她心存感激,所以,丈夫是她心目中的好人。可是现在不同了,正如她自己说的,不知道从时候开始她爱他了,如果他突然不爱她了,她就如同受了莫大的委屈。
这个人,躺在这里的,曾经的恋人,终究也退居为从她生命中走过的“好人”了!
她的脸上露出惨淡的一笑,“对,叔叔是个好人,他去了天堂。”
梅琮佳弯腰清理了下龚潮墓前的杂草,这些杂草像她此刻的心情一样芜杂,大颗大颗的泪珠不觉地落了下来,“龚潮,还好吗?你多好啊,可以一直这么笑着……”这个男人说过,只要她愿意倾诉,他会是她最忠实的听众,他真的没有食言。
“如果,你可以活过来该多好啊,别人的爱情会死灰复燃,我们也可以是不是?天天,我的天天还那么小,我该怎么办啊!你知道,我的童年很不幸,所以我想给我女儿最好的,可是,有一个平静安全的家庭就那么难吗……”
梅琮佳捧着心口看着他笑着脸,“你是在笑我懦弱吗?你知道那不是别人,那是任小可啊!我丈夫爱了那么多年的女人,你说,我拿什么跟她争?我……我现在的样子很可笑是吗?你觉得我没骨气,没出息?!可是你也替我想想,我现在三十五岁了,除了这个家,除了丈夫,除了孩子,我还能拥有什么,我真的输不起了,你不知道这几年我往这个家里倾注了多少感情,多少心血,我是把它当成我毕生的事业来经营的,我怎么可能不自私,我怎么可能不恐慌!龚潮,我真的很怕,我怕鹏飞跟我离婚……”
这时候,天天突然在梅琮佳背后扯了扯她的衣角,梅琮佳回过头去,她看到女儿正抬着头,泪眼汪汪地望着她,用稚嫩的带着哭腔的声音说,“妈妈,妈妈,不要离婚!我不要离婚!我要爸爸和妈妈在一起,和天天在一起!”
这个小人儿什么都懂了,梅琮佳最受不了孩子这无辜可怜的模样,她抱住天天娇小的身躯,吻着她流泪的小脸儿,“嗯,天天不怕,爸爸妈妈不离婚,我们一家人永远在一起!”
“真的?”
“真的。”
空旷寂静的墓场,梅琮佳牵着女儿的小心,母女俩谁也没再说什么,她们分明感受着心里的恐慌和不安,又怕把这种恐慌和不安传染对对方,而又分别隐忍着。只是孩子未必懂,有一场大火正空前向她蔓延而来,很快就会以燎原之势把她烧得体无完肤。
天堂在右,地狱在左,中间是是流离失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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