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茗芝越来越能感受到腹中的小生命了,时不时的胎动总是令她和周大安兴奋不已。她和周大安都是有过孩子的人了,但是,这次是专属于他们俩的小生命,它融合了他们的血液。这对于有爱情的爱人来说,意义非比寻常。
其实,在这个小生命到来之前,他们都觉有梅琮佳和周若晨就够了,她们都是他们俩的孩子,即便没有血缘的相互维系,她也会对若晨视如己出,周大安对她的佳佳也一样,但凡有机会能对她好他是不会坐视不理的,而正因为有这样全心全意、诚心诚意地去爱人之心,人生所谓天伦之乐便圆满了!可是,腹中这个小东西说来就来了,她才发觉其实还真有点不一样,这个小生命可以让她与她丈夫之间仿佛连呼吸都连在了一起了。她那么庆幸,她把他留下了,她愿意为了爱赴汤蹈火一回,她是一个母亲啊,一个在大女儿那里有前科的母亲,怎么能放弃自己的孩子两回呢!
可是,她接下来的日子越来越难熬了,病情越来越严重,她的左边乳 房疼痛的频率越来越高,疼痛的程度也越来越剧烈,甚至会间歇地小腹痉挛。她有时候会很害怕,很孤独,怕自己命不久矣,怕离开这么爱着她的家人,以及她爱着的这个家。只要一想到自己也许会丢下周大安,梅琮佳,周若晨,还有一个初生的小生命而悄然死去,许茗芝是那么舍不得,她的内心负担着超负荷的压力。她整晚整晚地睡不着,总是把床头灯开的暗暗的,看着熟睡的丈夫泪湿了眼眶。
他们是患难夫妻吗?不算吧,比起年轻时嫁给梅纪伟的时候,嫁给周大安时他算是功成名就了,只不过,他被他的前妻伤得太深了。即便他那时候那么沮丧,消沉,全无斗志,当他朝她走来的时候,她也不敢相信这个比她小五岁,年轻有为,事业有成的男人会对她情有独钟,不是她自轻自贱,可是她到底靠什么能赢得他的心呢?她只是一个落荒而逃的母亲,一个心灰意冷的女人,一个身无分文的酒吧保洁员,不管是谁看她都不配他。可她不是傻子,她能感觉到这个男人暖暖的关心,对,那时候她总是将他对她的好当成是一个好人对她这个穷途末路的女人的关照,她怕自己太自作多情了,冲到云端上会摔得更惨。
记得,周大安那天在酒吧里向她求婚的时候,她哭得一塌糊涂,太意外,也太开心了,幸福真就从天而降了。这些年,她自知这幸福来之不易,对这段婚姻、这个家、以及女儿若晨都全身心的付出了,并且踮起脚尖挺直脊梁做他的女人。而她却依然相信自己得到的,比她付出的多。或许,他们之间也许没有像燎原的野火那样的激情,但是却像炉火一样时时为这个家注入温情,也许,这才是婚姻当中的爱情,要面对日常生活琐事的考验,要面对两个人朝夕相处的考验,没有什么神秘感,倒有很多责任、义务,虽然也有很多日常人生的温暖。
如今,或许,她真的要走了,她一直都觉得自己为了爱这个家,为了爱这个小生命而牺牲了自己。可是这种放弃又意味着什么呢?是他们的失去啊,她的丈夫失去妻子,她的女儿失去母亲,她的父母失去女儿……所以,这个决定,是不是对他们太不负责任了。一下子,从无畏,到有所畏,一下子,意识到了这场仗怎么打她都是输的那个!
她的胸口一阵剧烈的疼痛。是心痛,还是病痛,她不知道,总之是很要命的疼!
她扶着床沿慢慢地溜下床,然后用力地撑住肚子,她想走走,试图把这疼痛忘了。可是,竟是那么疼,她强按着着自己的胸,不自觉地发出重重地喘息声,那种疼,让她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去了。
周大安听到簌簌地声音,睁开眼睛,“茗芝,怎么了?”看到她满头的汗,他慌乱地跳下床扶住,“这是怎么了,啊?哪里难受?”
许茗芝向他摇了摇头,“救护车。”
周大安赶忙抓起电话,胡乱地拨了一串号码,“喂,协和医院吗,我要救护车!对,要快!……”他一边说,一边六神无主地看着他的妻子,她样子很恐怖,也并不是羊水破掉即将生产的样子。他怕极了,他怕失去她。
医生将许茗芝直接送入急救室,周大安在急救室外面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焦躁地打着转儿,搓着手。突然,想到女儿周若晨还在家里,就给前妻孟琴打了个电话,拜托她早上去家里接孩子上学。是的,他能动用的也只有她了,只不过这些年从夫妻到陌路,再突然找到她还是怪怪的。
“孟琴,是我,大安。”
“哦……”孟琴怯怯地应了一声,她不敢主动问他什么,不过,凌晨三点多,他找她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我妻子现在不太好,我正在医院,走不开,这几天能不能先把若晨接到你那去呆两天……还有,请你……”要不是没有办法,他绝对不敢让自己的女儿和这个瘾君子呆在一块儿,但是她毕竟是孩子的母亲。
“好,你放心,我会照顾好她,我不会跟她讲我是谁的!”孟琴完全了解周大安的顾虑,她很善解人意地说,却在心里稍微有些失落,因为他刚才说的是他的“妻子”,对,在这个男人的心目当中她这个前妻早就不是妻子了,她自己也有自知之明,但是,何苦说这么明白呢,是讽刺她?还是警示她?或者是故意把他们之间、她和女儿之间都划得清清楚楚的。不过,他让她照顾他们的女儿,她还是欣喜不已,四年了,她已经有四年没抱过她,亲过她了,她都长高了,都要上小学了!
周大安心里很急,顾不上电话那端孟琴的情绪,就匆忙地就将电话给挂了。见有医生从急救室里出来,立刻迎了上去。“大夫,大夫,我太太怎么样?”
那医生看着他,踌躇了一下,皱着眉头说,“你是许茗芝家属?你们怎么回事儿?患了乳腺癌这么久了不抓紧治疗,还在这个时候怀孕!”
“乳腺癌?!”周大安当头喝棒一般瘫了下来。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一下子就把他所有的希望都给破灭了,还把他推到的悬崖边儿上。不,这不突然,许茗芝日夜煎熬的模样早就应该让他想到了,可他偏偏不愿去多想,他恨自己太粗心了,“大夫,求求你,救救我太太,花多少钱我都愿意!”
那医生急忙扶住他,开始是有些怨这个男人的,但是看到他的慌张和悲恸之后,又忍不住同情起他来,“周先生,你放心会尽力的。目前,您太太没有对自己的病做任何药物治疗,所以她腹中的胎儿很健康,不过,可能是这段时间她的精神过度紧张的缘故,加剧了癌变的扩散,通俗点说,她已经到了乳腺癌的晚期。现在,我现在要征求您的意见,是不是马上进行剖腹产,以对病患进行治疗呢?”
“嗯,治,一定要治!”一个大男人竟也能像这样哭得稀里哗啦的。他宁可不要这个孩子,他也不要失去他的妻子,许茗芝,怎么这么傻,这个笨女人、蠢女人!
那些护士慌里慌张地又将许茗芝从急救室推了出来,送往手术室。在走廊里许茗芝转头看着向他泪奔过来的丈夫,握住了他的手,无力地一笑,“傻瓜,没事儿,怎么像个孩子似的!还哭了?”
“你真傻,你真傻……”周大安的眼泪落到她的手上。
“一会儿,我们就见到他了。”
“我只要你!听着茗芝,振作起来,我等你。”
“万一,我是说万一,我出不来了……”
周大安捂上她的嘴,“没有万一,许茗芝,你不单单是一个母亲,一个妻子,你还是我周大安的命,你知道吗?你要是有个闪失,我怎么办?若晨怎么办?还有你肚子里这个小东西,他又怎么办?”
许茗芝的眼泪落了下来,哭着说,“大安,谁都不想这样!我知道,我如果不能陪你走到老,是我不好,是我不负责任,但是,你一定要做一个坚强的爸爸,照顾好我们的三个孩子,把孟琴就回来吧,这些年她一个人过的也很苦,她爱你,爱若晨……”她嘤嘤地哭了,一个因承诺为母亲而身陷火海的女人,为着她肚子里的孩子,宁可做一个没有资格绝望的人,甘心情愿把自己的爱人推给别人。
“不!我只要你!”周大安痛哭着,许茗芝越是这样说,他心里越疼,这么好的一个女人,为什么要折磨她!
许茗芝微笑着,被护士推进了手术室,她要见到他了,她和周大安的孩子!
一个母亲的心,是一弯温柔的湖,是一泓清澈的潭,一片澎湃的海,它又是怎样一片奇异的再生之地,无论怎样的绝境,怎样的病痛,生命,希望,力量,爱情,亲情……所有一切将要失去的,而她想要的,总会在转念间再生!她比谁都明白,自己正在一步一步地接近死神,她从来没有惧怕过死亡,可是,她牵挂的太多!
“生离死别”呀,多么残酷的字眼,周大安看着妻子远去的方向,整张脸都在抽搐着。
手术室外面,周大安心焦的期待着妻儿的平安,里面许茗芝在生死线上挣扎……周大安逢看到穿白大褂的医生护士就上去问,“怎么样了?我太太有没有危险?求求你们,让我进去看看她!……”
可是,这些医生护士都视他不存在一样,匆匆地来,匆匆地去,没有一个人顾得上他。
“许茗芝家属——”终于有人招呼他了。
周大安马上从连椅起来,冲上去,“我是!我是!”
护士乱七八糟的说了好多,他几乎没有听不进去,护士的话就像没有任何意义的音节在他耳边缭绕:“产妇胎位不正”、“现在已经失血过多,我们正在想办法……”、“但是,不能,保证他们妈妈和儿子平安,请您做好充分的心理准备……医生请您签字……”
周大安只感觉眼前一黑,看到纸笔,他才渐渐领会了医生的意思,于是,哆嗦嗦地签了字,“求求你,护士,告诉医生,无论如何,请保证我太太的安全,这孩子……我宁可不要……”
那护士只是不紧不慢地说了句,“我们会尽力的!”转身又走了。
这种生死线上的等待是残酷的,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有人喊他,“周大安……”
这一声,让周大安毛骨悚然,他知道不是他的妻子,就是他那没有见过面的孩子,已经离开了他……他闭上眼睛,等待上帝的宣判,有一个声音,脆生生的声音,这样说,“周先生,您太太为你生了个五斤八两的儿子!”
周大安说,“我……太太呢?”
对方是无声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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