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突然而至的变化让我几乎窒息,我想起白凌澈对我的告诫,深深后悔没有听他的话过于轻信别人,锦被内空气逐渐稀薄,我呼吸越来越困难,在茫然与绝望中拼命挣扎。
云姨用力蒙住我的口鼻,将我的手腕压制在床沿,让我动弹不得。
就在我濒临死亡的前一刻,我听见云姨发出一声惊讶的质问道:“你是白莲圣母?”
我左手腕内侧刻着一朵小小的粉红色莲花,那是白莲教“圣母”的标记。
云姨居然认识这朵莲花,难道她也是白莲教中人?她潜藏在沐国公府当奶娘,难道她是韩山童的属下?如果她将我的行踪告诉韩山童,韩山童再告诉白凌澈,我岂不是兜了一个艰难无比的大圈后又回到了白凌澈身边?
我脑子瞬间清醒过来,用尽力气说道:“大劫在遇,雪莲花开。我就是本教白莲圣母,你是谁?”
云姨迅速放开了我,伏地叩首道:“佑我圣母,往生白阳!属下是韩堂主门下弟子,虽然得知教主与圣母来到云南,却从未亲眼见过圣母尊颜,请圣母宽恕弟子不敬之罪!”
我见她诚惶诚恐,计上心头道:“原来如此,你险些坏了教主的大计。”
她不敢抬头,低声道:“请圣母指教。”
我思忖了一下,说道:“是教主让我假扮落难女子,故意让大小姐带我回来,你必须严守秘密,不得将此事告诉任何人,包括韩堂主在内。”
云姨急忙称“是”,带着几分猜度之意道:“看来圣母假称是四皇子之故人,也是教主所安排的了。圣母乘此机会进入国公府,难道是想跟随二小姐一起前往紫禁城,去那四皇子身边埋伏作内应?”
我被她一番话提醒,暗暗想道:“白莲教势力竟然如此庞大,处处都埋伏有他们的人,白凌澈与韩山童此时都在云南,我若不远远离开他们,难保不会被他们抓到,不如设法远走高飞。”
我思及此处,抬头说道:“正是,你能帮我一起进京吗?”
云姨答道:“请圣母放心,属下必定严守秘密,为圣母办妥此事。”
我见她胸有成竹答应,心中稍觉安定,脑海中另一个念头却倏地浮现出来,似乎有一个声音在问我道:“中原地大物博,你为什么偏偏选择去北京?是为了逃避白凌澈,还是为了见赵睢?难道你还想在赵睢成亲之前见他一面,听他亲口对你说他已经遗忘了你、准备另娶别人?难道只有这样你才会相信你彻底失去了他,才能将与他那一段美好的过往记忆完全从记忆中抹去,不留一丝一毫痕迹?”
我拼命摇头,大叫道:“不是的,不是的!”
云姨见状急忙走近我身旁,轻声安抚道:“刚才是属下的错,让圣母受惊了……沐府二小姐三日后才会进京,请圣母在此静候三日,不要随意出门走动,属下届时会安排好一切。”
她带上房间门,轻轻走了出去。
三日后,云姨告诉我皇帝派遣前来云南迎亲的侍卫队即将出发,沐国公夫人爱女心切,不但备办了许多丰盛的嫁妆,还准备挑选八名伶俐乖巧的送嫁丫环陪同前往沐兰前往京城。
云姨在沐府为奴多年,沐国公夫人对她十分信任,将挑选送嫁丫环的差使委托给她办理。
当天夜晚,浩浩荡荡的大排迎亲依仗队列吹吹打打从沐府出发,云姨给我改名易容为另一名丫环“彩云”,让我与另七名沐府丫环一起乘坐马车,跟随在沐兰所坐的七彩龙舆花轿之后,离开云南前往北京。
18 檀郎何在
迎亲队列经过数日长途跋涉,由云南境内经过西昌,再转道蜀中,穿过山西后抵达北京城外。
马车驰入北京城,耳边不断回响着钟楼宏伟浑厚的钟声,我掀开马车帷帘,抬头看向京城的上空,那湛蓝色的天幕、飞絮般的白色浮云,依然和去年春天一模一样。
可是,如今繁华依旧,人事皆非。
前方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似乎有数人策马扬鞭而来,领头之人是一名年约五十上下、脸色黝黑、颇有威武之气的红袍官员,随行在我们马车旁的沐府家丁们看见他,立刻迎上前去行礼说道:“奴才叩见老爷!”
我料想此人就是沐斌和沐兰的父亲、威震云南的一等黔国公沐晟,悄悄从马车探头看着他们。
沐晟策马走近沐兰的花轿,却不敢伸手掀开轿帘,只问道:“兰儿,一路上京来辛苦吗?家中一切可好?”
沐兰声音温柔恭谨,答道:“女儿见过爹爹,路上并不辛苦。母亲让女儿回禀爹爹‘府内诸事安好,请老爷安心驻留京城,不必挂念’,大哥最近十分勤奋上进,大姐帮母亲操持杂务,家中一切都好。”
沐晟面带宽慰之色,关切说道:“乖女儿,爹爹这就接你回府去。”
他话音未落,一名护送我们的皇宫锦衣卫统领立刻走近马车,恭恭敬敬说道:“恭喜黔国公,下月初八便是皇上御赐赵王殿下与令千金的大婚吉期,皇上口谕令千金来京城后不必恪守陈规,可以随时进宫拜见贤妃娘娘,向娘娘学习一些宫廷礼仪。”
沐晟面带感激之色,下马面南叩首道:“臣叩谢皇上与娘娘恩典。”随后向那侍卫统领,说道:“小女初来乍到,有劳千户大人一路辛苦护送,改日必定下拜帖请大人至寒舍一叙。”
那锦衣卫统领笑道:“在下奉旨当差,迎接未来赵王妃入宫乃是职责所在,黔国公不必客气,日后还要多承沐妃娘娘与黔国公关照提携才是!”
他们二人说完几句客套话,那锦衣卫统领将沐兰的花轿和我们乘坐的马车交付给沐晟带来的随行护卫后,与沿途护送的锦衣卫们一起策马扬鞭,自行前往紫禁城向皇帝复旨。
沐晟带着我们来到京城西街一所宽敞的宅院前,早有一群丫环仆妇恭迎出来,忙不迭上前簇拥搀扶沐兰下花轿,其中一名身着红裙蓝袄的中年俏丽妇人尤为殷勤,不停说道:“老爷早就吩咐府中预备好一切,等候二小姐前来京城,今天总算盼来了!”
沐兰温柔恭谨,说道:“多谢钟姨娘费心,”她回头看看我们,接着说道:“母亲还让我带了八名丫环一起来京城。”
我与另外七名沐府丫环拿着随身包裹站在一起,钟姨娘打量我们数眼,向身后一名年长丫环说道:“翠竹,你带她们去后院围房歇息,教她们一些府中规矩。”
翠竹答应着带我们走到一所幽静别致的小院前,说道:“妹妹们都在这里暂住一阵,待下个月二小姐婚礼行完之后,再回云南见夫人。”
我们就这样在京城沐府中住下来。
起初,我很想奔出沐府直闯紫禁城见赵睢,质问他为什么要另娶别人。可我现在的身份只是一名沐府的送嫁小丫环,不但没有机会走出沐府,甚至连皇城都无法接近,我只能暗自等待时机。
然而,就在一天天的等待中,我的心情逐渐发生变化,一天天平静下来。
当初白凌澈带我跳下的本来就是万丈绝涧,我们历尽艰险才从沼泽内脱困逃生,如果赵睢认为我在绝涧内没有生还的希望,那么他答应朱棣的赐婚也无可厚非,我并不能自私地要求一个大明皇子为履行他与我的“盟约”而终生不娶妃子,如果我真的爱赵睢,我就应该祝福他和沐兰一生幸福美满,希望他能够忘记那些不愉快的痛苦回忆。
况且,我与沐兰朝夕相处之后,我越来越了解她,不再像起初那样一看见她就会伤心痛苦,总是想法设法寻找借口避免和她见面,有些时候,我甚至觉得,我心里其实是喜欢沐兰这个女孩子的。
她是一个兰心蕙质的大家闺秀,聪明而不外露、端庄而不自傲,懂进退、知礼仪,性情温柔稳重,对待丫环们亲切温和,除了前去宫中向贤妃娘娘请安之外,基本上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闲暇时只在闺中做一些针线,或给自己准备一些婚礼备用的小饰品。
沐兰的美貌和性情远远胜过同为国公千金的李若蝶,足以匹配赵睢。
从二十一世纪到明朝,赵睢是我的第一个男朋友,虽然我内心并不愿意承认,但是事实让我不得不承认,顾小凡的初恋至此宣告失败,我心甘情愿退出这场因误会导致的三人游戏。
不知不觉,我们在京城沐府度过了整整半个月时间,这段时间我和许多年纪相仿的沐府丫环们在一起刺绣、养花鸟虫鱼、打扫庭院的清洁,过得非常快乐,我暗自计划好,等沐兰成婚我们返回云南后,我就向沐眉辞别,带上我积攒的一些银两去旅行,畅游中国古代的风景名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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