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见他仍是一副漫不经心的姿态,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大叫道:“不许你胡说八道!你如果敢比我先死,我就……我就……”
赵睢见我当真着急,收敛了顽皮的神色,认真说道:“你听我说,白阳神功威力的确很强,但是还不至于到取我性命的地步,我心中自有分寸,你用不着替我担心。”
我见他神态如常,心中才安定下来。
赵睢舒了一口气,紫眸看向天际冉冉升起的一颗启明星,说道:“他刚才顾忌你才没有对我下手,我们回京城将这件事禀告父皇母妃,解铃还须系铃人,或许天下间惟有父皇一人,才能解开他这二十几年来积压的心结。”
14 劫后余生
东方欲晓,赵睢和我携手走到山下,来到滨州西面的博兴镇渡口,准备从这里乘船从水路返回北京。
我抬头见天边出现一道道灿烂的朝霞,向赵睢说道:“天气真好!”
赵睢微微一笑,说道:“朝霞过于明媚可不是好天气的预兆,云层内聚集着水滴才会折射五彩光线,只怕稍候会有大雨降临,我们要加快速度找到船只,不然就会在外面淋雨了!”
我们沿着竹编吊桥走到水岸中央,明朗的天空果然渐渐黯沉下来,衣袖上隐约可以感觉到一阵阵潮湿的水气,一叶小舟刚刚离开渡口驶向水域,距离我们并不远。
我急忙走到渡头向艄公招手,叫道:“船家,等一等我们!”
艄公停下桨,问道:“两位客官欲往何处?船上已有前往登州的客人,若是不同路,客官就请等下一趟吧!”
我心头微觉失望,怏怏抬头看看天色,说道:“我们想去北京,不去登州。”
赵睢迅速向前一步说道:“我们同往登州,请船家留步载我们一程!”他料想见我不太熟悉山东地域,解释道:“我们可以从登州换马,大约数百里就可以到北京了。”
艄公听见我们说话,低头向舱内的客人商量一句后,划着船桨将小舟向我们慢慢行驶过来,说道:“二位请上船来吧!”
赵睢细心扶着我登上船舷,我弯腰进入船舱内时,一眼就看见舱内闭目养神的黑衣客人竟是昨夜遇见的出家人渡空,立刻向他招呼道:“渡空大师,真凑巧,我们又见面了!”
渡空缓缓睁开双眸,见我和赵睢一起上船来,向我们点头示意,随即合眸继续参禅,赵睢与我并排坐在渡空对面,我第一次亲身体验过乘坐古代小船的感觉,心中兴奋不已,不停由舱内小窗向外探头张望。
天气更加阴沉,细密的雨点溅落在竹编的船舱顶上,发出一阵“淅淅沥沥”的清脆碰响声,小舟在茫茫水域中行走,几只洁白的鸥鹭贴着水面飞起,扑闪的翅膀掠起一道道水面波痕。
赵睢轻声道:“你如果喜欢坐船,我以后带你到江南水乡去玩,那里小桥流水人家的风景比这里更美。”
我无限心向神往,抬头看向赵睢,蓦然发觉他的紫眸微带黯沉之色,他虽然竭力装饰出神采飞扬的姿态,却掩饰不住精神的倦怠,我顿时察觉有异,扶住他的手臂叫道:“你怎么了?”
赵睢带着一丝微笑,说道:“没什么,你不要疑神疑鬼……”不料这句话还没说完,他早已按捺不住痛楚捂住胸口,随后吐出一大口鲜血,飞溅到船舱的板壁之上,将淡黄色的竹壁染上一片绯红。
我看着他淡紫衣袍上的残留血迹,顿时目瞪口呆、心痛如绞,伸手环抱着他大叫道:“你骗我,你一点都不好!你明明被他的神功掌力打成致命重伤,还假装若无其事留心照顾我,不肯告诉我实话!”
赵睢面带愧疚,努力说道:“小香草儿,我不是有意骗你……”
我看着他憔悴的面容,想起白凌澈的冰冷话语,心中更加难过,一时忍不住呜呜咽咽大哭起来。
端坐对面的渡空听见我的哭声,他睁开眼睛注视着板壁上的一片鲜红和赵睢唇角的丝丝血渍,幽然叹息了一声,说道:“贫僧昨夜与施主相见之时,施主还安然无恙,怎么会在短短几个时辰之内身受致命重伤?”
赵睢从容说道:“昨夜与大师分手后,我遇见了一个平生劲敌,故而拼力一战,那人与我以命相搏,难免会有损伤,他掌风虽然厉害,料想还不至于取了我的性命。”
我从袖中取出一块绢帕拭去他唇边血渍,慌慌张张问道:“怎么办?这里没有医生,也没有药给你服用,我们该怎么办?”
渡空不停打量着赵睢的面容,神情复杂无比,过了半晌才说道:“阿弥陀佛,施主未免过于掉以轻心了,古来致命者皆是内伤。施主本是习武之人,应该知道三分功力伤皮肉,五分伤筋骨,七分伤心脉,若是加到十分伤及肺腑,便已无药可救。”
我听渡空讲说医理、言之凿凿,心中越想越怕,急忙转向渡空说道:“大师既然能看出他受了伤,一定是得道高僧,请大师帮忙设法救一救他吧!”
赵睢见我六神无主的模样,竟然轻声笑道:“当真是病急乱投医,你以为人人都是行走江湖的医师吗?我的伤没有那么严重,你不用担心,回京城这一段路我还撑得住。”
不料渡空闻言,突然问道:“难道施主祖籍并非山东青阳镇,而是京城人氏?”
赵睢紫眸带着坦诚之意,说道:“在下父母都在京城,昨夜顾蘅告诉大师我们是青阳人氏,只因青阳镇是我们初次见面之地,且有不少旧交故人,所以权当家乡。我们并非有意欺瞒隐藏自身来历,请大师见谅!”
渡空似有所悟,从随身的行囊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金盒打开,金盒内红丝绒上搁置着一颗淡紫色的丹药,他将丹药递给我,说道:“贫僧虽然研习过一些医术,但是并不精通岐黄,也不敢随意替人疗伤治病。曾有京都旧友赠我一颗大内灵丹,医治内伤极为有效,即使重伤肺腑也能保全性命无虞。贫僧向来不与人争斗,留着它也是无用,不如今日相赠二位施主。”
我满心欢喜向渡空道谢,接过灵丹小心翼翼地将它捧到赵睢面前,料想有了这颗“大内灵丹”,至少可以保证赵睢回到京城之前不再吐血,只要见到宫廷太医,他们一定有办法治好他的内伤。
赵睢凝视着那个小金盒,紫眸忽然闪现一丝狐疑之色,仰头将渡空相赠的丹丸吞下,笑道:“多谢渡空大师厚赠,大师于我有救命之恩,我若是再以化名示人,未免不够江湖道义。我本姓朱名高燧,封属彰德府,大师日后若是来到赵地,请务必来王宫一叙!”
我心中微觉诧异,赵睢行走江湖通常假称自己是京城商贾子弟,从来不肯轻易暴露真实身份,即使渡空救了他的性命,他也没有必要向渡空坦言自己就是当今四皇子赵王朱高燧。
更让我觉得诧异的是,渡空态度镇定如故,仅是微微颔首道:“原来是四皇子赵王殿下,恕贫僧失仪了。”
他说完这句话后继续闭目打坐,毫无平民百姓初次见到地位尊贵的凤子龙孙时的畏怯之情,若是鸿升客栈洪掌柜、或者金织染坊孙掌柜等人听闻“赵王”的名头,恐怕早已诚惶诚恐伏地拜见赵睢、向他叩首不迭。
渡空合眸休息之时,赵睢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沉默不语。
我见他服下灵丹后精神大为好转,心中高兴不已,温柔倚靠着他的肩膀,赵睢气定神闲,碍于渡空就在面前,并没有像以前那样亲密拥抱我,两道剑眉紧紧簇起,仿佛有一些心事。
小舟慢慢行驶到河岸边时,大雨恰好停歇,艄公收起船桨,大声吆喝道:“几位客官,登州渡口已到,下船来吧!”
赵睢拉着我先渡空一步下船候着他上岸,向他客套说道:“多谢大师救命之恩,后会有期!”
渡空双手合十微微欠身向我们告别,随后飘然而去。
赵睢与我并肩站立在河岸边,久久注视着渡空的背影,我们目送他远去之后,他拉着我一起走上岸边的官道小亭,从袖中取出一个类似烟花的小竹筒,他轻挥衣袖,一道青色流光直上天际。
大约一盏茶时分后,竹林外的小径上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两名侍卫匆匆翻身下马,走近我们肃然行礼说道:“属下叩见王爷、王妃,护驾来迟,请王爷王妃恕罪!”
他们身穿赵王宫的侍卫服色,正是赵睢亲随的护卫军,其中一人似乎察觉赵睢神情有异,迅速近前查看,说道:“王爷受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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