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爱了不该爱的人
2015年7月末，费城，深夜，大雨。
来到宾夕法尼亚大学沃顿商学院已经整整两年了，浩海以优异的成绩和出色的表现顺利拿到了工商管理硕士学位，薇薇在功课方面虽然算不上很用心，但她也修满了19学分和浩海一同毕业了。
这两年里，薇薇感觉很快乐，因为身边有那个男人的存在。
她感觉到的这种快乐只是她单方面的，一厢情愿的，因为让她快乐起来的人并不快乐。
即使是这样，他还是陪在自己身边度过了689天。是啊，689天，想到已经和这个男人在同一个屋檐下共同生活，呼吸着同一片蓝天下的空气，薇薇只是这么想着，心里的甜蜜和满足就都幻化成了此时她眼角和眉梢的浅浅笑意。
如果不是每年寒假回国各自度过的那些短暂的假期，或许他们真正在一起的日子远不止689天这么短暂。
如今，MBA的学业已经完成，他们两个人都将回国，回到原本属于他们各自的生活轨迹中去，想到这里，薇薇的心里突然涌上了深深伤感。
该回去了，到了回去的时候了，两年的时间在当年决定用这种方法把他留在自己身边时，感觉是很漫长也很遥远的事情，可是如今，这样的日子怎么突然就像是小小的沙漏一般都流逝去了呢？
回忆起两人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在那个男人心里这样的生活是不是再平淡不过了呢？而自己却因为每天都能见到他，哪怕他的脸上鲜少有笑意存在。
就是这样也足以让她满足了啊，可是这样的生活好像就要结束了！
已经是深夜了，他还没有回来，或许今夜过后，他们就真的只是朋友了吧，虽然他们一直都只是朋友而已。
思及此处，凭栏而立的女子耳中响起的雨声好似又大了些许，脸上的泪也伴着那雨声越发激烈了起来。
……
不止为何，今天的雨从下午一直持续到了深夜，而此时从那细细密密倾泻而下的姿态来看，它似乎没有停下来的征兆。
坐在熟悉的酒吧里，旖旎的灯光依然令人迷醉也依然令人心碎。
在角落里窝着的男人手里晃动着蓝色的液体，另一只手却呆呆地盯着手机不知已经看了多久。
屏幕亮了一阵子后又机械地黑了下去。像是没有反应过来一样，定定地沉默了很久才发现此时眼前已经黑了一片，于是男人又慌忙地输入那几个他此生都不会忘记的数字，可是，指尖灵动间却没能解开屏幕锁。
如此尝试了几遍后，依然没有解开。男人烦躁地看着那“请于3分钟后再次尝试”的提示后，心情更加暴躁了起来。
随手将那蓝色的液体猛地灌入口中，直至一种热辣辣的感觉穿过食道直达胃里时，男人才感觉舒服了许多。
0904,0904,0904……
心中一直在默念着这几个数字，男人的心又向下沉了沉。
就是0904没错啊，那是他与那个女人初次相遇的日子啊！那年，自己刚刚去到D城那个海边大城市去上学，认识的第一人就是她，就是那个女人，不，就是那个对自己十分不友善的女孩子啊！
没错的，就是这个数字，可是就是打不开屏幕，男人终于忍不住想到了另一种方法。
选择了图案解锁后，在那九个白色的点状方阵中重重地划下了一个“X”，屏幕立时出现了一个海星的图案。
Thank goodness！终于打开了。
看到那一只散落在金色海滩边的孤单海星，浩海的嘴角终于牵出了一个大大的弧度。
可是，这笑容在几秒钟后还是苦涩了下来，因为，就在今天，李想告诉他，那个女人怀孕了……
从来都没发觉越洋电话的音质可以清晰到毫无杂质，不然他怎么会那么轻易地听到电话那头甄文艺对李想不经意说出的话呢？
妈的！听筒的音质真的要这么残忍的好吗？哪怕稍微劣质一些，或许他此时也不会这么撕心裂肺的痛吧！
她，怀孕了！哼，应该是和那个男人吧！
鼻尖轻轻地哼了一声，浩海能感觉到浓烈的酒味在身边萦绕，可是他还是再次端起了酒杯。
如果，如果那次自己不是带着惩罚的，如果那次是她情愿的，不是被动的，或许，他们之间也会有个孩子吧！
哼！
又是一声冷哼，浩海不禁自嘲了起来。她怀孕了，怀了别的男人的孩子，自己却天真地臆想到了自己和那个女人的孩子！而且，他此时不知什么时候朦胧的眼前居然出现了一个可爱的小女孩儿，眼睛大大的，皮肤白净的，很像她的妈妈……
此时，原本喧嚣不断的酒吧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突然静得连浩海也很不适应地抬起那早就重得几乎抬不起的俊脸看向前方。
“很不好意思占用大家的时间，可是我，今天真的很难过，我和我相恋了9年的女朋友分手了……”
被突然打扰到的买醉之人纷纷转头看向吧台的方向，有的人是一张愤怒的黑脸，有的人带着不可掩饰的同情，而大多数人都是一脸的不屑和漠然。
站在前面的和他们并不是一个种族的人，所以他们并不在乎那个黄皮肤黑头发的男人为什么会因为这点鸡毛蒜皮的小事就兴师动众地打扰他们。
不同文化熏陶出来的人看待事物甚至是对待感情的态度都有很大的不同吧。
在这个崇尚自由的国度里，爱情虽是伟大的，但也是可以轻易改变的。女人，之于男人来说是荷尔蒙爆棚时最好调剂品；男人，之于女人来说是雌激素上涌时最好的降温剂。然而，爱情向来都是水到渠成的事情，复杂也简单。
那么，爱情对于有些人意味着什么呢？清淡可以如一汪清泉，但浓烈起来又何尝不是此时人们手中那杯最烈的苦酒呢？
短暂的静谧过后，酒吧的人不再理会前方独自伤心欲绝的男人，因为为了失恋可以悲痛成这个样子的男人，他的世界，这些美国人不懂。
可是伴着男人颤抖的有些变调的歌声，浩海却仿佛走进了他的内心世界，也许这就是所谓的感同身受带来的同病相怜之感吧。
渐渐的，眼前蒙上的那些薄薄的液体不知什么时候被男人轻轻地拭去了，身体就算有些摇晃，但他还是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那个还在独自对着麦克风狂吼的男人面前。
拿起另一只被冷落了许久的麦克风，浩海不自觉地开始他的宣泄。
……
你说你爱了不该爱的人，你的心中满是伤痕。
你说你犯了不该犯的错，心中满是悔恨。
你说你尝尽了生活的苦，找不到可以相信的人。
你说你感到万分沮丧，甚至开始怀疑人生……
男人清冽的嗓音响起，串串音符伴着伤心和无助的眼泪在缓慢晃动的灯光下显得那么忧伤。
是啊，真的很忧伤，就连那些怀中满是温香如玉的大块头们也将他们那满是络腮胡子的脸扭了过来，眼里探寻和不解的目光更加刺伤了男人的心。
声音里都透着对她的想念，对她的回忆，甚至是对她的恨，可是浩海还是在歌声里又一次见到了她，那个他喜欢了12年的女人。
在那么懵懂的年纪遇到了那样特别的她。
那个女孩子对来自小县城的个子矮小皮肤晒得黝黑的男孩子的嫌恶；那个女孩子对长相不甚突出却数学特别出众的男孩子的望尘莫及；那个性格古怪的女孩子对他的关心，她送给他的海螺，她对他说的生日快乐，还有她对他温柔的笑……
一切都那么美好，好得让自己这个情窦初开的人以为可以就这样每天和她快乐地一起成长，可是直到她一声不响地就那么离开时，他才知道自己到底是个怎样的傻瓜！以为他们是可以惺惺相惜的那种关系，其实结果是什么？自己在那个女人心里轻微得连一条短信都不值得她发给他……
早知道伤心总是难免的，你又何苦一往情深。
因为爱情总是难舍难分，何必在意那一点点温存。
早知道伤心总是难免的，在每一个梦醒时分。
有些事情你现在不必问，有些人你永远不必等……
陈淑桦的这首《梦醒时分》曾被很多人视为靡靡之音，可是如今在费城的这个小小的酒吧里，在这个已经喝得酩酊大醉却依然线条俊朗的男人口中缓缓流泻而出时，在场的所有人，不分种族，没有国界，不论男女，所有的人都没来由地被浩海的那些他们不知道的过往所感染着，牵动着……
所以，这个样子的男人，在得知爱了那么久的女人终于怀了别人的孩子时，就算已经逃到世界的另一边，紧紧地捂住耳朵，蒙上眼睛痛苦地过了整整700多个日日夜夜的人，听到这样残忍的事实，他要怎么再等下去？
爱上了这样不该去爱的人，要怎样才能在每个梦醒时分忘掉她曾经给过自己的那点点温存？
如今，他还要怎么坚强，还要怎么坚持才能在她亲手为自己画的牢里一边怀念着这段难舍难分的爱情一边舔舐他从未愈合过的伤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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