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如果时光能够倒流，我不会再牵任何人的手

　　那天天气不是很好，傍晚时乌云密布像是要下雨。清隐面色平静，泰然自若，瑞文就坐在他的对面，透过薄薄的眼镜片看着他。仔细端详过后，瑞文也不得不承认，纨素很有眼光。

　　“我来，是有些话要跟您说。”清隐的脸在乌云下有些阴暗不明。

　　瑞文保持着一贯的谨慎，作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清隐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嘴角有些意外地噙上了一丝笑意，他说：“纨素是安静的孩子，总希望能像个蜗牛一样躲在壳里。她爱看书，特别爱看历史文学；不喜欢看电视，更不喜欢看感情片，只要一看到稍微悲情的，无论多好看，她都会立刻换台。她没有喜欢的明星，不喜欢听歌，却喜欢听各种纯音乐，从古典到现代，从乡村蓝调到中国民乐。她喜欢喝白梅花茶，她家的茶柜里永远会放着一盒上好的杭菊，你可以理解为她是为了蓝彦准备的，也可以理解为这仅仅只是她的一个习惯。她的性格很孤僻，有很多时候我很担心，如果没有人在她身边，她会不会一直这样孤独下去。她的性格很矛盾，这跟她的经历有关系。这些年，纨素受了不少苦，其中有一些是我带给她的，我想，有必要告诉您。”

　　瑞文面色有些沉重。

　　清隐继续说道：“陌陌是我和莫琳的孩子，在基因上是，但是，她却是纨素怀胎十月生下的。”

　　瑞文终于坐不住了，咬牙切齿地说：“你再说一遍？！”

　　清隐微笑：“我想你现在肯定很不喜欢她跟我有什么牵扯，同样的，我也不希望。如今，这事越来越复杂了，以您的人脉，想知道我的事，并不难。本来陌陌的事我是要烂在肚子里的，可是，今天我说出来了，为的就是让您知道，我和纨素这一生都不可能没有关系，您也没必要强求。但是，同样的，我会答应您尽量远离她。她的性格很倔强，这一点，想必您比我清楚。您是聪明人，要想认回她，我觉得，您的强势是行不通的，她向来都是吃软不吃硬的。”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我相信，我远比您这个做父亲的更要了解她。我希望她好，希望能给她想要的生活。如果这样的生活是别的男人给的，那我宁可是她的父亲。”

　　“你很爱她？”

　　“是。如果时光能够倒流，那我不会再去牵任何人的手，我会一直等，为的就是等到我最想等的人出现，那个人，就是纨素。”

　　说完这句话，清隐望着不远的地方，笑了，那种陷在深深的憧憬里的笑。

　　瑞文没有再说什么，直到清隐离开很长时间，他都一直保持着原来的姿势，表面上一动不动，心里却是风起云涌再也平静不下来。

　　这一次，清隐是凶是吉很难预料，瑞文是个商人，风险大的生意他不是没做过，但是大到看不到退路，他是绝对不能去碰的。更何况，这次的筹码是她的女儿，他更是要慎之又慎。

　　瑞文一向很欣赏清隐，如今更是，如果真的有他在纨素身边，那他是最放心不过，他也相信纨素肯定会幸福，可是，这仅仅是个如果而已，现在，他只能壮士断腕。

　　其实，对蓝彦，瑞文也不是并无担心，他总觉得他对纨素的感情，远没有清隐那样无私和深厚。可是，纨素的性格过于孤僻，让她重新认识一个男人再结婚生子似乎有些久远，倒不如选择蓝彦，有对纨素的那份愧疚，想必他也不会亏待纨素的，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是有感情的，最起码，曾经是有的。

　　可是，瑞文在下定这个决心的时候并没有想到，他失算了。

　　临走的时候，瑞文提出给纨素换套房子，换份工作，纨素都拒绝了。倒不是她有多清高，反正是跟自己爸爸，而且他也有那个能力，也没什么好客气的。只是，她已经习惯了这个小家，也习惯了那份工作，更重要的是，如果清隐回来，最起码，他知道，她还留了一个家给他。

　　瑞文似乎看透了纨素的心事，并没有坚持。只是说，他要回去处理些事情，等过段时间，他会在这个城市置房产，那时他们父女就真正团聚了。纨素不置可否，她对亲情虽然渴望，但也知道父亲身负重担，自己也不能任性，但他有这份心她就很开心了。

　　第二天上班，王嘉的办公室已人去楼空，新的负责人还没有正式上任。纨素的身后多了很多议论的人，就连晓颖也不再像以前那样对她知无不言，看上去好像有点生纨素的气。

　　晓颖是在这个公司第一个对纨素好的人，但纨素对交友方面天生缺陷，遇到这样事情她更不知道该如何应付，只知道一味的逃避。到后来还是心直口快的晓颖实在受不了那份尴尬，主动打破了沉默，纨素正好找了个台阶，跟她郑重道歉。晓颖本来也是小孩子脾气，没想到纨素这么认真，反而吓了一跳，觉得自己太小家子气，当下就决定和纨素和好如初。而因为这次风波，纨素也收获了自己这一生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女性朋友。

　　后来，晓颖说：“我只是觉得，以前的时候我总跟你说你这个有什么后台，那个又有什么关系，还提醒你要注意，没想到竟然你的后台才是最硬的。又加上她们再一煽风点火，我真的觉得你在听我说这些话的时候，心里一定是在嘲笑我的。”

　　纨素又认真了：“我发誓，我真的没有，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

　　晓颖噗嗤一声笑了：“瞧把你吓得！不过，我真的很好奇，穆总真的是你的姐夫么，我怎么觉得他看你的眼神完全是喜欢你的。”

　　纨素的脸有些红，移开目光，想了想说：“他真的是我姐夫。我是有男朋友，不是他。”

　　“谁？”晓颖一下来了精神。

　　纨素心里舒了一口气，晓颖的注意力果然被成功引走了：“找个时间我会让你见的，放心。”

　　晓颖拍着手冲纨素暧昧一笑，做了个OK的手势。

　　纨素终于过上了朝九晚五的生活，有了王嘉这个前车之鉴，再也没有人敢让纨素做超出工作范围的工作，更不用提加班了。医生的作息时间和普通的上班族还是有些差别的，平时的工作日，蓝彦要比纨素晚些时间下班，遇上轮休的时候，他会风雨无阻地去接纨素。晓颖见过蓝彦后对他赞不绝口，夸他一表人才风度翩翩，蓝彦很受用，笑着说改天一定要请她吃饭。

　　纨素很少让蓝彦去她家，最多的时候两个人去外面吃饭，然后各自回家。有时候便是去蓝彦那里做饭吃，不过，纨素再去的时候，那双刺眼的拖鞋已经不见了，取代的是一双白色的棉质拖鞋——这是蓝彦买给纨素的。

　　一个多月了，纨素似乎忘记了清隐这个人，从不在人面前提起。

　　跟蓝彦在一起的时候纨素也努力尽一个女朋友的本分，两个人的感情似乎在持续升温，但蓝彦在那次控制不住吻过纨素之后反而开始与她相敬如宾。他很清楚，纨素是个慢热的人，他真的很怕自己会吓跑她，来日方长。他已经是个成熟的男人，不再是那个刚谙情事的毛头小子，这点忍耐力他还是有的。而蓝彦也看到纨素似乎把精力慢慢转移到了他的身上，他相信了如昇的话——清隐和纨素只是朋友，而她还是爱他的，这一点，足以让他安心。

　　纨素见过如昇两次，迫于尴尬，他们之间很少交谈，她从来都没有问过清隐的案子，而如昇尽管也知道清隐离开了本市，也没有问纨素。两人彼此心照不宣，从此不再提起这个名字。

　　九月初的一天，纨素正上班的时候，蓝彦打电话告诉纨素晚上有个饭局，副院长点名要他去，而且还叮嘱他一定要带上家属。纨素从来都没有参加过应酬，心里打怵，但又不知道该如何拒绝，只好答应。

　　“只是和一个新的医药代理一起吃顿便饭，副院长说是位女士，她是携带男友的，所以才让我一定带上你，正好，他很想见你。”

　　纨素勉强挤出了笑容，说：“我只是紧张，怕给你丢脸。”

　　蓝彦很开心纨素会为他着想，忙说：“怎么会，不要这样想。刘院长是我读硕士时的导师，对我很好，也很赏识我，对我的终身大事也一直很上心。他也是想借这个机会见见你，你就当是个家宴，不用拘束。”

　　纨素笑着点点头，忍不住做了个深呼吸。

　　路上有点堵车，蓝彦和纨素到的时候包间里已经有四个人。蓝彦一一帮纨素介绍，其中一个是刘院长，另外三个都是蓝彦的同事，其中有两人是新婚夫妇，也都是刘院长的得意门生。刘院长见纨素恬静优雅，举手投足虽有些紧张但也不失大方，忍不住连连点头，很欣慰地拍了拍蓝彦的肩膀。

　　还有两位没有到，等待的间隙纨素去了趟卫生间。

　　这是家四星级酒店，因为要审批五星，所以酒店经过了重新装潢，空气中隐约还残留着淡淡的装修材料的味道。餐厅在四楼，黑色的钢化玻璃地板，连墙面都是黑色的，纨素一边走一边看着，突然就想起了清隐的卧室，也是一水的黑色。纨素苦笑摇头，再抬头时，整个人都愣住了。

　　那个身影是如此得熟悉，熟悉到每天晚上纨素必须要想一遍才能入眠。她停下了脚步，怔怔地看着。那人正背对着她打着电话，声音也是再熟悉不过的。正在纨素惊愕的时候，他扣掉了手中的电话，转过头，不经意间，他也愣了一下，抬眸，四目相对，没有电光火石，也没有情意绵绵，只有空气在两人之间静静地流淌。

　　纨素忘记了呼吸，忘记思考，甚至心跳似乎也停止了，她像个雕像，矗立在当地就像生了根，再也无法动弹。而清隐就立在不远地地方侧身看着她，眼里的悸动一闪而过，随即便被冷漠代替，然后昂首走向她，毫无感情地与她擦肩而过，就陌生人一样。

　　那一刻纨素凄然泪下。

　　他回来了，却已成陌路。

　　纨素想过他和清隐的各种结局，但从来都不是这一种，因为这是她不敢想，也最不想看到的。

　　一个多月的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纨素重新收拾好心情，在卫生间的镜子里再次确定自己没有任何异样才又回到了雅间。

　　可没想到，还有更震撼的事在等着她。

　　甄晓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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