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陌路
纨素已经记不清有多久没见到甄晓晓了，早已忘记了她的样子，可一看到她，心底那些阴暗的回忆便如同潮水一样涌来，让她忍不住踉跄了一下。而更让她绝望的是，坐在她身边被她挽着胳膊，竟然是穆清隐！
雅间的空气有些压抑，蓝彦的脸色非常差，看到纨素进来，整个人几乎是弹跳而起。他看看晓晓，再看看纨素，一时之间竟然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清隐一直和坐在旁边的蓝彦的同事说着什么，纨素进来都没有惊动到他，只是瞟了一眼接着又面含微笑继续聊着刚刚的话题。
刘院长和另外几位不明就已，打趣蓝彦，说纨素出去了没一会他就坐不住了。听到这句话，晓晓化着精美妆容的脸色露出了一丝冷笑，然后，缓缓抬起眼睛，直直地看向纨素。眼睛里的阴戾似乎要把纨素一口吞噬掉。
看到这样的眼神，纨素反而冷静了下来，她松开了手中冰冷的金属门把，露出了一个笑容，微微颌首说：“不好意思。”
清隐的话停顿了一下，干咳了一声，拿起了眼前的水杯，很自然地从晓晓的腕中解脱了出来。
蓝彦回过神来，赶忙帮纨素拉椅子，他的表情极不自然，脸上有惊恐，有躲闪，还有特意讨好纨素的表情。
纨素冲蓝彦淡淡一笑，道谢。
晓晓一直就很懂得怎样去穿衣打扮，每次出现在外人面前她都是完美无瑕的，无论是脸蛋还是身材，总能引起其他女人的妒嫉。而清隐，同样也能引起其他男人的妒嫉。这两个人坐在一起本来就是人人称羡的。
见人都到齐，刘院长开始给大家做介绍，隔着大大的餐桌，正好省去了握手寒暄那些虚礼，点点头就算是认识了。而心思各异的四个人顺着台阶正好装做不认识，结结实实当了一把演员。
晓晓比起以前更加八面玲珑，整间包房飘荡的全是她的声音。菜慢慢上齐，敬酒开始。纨素平日里不怎么喝酒，但在这种场合，她也不想扭捏作态，只好随着别人一杯杯地干。蓝彦自顾不暇，整个人的心思全被甄晓晓和清隐给带走了，也顾不上纨素了。作为纨素的主治医生，他甚至忘记了素的胆病是不能饮酒的。
清隐看着纨素一杯杯地干，自己手里的高脚杯都快要被他捏碎了，但表面上，他依然做出再自然不过地样子，与旁边的人相谈甚欢。
晓晓一直在和刘院长套近乎，自从她当上药厂的总经理，就一直憋着一股劲，想做出个名堂给别人看看。厂里的药能进这家医院，全靠刘院长的帮忙，她不能不多费点心思。余暇时，她的目光依然追随着蓝彦，满含深情和怨怼。而看向纨素时，随便一眼都是刻骨的仇恨。
甄晓晓想必不知道，纨素其实除了不软不吃硬还是个遇强则强的人。她一反常态，不再一味地低头躲在角落里，瞬间变得落落大方，与坐在旁边的蓝彦的同事张毅倒是聊了几句。
张毅虽没见过纨素，但却知道她，也知道她有胆囊炎，也许是为了缓解初次见面的尴尬，也许是作为医生的本能，恰巧他此时落单的那一个，便滔滔不绝地向纨素说些注意事项。纨素一直微笑着听着，偶尔插几句。
张毅讲完了才想起在胆病这方面，蓝彦比他更有发言权，他忙笑着说自己是班门弄斧，蓝彦压根就没有心思跟他计较这些，接着他的话说：“你说说也好，我说的话，她向来都是当耳旁风的。”说这句的时候虽然有些心不在焉，但语气却是温柔无比的。
当时晓晓正和刘院长说着家常，而清隐正在一边随声附和着，他们四人正好坐在对面，听到蓝彦的话，晓晓突兀地闭上了嘴巴，转头直直地看向了蓝彦。而清隐也把目光投向了纨素，深深地看着她。
冷哼过后，晓晓妩媚一笑说：“白小姐真是好幸福，有这么好的男朋友照顾。以前的时候我一直想找个医生做男朋友呢，可惜，天不遂人愿。”
蓝彦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又扯起嘴角算是笑了一下。纨素没有理晓晓，而是看了清隐一眼，见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心里一凉，低下了头。
晓晓在转头的瞬间翻了个白眼，她以为十年了，纨素出息了，没想到还是那副低眉顺眼的样子，让她厌恶！她顺手拿起了酒杯，站起身来，顺手把清隐也拉了起来，面对蓝彦和纨素说：“初次见面，我们向两位敬个酒，祝两位早结连理。”
纨素机械地站了起来，和蓝彦一同举杯，四人空中致意。纨素见清隐看着她的酒杯皱了一下眉头，她心里一阵烦躁，一仰头，杯已见底。顿时，清隐的脸变得铁青。纨素心里升起了一丝恶作剧得逞的快感，自顾自地坐下了，用余光瞄着清隐在晓晓的示意下慢吞吞地坐回到椅子上。
“看不出来，小白还真是好酒量。来，满上，我也凑个热闹，祝你们早生贵子！”刘院长也站了起来。
蓝彦忙不迭地应着，示意纨素举杯。纨素已有醉意，胃里也开始翻江倒海，她皱了下眉头，谢过院长，只喝下了半杯就喝不下去了。
刘院长一饮而尽，指着纨素杯子里的酒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怎么，刚夸了你的酒量好，这点就喝不下去了？”
纨素刚要解释，蓝彦却皱起了眉头，低声对纨素说：“这可是院长敬的酒，别人的你全喝了，怎么这杯反而喝不下去了？”
纨素以为蓝彦会替他挡掉这杯酒，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说这样的话，看着他斥责的目光愣了一下，心底的不满和失望却比酒意更浓，她没再说什么，只是忍着恶心干掉了杯中的酒。
甄晓晓心里说不出地痛快，完全一副看好戏的姿态，悠闲地点燃了手中的烟，嘴角满是讽刺地笑意。清隐的脸色更加青了几分，扫向蓝彦的眼睛里有了冰冷的寒意。
蓝彦似乎很满意，对纨素笑了一下，刚想说什么，纨素却倒满了杯中的酒，绕开他直接走到了刘院长面前，笑意吟吟：“刘院长，谢谢您平日对蓝彦的照顾，刚刚是我失礼了，这杯酒应该我敬您。”说完二话没说，一饮而尽。
刘院长本来也是开玩笑，见纨素这样说他反而有些不好意思，忙把自己杯中的酒也干了。
回到座位，纨素似乎已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胃里依然翻江倒海，但倒也不至于立刻吐出来。她不想动，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可她心里却很清楚，这里没有可供她躲藏的地方，光是甄晓晓那双眼睛，就让她无所遁形。
酒桌上又开始了喧闹，晓晓忙着和别人应酬，清隐也落了单，坐在对面静静地看着纨素。
她今天似乎格外不一样，酒后的眼睛更是波光潋滟，看向别人的时候便有了平时没有的妩媚风情，随便一眼似乎就能激起涟漪。她的脸色少有得红润，衬着皮肤格外白皙。鼻头有点点汗珠，在灯光的照耀下晶莹剔透。小小的嘴唇红艳艳的，微微一笑就像盛开的玫瑰花，摄人心魄。
清隐看着她，脑子里突然蹦出了“性感”这个词，一个与纨素极不搭调也八竿子打不着的词，却没想到竟然在这样的场合，这样的情景之下与她变得格外契合。再看看她身边的蓝彦，清隐冷笑，想必这么好的机会，他是看不到了。
终于结束了。大家客气地道别，纨素一直低垂着头，看着清隐咖啡色的皮鞋慢慢地消失在视线中。她能感觉到他的脚步有些踯躅，他的目光似乎也一直流连在她的身上，让她如芒在背，可她却无法去面对。她的视线一直停留在晓晓挽住清隐臂弯的那只雪白修长的手上，心里禁不住怅然所失。
蓝彦喝了酒自然不敢开车，两人便在路边等代驾。他看着纨素欲言又止，等着纨素质问她，又怕她开口，心里挣扎着比钝刀子割肉还让人难受。
纨素的心思完全不在蓝彦身上，当然，这并不代表她是个傻瓜什么都看不出来。只是，现在的她心思完全被清隐带走了。她很想让清隐给自己一个解释，他明明知道她有多恨晓晓，恨不得一辈子再也不要见到她，可他却竟然让她挽着他的胳膊公然才出现在她的面前！
那时，她看着清隐为晓晓拿着外套和包包，看着他为她打开车门，这些事，以前他只为莫琳和她做，可现在，晓晓成为了那第三个女人。纨素嫉妒、不甘心，她不明白为什么晓晓一出现就夺走了一切，她是在报复自己么？那清隐呢？曾经的不舍曾经的溺爱，就在一瞬间消失了么？
再见已是路人，他们之间从来都没有过这样的约定，那穆清隐凭什么就可以这样做！
纨素慢慢攥紧了拳头，表面上终于再也无法装出云淡风轻的样子了：“你先走吧，我想自己一个人静一会。”
蓝彦看着纨素欲言又止，终于还是忍不住说：“我真的不知道晓晓就是那个医药代表。”
“是么，我还以为关于甄晓晓的事你全都知道！”纨素的语气从未有过地尖刻。
蓝彦气结，只好转移话题：“算了，今天不说了。你喝了酒，我不放心，我送你回家吧。”
“你不是还觉得我喝得少么？”纨素心情糟糕到了极点，现在无论是谁在她身边估计都不会得到好脸色。
蓝彦愣了一下，这才想起酒桌上的事，他顿时觉得有些难堪，又解释道：“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你。”
“谢谢！”纨素硬邦邦地甩出两个字，再不看蓝彦一眼，转身便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蓝彦心里也着实烦躁，唤了一声纨素，见她没有要回头的意思，只好作罢。现在两个人心情都不好，又都喝了酒，一激动难免吵架，蓝彦不想刚和纨素在一起就发生不愉快的事，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街道拐角处，只好叹口气，超相反的方向走去。
凉风习习，终于吹散了一天的暑气。天色已全暗，街上的行人多了起来。对面走来一队旅行团，在导游的指引下四下张望，发出阵阵惊呼。街角的公园里孩童在嬉戏，路灯下，老人们在下棋打牌。旁边的广场上放着火遍海内外的广场舞曲《最炫民族风》，吸引着一群人跳着简单的舞步。纨素坐在路边的木凳上，茫然地看着，身上散发出来的孤独和悲伤与这个地方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马路的对面停着一辆黑色的捷豹，流畅的流线型，黯哑的光，尽管在阴影处，却仍掩盖不了它的光芒。清隐坐在驾驶座上，盯着纨素孤独的背影，一根接一根地抽着烟，细看之下，手指竟有些微微颤抖。
一人在前，一车在后，这样的情形也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车里的人在等待，在观望，车外的人在感伤，在期待。
夜已深，冷风吹来，纨素打了个寒颤。酒劲似乎还没有过去，纨素甩了甩有些痛的头，踉踉跄跄地站了起来。
一辆出租车缓缓驶到纨素身边，鸣笛示意，纨素赶忙招手。
不经意间抬头，她停下了脚步，马路对面，清隐正倚在车旁面无表情地注视着她。手里的烟一明一灭，随即便是烟雾缭绕，突然之间，纨素觉得自己似乎有些看不清清隐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袅袅的薄烟。
纨素目光一转，一样面无表情，抬脚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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