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伞
“如昇。”出了医院大门，蓝彦停下了脚步，看向如昇，语气尽量平静，“你说过不会跟我抢纨素的。”
如昇脸上的尴尬一闪而过，有些内疚地躲开了蓝彦的目光，说：“对不起，我是情不自禁，以后不会了。”
蓝彦好像也不想就这个问题继续纠缠下去，换了一个话题：“王嘉是怎么回事？”
如昇坦然地说：“我就是为了知道纨素和穆清隐的关系使了个小计，没什么的… …”
如昇的话还没说完脸上就结结实实地挨了蓝彦一拳。
蓝彦顿时暴怒：“没什么？丁如昇，你是怎么答应我的？你对我说穆清隐的案子不会牵扯到纨素！连穆清隐都知道保护纨素，你呢？你竟然利用她，还指使王嘉去欺负她！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我只想让这个案子快点结束，趁纨素还没有陷进去尽早地把她从穆清隐的身边拉出来！”如昇擦了下嘴角渗出的鲜血，冲蓝彦吼着，“我已经提醒过王嘉不要做得太过分，王嘉也的确没做什么，只不过就是让纨素多干了点活，加了几天班而已，你们用得着这样兴师动众么？纨素是个大人，如果她连这么点忍耐力都没有，以后还怎么在社会上立足？穆清隐紧张是因为他知道是有人指使，目的还是针对他，借题发挥，你跟着发什么疯？”
蓝彦怒急反笑：“我不需要她在这个社会上立足，如果她愿意，一辈子把她窝在家里养着她我也有那个能力！如昇，你好像忘记了我们是废了多大的力气才找到纨素！正如你说的，纨素会在乎别人欺负她么？就算比这再严重，她都能承受，因为，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就是逆来顺受的，她最擅长的就是忍耐！但是，你有没有想过，纨素为什么会用这样的态度对待你？因为她失望，一个口口声声为她好的人，正处心积虑地利用她！你这样会伤她的心的！你说得对，我和纨素在一起的时间少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可是，你也知道我这十年是怎么过来的，你更明白我的心意。如昇，我从来都没求过你什么，现在，我求你，以我们三十年的交情来求你，放过纨素好不好？你怎么调查穆清隐都没关系，但是，不要从纨素这里下手，我真的很怕这次的重逢对于纨素来说不是个好的开端，而是一个灭顶的灾难，你不懂不懂？！”
如昇被蓝彦的话镇住了。其实要说起来，这件事并不全怪他。当时他知道纨素和王嘉在一个公司上班，就找王嘉打听纨素的情况。王嘉在谈起纨素的时候语气轻蔑，说像纨素这种一没关系，二没学历的人在这种大公司很难吃得开。如昇明明记得纨素是因为清隐的关系进入这家公司的，她行为低调这他可以理解，但穆清隐不见得就能对纨素不闻不问。而他也正是因为王嘉的这句话一时激起了好奇心，他很想知道清隐会不会对纨素一直坐视不管，也想知道纨素和清隐之间到底发展到了什么程度，所以才授意王嘉去搞些小动作。
王嘉不是个聪明的女人，也只会耍耍小聪明小伎俩，就她对纨素做得那些事都是小儿科，连他都很不屑，就这么点小事肯定引不出清隐来。可没想到的是，清隐竟然一改往日的沉稳，挺身而出。如昇由此推断，纨素和清隐的关系果然很不一般。
正当他为这个结论苦恼的时候，王嘉却主动给他打来了电话，告诉他，她已经打听清楚了，清隐之所以护着纨素是因为纨素是莫琳生前认的妹妹，绝对不是他想象的那样。而清隐之所以在纨素家留宿，是因为纨素经常帮清隐照顾陌陌。如昇只看到清隐留宿纨素家里两次，他并不肯定是否有陌陌出现，虽然对王嘉的话半信半疑但也觉得王嘉似乎没有骗他的理由。而这也正是他所希望的。他本以为这件事已经到此为止了，可没想到，穆清隐竟然拿这件事借题发挥，让蓝彦知道了。
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这下如昇总算是体会到了。
如昇从来都没有想过女人是多么得善变，更没有想过王嘉会骗他。
在清隐对王嘉说了那段话之后，王嘉对如昇非常不满，而她最擅长的就是胡搅蛮缠把一汪清水搅浑。如昇不但把她推到了风口浪尖上，还让她颜面尽失，连职位都失去了，以她的性格不可能善罢甘休的，所以，为了报复，她对如昇说了完全相反的话。目的就是为了让如昇出丑，而她并没想到，她的这段说词歪打正着正合了清隐的意，等于是为下午清隐对如昇说的话做了一个更加笃定的注解，这下，如昇都不得不相信了。
如果事实真的是这样，那，如昇走的这一步终究还是错了。蓝彦说的没错，他这样做，的确伤了纨素的心。
发泄过后，看着车水马龙的马路，蓝彦的心情慢慢平复了下来。他转身看着如昇垂头丧气的样子，心里有些不忍：“对不起，我不该打你，我也是气急了。”
如昇倒没真跟蓝彦生气，他们认识二十多年了，也不是没打过架，但一般过不了几分钟就又重归于好了。他也是个不拘小节的人，而且，自己也觉得蓝彦的话有道理，他确实欠揍。在知道这么多事以后，蓝彦竟然还像以前一样冲他道歉，他反而有些不好意思。
如昇冲蓝彦摆摆手说：“我该打，你说得对，是我做事欠考虑了。不过，你放心，我答应你，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蓝彦叹口气，点点头：“回去吧，都折腾一天了，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蓝彦！”如昇喊住了他，“王嘉说，纨素和穆清隐并没有在一起，看来她说的是真的，林医生今天也证实了。穆清隐之所以对纨素好，我想，更多的可能是因为感激她为他和莫琳生下陌陌。你可以放心了，纨素十年来孑然一身守身如玉，也许还在等你。”
蓝彦微微一笑，脸上的表情让人有些难以捉摸，他很疲惫地冲如昇摆摆手，转身离开了。
长长的马上路上，夜已深沉，喧嚣已过，如昇目送着蓝彦，看着他的背影，觉得他似乎更加孤独了。叹息一声，目光转向医院住院大楼的方向，在某个窗台后面，如昇很想知道，现在的纨素到底心属何方。
纨素想了一晚上白天发生的事，辗转反侧难以入睡，凌晨的时候终于迷迷糊糊地有了睡意，刚闭上眼睛就听到门口有了细微的响动。
这是一间高级单人病房，是在清隐的坚持下为纨素开的。病房里没有开灯，这个时间护士也不可能进来，纨素背对着门躺着，耳朵一下竖了起来，脑子里全是以前清隐为了吓唬她跟她开玩笑说的那些医院的鬼故事，整个人都紧张到了极点。病房里很静，纨素能清晰地听到特意放轻的脚步声。正胡思乱想鬼走路的时候到底有没有声音，却发觉眼前的光线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她抖了一下，赶紧紧紧地闭上了眼睛。
耳边传来了轻声的嗤笑声，随即便有一只大手附在了她的额头上，掌心暖暖的。熟悉的感觉传来，纨素便知道来人是谁，跳到嗓子眼的心一下落了下回去。
“怎么还烧？”黑暗中看不到清隐的表情，纨素单凭他说话的语气就能知道，他肯定皱起了眉头。
纨素小声咕哝：“吓死了，半夜三更的。”
清隐脱掉鞋子，上了床，侧躺着让纨素的头枕在了自己的胳膊上。腾出另一手来又摸了一下她的额头。
纨素突然觉得生病挺好，只有在这个时候清隐才肆无忌惮地呵护她，丝毫不去掩饰。也只有在这种时候，纨素才能感觉到清隐的心里还是爱她的。
“医生怎么说，你身体没什么事吧？”清隐还是不放心。
纨素还是不习惯和清隐靠得这样近，但是她却舍不得把他推开，好在房间里是黑的，清隐也看不到她的脸红了，要不然肯定又要取笑她了。短暂的尴尬之后，她说：“没事，老毛病了，已经输液了，估计明天就好了。”
清隐又把纨素抱紧了些，自己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了。闻着她头发上的香气，焦躁了一天的心终于归于平静。
“你是怎么进来的？都已经过探视时间了吧？”纨素打破了沉默。
清隐用慵懒的声音说：“我自然有我的法子。”
纨素微笑，记忆中，在这个世界上好像没有清隐办不了的事。
陌陌曾经说自己的爸爸是奥特曼，那个时候清隐着迷健身，上臂练得肌肉分明粗壮无比，纨素开玩笑说他是大力水手，两个人因为这件事还讨论了好长时间，最终还是决定让清隐自己做决定。清隐想了想说，他不是奥特曼更不是大力水手，他是一把伞，一把永远都会罩在他们头上的伞。
那时纨素和陌陌异口同声地耻笑他没创意，很不以为然，现在，她才明白，清隐的这个比喻非常贴切，他就是她的伞，自从重新回到他身边，她就再也没有承受过风吹雨淋，十年如一日。
她一直享受着清隐的保护，就像理所当然的一样，尽管两个人什么关系都不是。可是现在，清隐要把她推开了，她才觉得这份保护是多么得让人不舍。纨素觉得自己是个非常贪心的人，她不想失去。她这一生遇到太多波折，只有在清隐身边的这几年，她才是无忧无虑的，就像个不谙世事的孩子，没心没肺地享受着由他为她特意营造出来的安定。
“在想什么？”清隐低沉的声音响起在空荡的房间里，有些暗哑，很有磁性，很好听。
纨素的思绪被拉了回来，她放松了一下紧绷的身体，往清隐的怀里又蹭了蹭，说：“想起你以前跟我讲的鬼故事，你刚进来的时候真把我吓到了。”
清隐笑：“看见你发抖了，原来是被这个吓的，我还以为你怕坏人呢。”
“你是坏人么？”
“你说呢？”
纨素想了想，在清隐怀里闷闷地说：“是！要不怎么会对一个独自在家的女人讲鬼故事。”
清隐想起了当初为了让纨素搬回他家，故意在三更半夜给她讲鬼故事，中国的，海外的；古代的，现代的；各种类型各种版本，讲了足足一个小时。那时纨素不像普通的女孩子听到恐怖的地方会惊声尖叫或者做出害怕的样子，脸上的表情一直淡淡的，像个木头人一样连个害怕的表情都欠奉。清隐讲得口干舌燥，搜肠刮肚把他知道的恐怖故事讲了个遍，再一看纨素的表情，顿时泄了气，好长时间都很有挫败感。
没想到，这个后知后觉的女人倒是在今天害怕了，害怕的对象竟然还是给她讲鬼故事的人。清隐想着，忍不住更乐了：“谁让你不跟我回家，非要自己一个人住。不过，你也真够倔的，到底还是没有跟我回去。”
纨素也笑，那时的她其实还是害怕的，清隐走后，她一晚上都瞪大了眼睛不敢睡，老觉得身边有些虚无缥缈的东西在盯着她。她心里不知道骂他多少回，但是一见到他，她又恢复到了平时的样子，带着恶作剧的心态偏不让他得逞，看着他一脸的挫败感，心里不知道有多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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