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失而复得
那天，清隐和保姆带着陌陌到廖医生的医院去做体检，结束之后，清隐像往常那样去廖医生办公室跟他打招呼。廖医生和清隐有个共同的地方，就是只要一看到陌陌就会不自然地想起纨素，这一次也不例外。他叹口气说：“也不知道纨素怎么样了，剖腹产三天就敢在大冬天自己偷跑出去，也不知道会不会落下病根。刀口也不知道有没有感染，她也没有去医院复查，也不知道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 ...”
“你还真是越来越啰嗦了！”清隐打断了廖医生的话，他不是不想听，而是不敢听，因为廖医生说的这些也都是他一直在担心的。强压着心里的异样，他问，“你最近去别的医院打听了没有，有没有人见到纨素去复查？”
廖医生摇摇头，说：“要是复查了我就不用担心了。”正说着，电话响了，他*地接了起来，听了没几句脸色大变，然后激动地说，“对，是姓白，白纨素！你确定么？”
清隐一开始并没有注意，一听到“白纨素”三个字连陌陌也不管了，立刻跳了起来，立在廖医生面前盯着他的手机，像是手机里能跑出纨素一样。
扣掉电话，廖医生拉着清隐兴奋地说：“纨素在急诊室！”突然像是又想起了什么，他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结结巴巴地说，“不过，情况有些不好。”
清隐的脸上还残留着刚听到纨素时的惊喜，一听到廖医生的话紧张了起来：“什么意思？”
廖医生喊了一声保姆，让她照顾陌陌，和清隐一起往外疾走，一边走一边说：“是我的一个学生，今天他在急诊室值班。他刚打电话来说，刚有两个年轻人送来一个女性伤者，是车祸，情况很不好，已经休克，流血过多正在抢救。护士见那两个年轻人也不认识伤者，就想从她随身携带的包里看能不能找到可以证明身份的证件，结果看到了身份证，姓名一栏正是‘白纨素’！纨素的名字并不常见，因为我交代过我的学生，所以他就赶紧给我打电话了。”
“快走，去看看就明白了！”清隐的心突突地跳着，他又希望是纨素，这样就说明皇天不负有心人，他终于找到她了；又不希望是她，因为他再也不想看到她受任何的伤害。
急诊室里人来人往，抢救室门前挤满了人，廖医生拨开人群，把心急如焚的清隐挡在门外，一边问着护士的情况，一边疾步走了进去。
度日如年，清隐就像个没头苍蝇，不断地往抢救室里看着。五分钟后，廖医生出来了，可与刚进去的时候判若两人，本来一尘不染的白大褂上面沾满了鲜血，满头大汗，眉头紧皱。一看到清隐，他二话没说，就把他拉进了抢救室，然后把他推到了病床前。
清隐突然不敢往床上看，他怕了，天不怕地不怕的他第一次觉得胆怯。但他却又忍不住，越过医生的肩膀，他看到了病床上纸片一样的女人，正是纨素！她双眼紧闭，脸色呈灰白色，嘴角还残留着鲜血，额头上包着厚厚的绷带，裸露在外的胳膊上、腿上也是伤痕累累。
“这，这还是纨素么？”清隐简直不敢相信。
廖医生正和医生说着什么，听到清隐自言自语忍不住看了眼床上的纨素轻声对她说：“是纨素，这个可怜的孩子，总是多灾多难的。已经查过了，头部的伤最重，其余的都是皮外伤，具体的还得做进一步检查。”廖医生拉了一下清隐的袖子，走到纨素跟前，不声不响地对他指了指纨素的左脸。
那是个手掌印！在纨素苍白的脸上格外刺眼。
也许是看到纨素这个样子太震惊了，要不是廖医生提醒，清隐还真没有看出来。
“我让你进来就是为了让你亲自看她一眼，这里是抢救室，你不能多待。我有别的事跟你说，你出来。”
清隐一步一回头地看着纨素，极不情愿地跟廖医生走出来抢救室。
廖医生带清隐走进了一个办公室，里面坐了两个年轻人，似乎心有余悸，神色有些慌乱，一看有人进来，赶忙站了起来。门被关上了，喧嚣被完全隔离在了门外，办公室里一下安静了下来。
清隐打量了两个年轻人一眼，见他们身上都沾了血迹，突然明白了。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走到两人面前，用冷冷地声音问：“怎么回事？”
其中一个年轻人像是找到了倾诉的对象，急急地说：“我从那条小路拐出来，老远就看到一个男人拉着她，另一个男人在打她，我还跟弟弟说大庭广众之下怎么还有男人这么没素质打一个女人！但说实话，我也没想管，因为那个男人带了好几个人，我，我肯定打不过他们。”
清隐听到这皱了皱眉头，语气又冷了几分：“继续说。”
“我一看到这样，一踩油门准备赶紧走，结果，没想到那女孩子一下挣脱了，直接冲上了马路，我当时直接慌了，一个没注意，就，就撞上了… …那几个男人一看到这样，全跑了，我就把她赶紧送医院来了。”年轻人偷偷瞄了一眼清隐，正好碰到他冰冷的目光，吓得赶忙又低下了头，语无伦次地说，“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没想到她会冲出来，我还当时还想让我弟弟打110救那个女孩子，可还没来得及打，就把她给撞了，然后我就没敢打，直接送医院来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廖医生不声不响地站到了清隐身边，看了他一眼，示意他少安毋躁，又对年轻人温和地说：“小伙子不要紧张，慢慢说。我刚听医生说，你说打那个女孩的男人左耳只有半只？”
年轻人赶忙说：“对，我一开始没注意，还是我弟弟说的。后来我仔细一看，他的耳光果然只有半只，可是我刚看清楚就撞上人了，这是我第一次撞人，我该怎么办啊？那女孩没事吧，她不会死吧，我会不会坐牢啊？您是医生么？我求求你了，救救她吧，我不想坐牢！”
清隐猛地抓住了年轻人的衣服，瞪着血红的眼睛低吼：“谁说她会死！你死了她也不会死，少他妈胡说八道！”
“清隐！”廖医生赶紧拉开了清隐，看他那要吃人的架势，真有点怕这个年轻人“死”在纨素前面。
廖医生连拖带拽地把清隐拉了出去，刚出去，清隐就咬牙切齿地吐出了一个人的名字：“朱平！”
廖医生点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冷静些，别忘了，你已经不是什么‘道’上的人了，有很多事情，完全可以靠法律来解决，不要冲动。”
清隐目视前方，露出了一个很阴森的笑容，说：“放心，朱平从我收手的那一天就对我不满，阳奉阴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既然这么想继续在‘道’上混，那我就让他知道知道什么才是‘道’！什么才是“道”上的规矩！”说完扭头便走，扔下廖医生一脸的无奈。
不过，劝归劝，廖医生向来不喜欢流氓一样的朱平，他也懒得插手他们之间的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纨素。想到这，他皱着眉头赶紧往抢救室走去。
清隐不到二十岁就一边上学一边帮父亲打理公司。虎父无犬子，清隐聪明果断，做事条理，事业心强，又有经济头脑，没过几年就能独自打理公司了。父亲在世的时候，是这个城市有名的“老大”，几乎所有人都要卖他几分面子。他去世后，清隐这个唯一的儿子便接替他的位置。
清隐从小看了太多的明争暗斗和那些肮脏交易，所以，从他接任的那天起，就开始大刀阔斧地对父亲的产业进行大洗牌，尽量收掉那些敏感行业，大力培植合法经营的公司。他的这一举动震惊了很多人，也得罪了很多人，好几次有人对他报复，但他都挺过来了。
他想尽了一切办法，尽量让所有人都满意，足足六年的时间，他软硬兼施，打压了一批人，又捧起了一批人，也帮助很多以前依附父亲的人自立门户，尽量不让他们遭受损失，终于把公司慢慢拉上了正途。他所做的这一切，让那些曾经不理解他甚至跟他发生冲突的人，慢慢看明白了他的决心和为人，渐渐地也接受了这些改变，对他也越来越尊敬，就算这里面还有人做以前的勾当，也是自己做，不再牵涉及他。
但事有例外，总有人不想放弃清隐这颗大树，又不想安分守己，他们知道清隐不想得罪太多人，所以，很多时候做起事就变得肆无忌惮，朱平便是其中一个。
清隐的公司总部在东海路的一个写字楼里，占了整整一层楼。清隐的办公室在公司的东南角上，他一向不喜欢复杂的东西，所以办公室了里装修尽量简单，仍是以他喜欢的黑色为基调。
推开厚厚的木质门，里面是黑色的地毯，南边是一个大大的落地窗，外面就是一望无际的大海。靠窗的位置摆放着一张大大的老板桌，桌上有台电脑，旁边是几个文件筐。东面靠墙是一排书橱，清隐不怎么喜欢看书，所以里面除了各个分公司的文件便就是一些从各地搜集来的摆件。办公室的西侧摆着一组沙发，茶几非常宽，上面放着咖啡壶和一套功夫茶具。
公司步入正途以后依然涉猎很多行业，规模虽不如以前，但也不小。从他正式接过公司的那一天起，清隐一直禁止员工打架斗殴，做违法的事情。朱平的事他不是没听说过，只不过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现在看来，那另外一只眼睛他是无论如何都闭不上了，纨素的事情像一个*，终于把清隐心中的这颗*引燃了。
第六颗烟，清隐从莫琳生病那天就开始戒烟了，今天，他却忍不住了，好像如果不吸烟压压心中的火，他就能跳起来直接去杀了朱平。他坐在老板椅上，面对着大大的落地窗看着外面的海景满脑子都是纨素脸上清晰的四个指印。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在将要点燃第五颗烟的时候已经是忍耐到极限了。手机电话铃骤然响起，清隐跳了起来，迅速按下了接通键。
“说！”
“在帝豪，218，已经控制住了。”
清隐扣掉电话，屏幕上显示通话时间只有5秒。他阴沉着脸，拿起车钥匙迅速离开了。
这是朱平开的夜总会，时间还早，还没到营业时间.清隐一出现在门口，就有两个服务生打扮的人迅速地拉开门，毕恭毕敬地叫了声：“穆总。”
清隐脸色铁青，一路疾步走上楼到218房间。房间外，方军的几个手下看到清隐立刻站直了身体，偷看了眼清隐的脸色，大气也不敢出，毕恭毕敬地打开了门。
清隐一进门就看到了坐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抽烟的朱平，旁边坐着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和他几个跟班，还有面无表情的方军。他们一看到清隐都站了起来，七零八落地叫着：“穆总好。”
清隐扫了众人一眼，心里盘算了一下，门外有六个人是方军的，里面有三个人是朱平的，看他们的表情，方军应该并没有透露什么，而是不动声色地“留住”了朱平。他对方军赞许地点点头，面无表情地说：“都出去。”
众人鱼贯而出，朱平看了清隐一眼，心里有些惴惴地，倒了杯酒殷勤地递向清隐。清隐死死地盯着朱平，没有去接。朱平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大大的脑袋上渐渐渗出了汗。他有些尴尬地把酒杯放到桌子上，干笑一声说：“穆哥怎么有空来我这里？”
清隐微笑，眼神却是犀利又冰冷的：“你说呢？”
朱平的脸上堆满了笑容，嘴唇却忍不住地有些微微颤抖：“不，不知道。”
清隐依然盯着朱平，瞬间敛去了笑容，冷冷地喊了一声：“方军！”
方军就像个影子一样，不声不响地走到了清隐身边，站在了朱平对面，依然是万事不关己的样子。朱平看向他，才发现，他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把锋利的瑞士军刀，额头上的汗大颗大颗地滴落下来，以他以往的经验，方军的这把刀，只有得到清隐的授意才会出现，平日的时候，方军从示人于前。
“当初，我想把生意拉到正道上来的时候，你百般不愿意。平日里，我听说，你也总以‘黑道’大哥自居，既然你这么喜欢，那今天，我就以‘道上’的规矩来给你长长记性，好让你知道，我的话并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敢不听的！”清隐一边淡淡地说着，一边踱步到了朱平的身后。
朱平的脑子迅速地转了一下，突然就想到了纨素，他一咬牙，心一横，决定直接坦白：“大哥，我知道你是为了什么生气。我是找到白纨素了，今天上午，我手下有个弟兄说在银川路看到了她就给我打电话，我谨遵您的吩咐，赶紧让他跟紧她，才知道她原来就住在那附近的一个小区里。后来，我还怕手下人办事不力，就亲自去了，正好遇上白纨素出门，她看见我扭头就走，我想着您着急找她，就劝她回来，可她怎么也不肯听。”
清隐面无表情地问：“你怎么劝的？”
清隐这样一问，朱平的心里更有数了，他虽然不知道清隐和纨素到底什么关系，但清隐现在的架势显然就是兴师问罪来了，他赶忙说：“白小姐很倔，我好话都说尽了，她怎么也不肯听。有几个兄弟有点沉不住气了，就想拉她上车，结果，结果… …”
“结果，你就一巴掌扇到了她脸上，就像这样？”清隐说完出其不意地甩手给了朱平一个耳光。
朱平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捂着火辣辣的脸大气都不敢出。他认识清隐十多年，他虽然面冷心硬，但从来都不动手，也不许他们动手，今天为了白纨素，他竟然甩他耳光，看来他是真的生气了！
朱平一向都清楚清隐和莫琳的感情，而且，他也知道清隐向来也不怎么近女色，纨素一个普通得连他这种来者不拒的人都看不上眼，怎么想怎么都觉得清隐肯定不是因为喜欢纨素才来为她出头的。他这样生气，唯一的解释就是清隐最讨厌他做违法出格的事给他找麻烦。这样分析起来，难道是纨素的事惊动了警察？或者，她死了？
朱平想到这又是一阵冷汗，他虽然平日里混帐惯了，但要说闹出人命他也害怕。顿时，一股血直冲脑门，连脸上的疼痛都感觉不到了。他抬起眼，看着清隐，慌乱地问：“她，她后来跑的时候出车祸了，难道，难道是死了？”
清隐的嘴角漾起了一丝微笑，像是在嘲笑朱平的胆怯，敢做却不敢当，又像是在笑自己堂堂一个“大哥”，竟然连一个女孩子都保护不了，他没有回答朱平的话，而是走到方军身边，拿过了他手里的刀，扔到朱平面前的桌子上，平静地说：“我让你找人，你却差点给我找回个尸体。你说得对，我平日里还是不够狠，所以你们才如此嚣张。现在，我给你两条路，一，你自立门户，去当你的‘大哥’，以后跟我穆家再无牵扯；二，哪只手打得白纨素，就给我废了那只手，好时刻提醒你，想在我手下做事，就要懂我这里的规矩。你自己选，我绝对没二话。”
朱平闭上了眼睛，该来的还是来了。第一条路他是绝对不敢选的，他很清楚穆清隐在“道上”的威望，如果他因为这样的事脱离清隐，以他往日的恶名，不用说他的夜总会开不下去，就连他自己估计也会成为过街老鼠。况且，他也知道自己没多大本事，除了打架斗殴整日留恋花丛别的本事一样没有，离开清隐，他连吃饭都是问题。但是，第二条！朱平用颤抖的左手拿起了桌子上的刀子，对着自己的右手怎么也下不去手，但他也不敢求饶，因为他很清楚清隐向来都是说一不二的。磨叽半天，朱平一个大男人竟然没出息地“哇”地一声哭出了声。
清隐一直盯着他，全然没有了平日的急躁，很有耐心地看着朱平像个小丑一样又哭又叫。
方军最烦朱平这样的人，有些不耐烦了：“朱哥，要是自己下不去手，要不要我帮你？”说这句话的语气像是在帮他做一件微不足道的事。
朱平抬起泪眼惊恐地看了方军一眼，撇着嘴摇头，他太清楚方军的狠了。又犹豫了半天，赶在耐心用尽之前，终于猛地抬起了手，刺向了手腕。
随着一声凄厉地嚎叫，清隐终于把目光移开了。随即一句比刀子还冰冷的话轻飘飘地抛了出来：“带他去验伤，如果手筋没断，那就挑一次，如果还不断，那就直接把手剁掉！”
朱平的脸顿时又苦了几分，连哭的声音都明显小了不少，也不再挣扎了，只是抓着自己汩汩流血的手腕不停地抖着，也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因为害怕。直到清隐离开，他再也没有勇气抬头看他一眼，但白纨素的脸却在脑海里越来越清晰，他用力咬着牙，像是要咬碎一般。
一直跟随着清隐的方军突然折了回来，对他说：“穆哥说了，你不用想着去报复白小姐，除非他先死。以后白小姐哪怕是掉一根头发，无论是不是你做的，都会算到你头上。所以，从现在开始，你最好天天烧香拜佛，乞求上天保佑白小姐平平安安，她平安了，你就平安了。”说完依然面无表情地走了。
朱平整个人像泄了气的皮球，颓然倒在沙发上，任由那些冲进来的小弟们手忙脚乱地帮他包扎着，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眼里的不甘心和恨意却是越来越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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