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纨素的丑闻
人流手术室外，一个漂亮的女孩正孤零零的坐在冰冷的凳子上，她浑身发抖，衣角已经被两只绞来绞去手扯破，当听到护士念到她的名字的时候，她惊跳起来，眼里的泪终于落下了。她向身后看了一眼，似乎在等着谁，又似乎在印证着自己的绝望。她狠狠地咬着下唇，眼中流露出的全是满满的恨。
纨素从*走出来的时候身上全是冷汗，她的手里是一份医院的缴费单据。缴费项目是：人工流产，而在姓名那一栏，赫然印着三个字：白纨素。校长说了些什么纨素已经记不清了，她只记得那封诉说着她的私生活生活如何糜烂如何道德败坏的匿名信，而那个笔迹，她太熟悉了。看到匿名信的那一刹那，她整个人都懵了。面对校长的询问，她没有去辩解什么，也无力去辩解。
纨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宿舍的，她甚至没有注意到，从*一路走来，所有认识的不认识的同学在对着她指指点点。这个学校太小了，生活也太过于乏味，以至于出一点事就会在瞬间传遍整个校园。回到宿舍，纨素很意外地看到了久未见面的晓晓，她正背对着窗用一种胜利者的眼光看着她，阳光在她的身后，很刺眼。
舍友们都很知趣地离开了，纨素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看着晓晓，脸上没有带一丝表情。
晓晓走到纨素身边，撩起了她散在胸前的一丝长发，轻佻地说：“看那，多么清纯的一张脸，现在，让人大跌眼镜了吧？”
纨素沉默。
晓晓笑着继续说：“匿名信是我写的，单据也是我递上去的。那个手术，是我做的。”晓晓盯着纨素，笑容消失了，“孩子是蓝彦的，我和蓝彦的孩子！知道那个孩子离开我身体的时候我有多痛么？那个时候我就发誓，我承受的所有痛苦，总有一天，一定加倍还你和蓝彦！”
纨素的脸顿时变得苍白。
晓晓死死地盯着纨素，一直放在身后的手伸到了纨素面前，掌心摊开，里面是蓝彦送给纨素的手机。她冷笑：“我跟蓝彦在一起几个月了，他从来没有送过我任何东西，每次都是我为了讨他开心，想方设法地买些东西送给他，后来，当我发现所有的东西他都不会放在眼里的时候，我把自己也送了出去。现在呢，我和那些东西一样，在蓝彦的眼里失去了任何价值，很悲哀对不对？知道今天这一会的时间蓝彦给你打了几个电话么？37个。这么着急找你，想必是已经知道你因为道德败坏将要被学校开除的事了吧？我用你的手机给他发了一个短信，只写了三个字：‘对不起’。知道他是怎么回复的么？”晓晓看着纨素，故意吊她的胃口。
纨素的心一下被揪了起来，她迅速地夺过手机，颤抖着双手翻看着，可是，什么都没有。
“找不到吧？因为蓝彦根本就没有回！你知道蓝彦最讨厌什么么？欺骗！你想象一下，被自己最爱的人欺骗，他心里会是什么滋味？真是精彩啊，看来蓝彦对你的信任也不过如此。”
纨素再也听不下去了，可当她转身要离开的时候，晓晓的话让她呆在了当地，再也无法移动脚步了。
晓晓说：“你可以去找蓝彦，告诉她，都是我搞的鬼。不过，你要想清楚，这个孩子是他的，如果我出事，他也逃不了干系！想必你去校长那里的时候，校长也追问过你孩子的父亲是谁了吧？信不信，我会再爆一个料，顺带着把蓝彦也捅出去，说你流的那个孩子就是蓝彦的？！反正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甄晓晓因为你的插足被蓝彦抛弃了，你说，大家会不会相信我的话？大好的青春年华啊，天之骄子，你说众星捧月像明星一样的蓝彦要是被学校开除了，他以后该怎么办？对于他那当高官的爸爸和做老师的妈妈会有什么影响？一向以自己的儿子为骄傲的他们，会用什么眼光去看蓝彦？这事要是传到我们那，他的父母还能抬得起头来么？”
晓晓绕到了纨素面前，用手指抬起了她的下巴，逼视着她，“这是我和蓝彦的孩子！是我们的孩子！你说，要是蓝彦知道了，又该怎样看待我们的关系？你是打算默许他继续不负责任这样对待你最好的朋友，还是装高尚，把他推回到我身边？”
纨素再一次愣住了，今天的事情发生地太过突然，很多细节她还没有来的及去想。是的，晓晓说的没错，就算她把事情跟蓝彦解释清楚了，蓝彦、晓晓、她，这三个人又该何去何从？是回归到最初，还是继续保持现状？那蓝彦又该如何选择？这才是问题的关键，可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纨素才清醒的意识到她对蓝彦了解得太少，以至于遇到问题，她根本猜不出他的想法。纨素的脸色越来越苍白，她一步一步地向后退着，一脸茫然。
晓晓带着胜利的姿态最后看了纨素一眼，转身离开。那一刻，她很确定，她的阴谋得逞了。她太了解纨素了，为了蓝彦，她会选择承受这一切！而至于蓝彦，以这样的方式失去纨素，想必比被学校开除更让他痛苦一万倍！晓晓恨恨地咬着牙，一阵酸涩袭来，迅速蔓延到了全身，她的泪终于还是流了下来。
晓晓知道，无论如何，她终归失去了蓝彦。
不知道坐了多久，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了纨素的视线。她机械地抬起头，眼前是蓝彦焦急而又痛苦的脸。
纨素跳下床，像是抓救命稻草一样抓住了蓝彦的手臂，她想说什么，可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蓝彦看着纨素，眼里全是悲伤，他问：“告诉我，孩子的父亲是谁？”
纨素呆住了，蓝彦的这个问题分明是已经相信了传言。她的手像触电般缩了回去，不敢置信地看着蓝彦，眼里的泪一滴滴滚落下来。
蓝彦痛苦地喊着：“你告诉我啊！你从来都没有说过喜欢我，你从来都没有给我过回复，我以为你是默认了，原来是我错了！你根本就不爱我，你从来就没爱过我，是我在自作多情一厢情愿对么？！”
纨素拼命地摇头，抓着蓝彦，哽咽着终于说出了事情发生以后的第一句话：“不是这样的！”
“那你告诉我！”蓝彦咆哮。
纨素吓坏了，她从来都没见过蓝彦这样，他显然是已经愤怒之极，可是，在这愤怒的背后，纨素清晰地感觉到，他并不是因为她受到委屈而愤怒，他是因为她所谓的“背叛”而愤怒。晓晓说得没错，她是比纨素更了解蓝彦。蓝彦从见到纨素，并没有问过她一句这件事到底是不是真实的，他满心的怀疑让她心寒。
纨素看着盛怒中的蓝彦突然冷静了下来，那一刻，所有的爱都化成了悲哀，她含着泪说：“孩子的父亲？我想，你最没有资格问我这个问题。”
门被砰的一下推开了，晓晓强忍着满脸的紧张，看了纨素一眼，转身对蓝彦说：“宿舍的阿姨要过来了，这个时候太敏感了，你还是快走吧。”
“你走开！”蓝彦完全不顾，抓着纨素的肩膀像是要把她捏碎一样，赤红着眼吼：“你这话什么意思！白纨素，真看不出来，你还学会耍赖了！”
熟悉的脚步声传来，的确是宿舍阿姨高跟鞋敲打走廊的声音。晓晓拼命地向纨素使着眼色，纨素用力摆脱开了蓝彦的钳制，刚退向一边，门口就出现了宿舍阿姨严肃的面孔。
阿姨扫了一眼蓝彦，又打量了一下晓晓和纨素，用没有任何情绪的声音说：“不知道女生宿舍男生不许进的么，赶紧走！还有你，白纨素，你已经被学校开除了，请收拾好自己的东西，立刻离开，你爸爸在宿舍门口等你。”
一听到“爸爸”两个字，纨素的头脑瞬间变得一片空白。
门口聚了几个好奇心特别重的女孩子被阿姨轰走了。蓝彦听到纨素被开除的消息很震惊，他也没有力气再去追问了，在晓晓的半拖半拽下终于带着强烈的不满离开了宿舍。
纨素的行李非常简单，不到半小时就收拾好了。宿舍阿姨一直像防贼一样盯着她的一举一动，那时的纨素已经麻木了，自尊心极强的她甚至已经感觉不到什么是耻辱。她把钥匙交给了阿姨，拿着行李箱，环视宿舍。视线落在了蓝彦送给她的手机上，它正静静地躺在蓝白方格的床单上，两只展翅欲飞的蝴蝶曾经扑闪着翅膀带给她无限的希望和甜蜜，现在却死一样的沉静。纨素闭上眼睛，想了想，用颤抖的手拿起了手机，把它放在了心口上。
这是她这一生最珍爱的东西，她不想在刚得到的时候就失去。
可是，她已经失去了。
人在很多时候总善于自欺欺人，纨素也不能免俗。一方面，事情发生以后，蓝彦的表现让纨素感到绝望，但另一方面，她依然想留住这份唯一的初恋，尽管很短暂，短暂得几乎都让她感觉不到曾经发生过。
宿舍门口停着一辆黑色的辉腾，在纨素走出宿舍大门的那一刹那，车的后备箱打开了。纨素低着头走过去，放好行李，打开后座的门坐了进去。
父亲依然不苟言笑，现在脸色更是阴沉得让人头皮发麻。纨素一坐好，他就拍了拍驾驶座的后背，示意司机开车。
不远处，蓝彦和晓晓正在争执着什么，看纨素上了车都呆住了。有几个路过的同学躲在一边窃窃私语：“平时看白纨素默默无闻的，看来家里挺有钱啊。”
“何止有钱，应该是很有钱，看那辆车了么？一百多万啊！”
“有这么贵么，看上去很普通啊。”
“当然！那是辉腾，不信你去网上查去。”
“真看不出来啊，早知道她家里这么有钱，我也去追她了，少奋斗不少年呢。以前只知道她清高，现在看看，私生活烂得一塌糊涂，真是人不可貌相！”
“就是，真没想到她是这样的人，表面上看上去挺清纯的。这样的女孩子以后谁敢要！”
... ...
不堪入耳的话不断地传来，蓝彦再也听不下去了，甩开晓晓，疯了一样跑出了校园。这个地方，他再也不想来了！
晓晓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突然意识到，自己原来并不了解纨素。一开始她只想报复，想向纨素这个在蓝彦口中纯洁无瑕不食人间烟火的女孩子泼上一盆脏水，如果能顺便把她赶走，哪也最好不过。可现在，似乎变得有些不对劲了.
晓晓想起了她去找校长时，校长说的话：“开不开除白纨素，其实我说了不算。要是站在学校的立场，我倒不希望开除她。”那时的晓晓以为校长是为了保住这所三流大学的声誉，并没有想太多，现在，联想起学校因为有学生家长资助要盖游泳馆的事，晓晓突然明白了。
那个有能力让纨素离开的人，不是校长，更不是她甄晓晓。晓晓突然有一种挫败感，平日里，她总觉得自己聪明，什么人什么事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现在，她才明白，原来自己有多么得可笑，可笑得像个小丑。
车子在全市最高档的宾馆停下了，纨素和爸爸白瑞文一前一后下了车。纨素跟在爸爸的身后大气不敢出，来到房间，还没等她喘口气，脸上就挨了爸爸结结实实的一巴掌。
送行李过来的老钱赶忙扶住了摇摇欲坠的纨素，看着瑞文的脸色却没有敢说一句话。纨素冲老钱牵强一笑，示意他出去，关上了房门。
“知道我为什么打你么？”瑞文气愤未平。
纨素觉得自己的脸先是疼，慢慢的变得火辣辣的，这会儿倒有些木了，她强忍着泪水，沉默。
瑞文看纨素这个样子，气更是不打一处来：“跟你妈一个德行，遇到事只会做缩头乌龟！你是我白家的女儿，整天期期艾艾的做给谁看？！我有你妈一个还不够，难道白家还要再出一个精神病？！”
“我妈已经死了！”纨素最听不惯别人这样说妈妈。
“这会儿有胆气了，早干嘛去了？让一个黄毛丫头把你耍得团团转，还搞出这么件伤风败俗的事！你要真做了也就罢了，明明不是你做的，干嘛还背这个黑锅？你脑子里都是浆糊么？这事要是传到咱们那，让我怎么见人？”
纨素从来都是逆来顺受，但这一天，经历了这么多事，她像变了一个人。她毫不避讳地直视着父亲，用颤抖的声音说：“爸，从小，白家就不欢迎我，小时候，爷爷奶奶嫌弃我是个女孩，姑姑也不喜欢我。长大了，您为了一个女人跟妈妈离了婚，离婚后，妈妈就得了病，我就更不受待见。是，我妈是个精神病，但是，你就没有想过么，她是怎么得的病，她是被你们逼的！这么多年了，你们给过我妈一个好脸色么？你们谁又关心过她？没有人！只有我和妈妈相依为命！爸，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妈妈在跳楼之前跟我说得最后一句话是什么么？”
纨素逼近父亲，盯着她，那个样子像极了她的母亲，“她说，纨素，我最爱的女儿，如果长大了，有能力了，就离开这个家吧，否则，你迟早会走我的老路！”
瑞文呆住了，怔怔地看着纨素，恍惚中，有这么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去世多年的妻子，那个懦弱又温柔，胆怯又害羞的小女人。他怎么也没想到，与他厮守多年的，其实他心底最爱的女人临死前的最后一句话竟然是这样，那一刻，他用了几年的时间在心里筑起的堡垒轰然倒塌。他曾经不止一次地套过纨素的话，想知道他最爱的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有没有提到他，哪怕是咒骂他的话，可是纨素总是找借口搪塞。现在，他终于明白了。
人生最悲哀的莫过于此，恨一个人，最好的办法，就是遗忘他。
瑞文一向都是强势而又倔强的，没有什么人能撼动他的固执，他认定的事从来就没有改变过！这次，他再一次做了一个决定，尽管他明白这也许是他这一生做的第二个让他后悔的决定，但他依然坚持。他冷静了下来，看着唯一的女儿，用一种近乎于冰冷的声音说：“既然你这么想离开白家，那我成全你！从此以后，你不再是白家的人，不许你再回白家，不许你再叫我爸爸，更也不许用白家的一毛钱！”
又一个在关键时刻抛弃她的人！纨素冷笑，已经冰冷的心变得麻木了，感觉不到痛，也感觉不到伤心。她看着眼前被她唤了二十年“爸爸”的人，越来越陌生，陌生得让她恐惧。
纨素垂下了眼睛，那一瞬间，瑞文以为她要服软了，他甚至都已经决定，只要她说一句软话，他就会不计前嫌，以后一定好好补偿她。可是，他忘记了，纨素是他的女儿，跟他一样，身体里流淌的血都充斥着倔强。他还是失望了，眼看着纨素那单薄的身影一点一点消失在眼前，终于不见了，留给他的竟然是一个冷漠而又怨怼的眼神。
宾馆走廊的尽头，纨素看到了一脸担忧的老钱，她冲他微微一笑，有些牵强，但却是从来没有过的轻松。她从钱包里拿出一张卡，放到老钱手里，说：“这是我妈在清醒的时候偷偷留给我的私房钱，麻烦你帮我还给白家，我想，今后，我不需要了。”
老钱什么都没说，他看着纨素长大，太知道纨素的固执简直就是白瑞文的翻版，有很多时候甚至比他更甚，只要她决定的事，他劝也没有用。但是，他并不想把这钱还给白家，他从来都不是个多话的人，所以，他并没有规劝，只是留了起来，以备纨素不时之需。
纨素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下班时间已到，行人越来越多，大多都是脚步匆匆，虽然方向不同，但却向着同一个地方在奔走前进，那个地方就是“家”。抬起头，周围全是一排排的住宅楼，里面是一个个的小家庭。
“家”对于纨素来说，在妈妈从三楼跳下的那一瞬间就轰然倒塌了，现在，连父亲都要赶她出门，所以，家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纨素拖着行李箱，裹紧了棉衣，她朝着海边的方向走着，为的是再看一眼她和蓝彦相遇的地方。可等到达的时候，她才发现，物是人非，所有的一切都改变了。
全都不存在了。
她的家，她的初恋，她的渴望，她的梦想，终于在那一刻支离破碎。那是纨素仅存的，也是最后一根稻草，现在，稻草没有了，她再也支撑不住了。所有的一切开始天旋地转，纨素在倒下的那一刻，真的很希望自己再也不要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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