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打在脸上,千叶猝不及防,舌床顿时有了咸腥味。
“混账,这就是你对待仇人的态度!”秦洛暴跳如雷,五官蒙上一层诡怖之色。他抓起她的领口,像提拎起一只小鸡,威胁道:“贺占霆十恶不赦,就算杀一百次一千次也死有余辜,这叫报应,你懂不懂!”
“他已经得到报应了,家破人亡妻离子散,你干嘛……啊!”就在千叶张口争辩的间隙,秦洛已手握匕首,将刀尖对准了她。
锋利而带有刺痛感的刀尖顶在脖颈最兴奋的那根经络上,她却不怎么觉得害怕。回想起自己方才说的那些话,仿佛属于另一个“她”的见地,而这个“她”并不存在于身体内那些分裂,而来自另一层更高的神智。
是的,她接受了这份恍然而迟到的见地,十七年来让她饱受折磨的根本不是仇恨本身,而是在仇恨里的执着与迷失。
秦洛将脸贴了上来,眼中寒光比刀刃还凛冽,一股似曾相似的味道钻进千叶鼻子。
“我辛辛苦苦筹谋这一切不是让你来怜悯他的,我要你手刃仇敌,叫贺占霆以命偿命!”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逼我?”
“不是逼,是帮,我在帮你达成夙愿,你应该感谢我才对。”
那股似曾相识的气味再次钻入鼻腔,千叶清醒了,意识也慢慢恢复正常。秦洛在楼下说的那些话逻辑清晰,细节翔实,但此刻回想起又好似有什么不对。再看看这位资深管家,面相相当猥琐,像老鼠像狐狸也像狼,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张脸,令人不寒而栗。
她禁不住挣扎起来。
“别动,刀可是没长眼睛的,要弄破了你的小脸,少爷在天之灵会生气的。”
“你到底想做什么!”
“想看你取这狗贼的老命啊。”
“你是他贴身管家,要置他于死地,平日里那么多机会能下手,为什么非让我举刀?”她回过神了,秦洛一直在逼她抄起凶器,自己却于一旁煽风点火,这说不过去。
“你的报复才够力度,才能让他悔不当初。”秦洛紧咬牙根嘣出这么一句,她甚为不解。朝屋内扫视一圈,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贺依娜呢,你不说她在这儿嘛。”
秦洛用带血的刀尖轻轻拍打她的面颊,回道:“你以为这一年来我只是替你引路吗?不,为了见证你深仇得报的这个时刻,我把一切可能阻碍到你的人和事都已经清理干净了,就是希望你能心无旁骛的举起这把刀。所以,别令我失望。”
“你把她怎么了,你这个疯子!”觉察到事情不对,千叶想要反抗,但秦洛所下药物的扰神效力虽过,对体力的麻痹却依旧奏效。她根本没法摆脱这个瘦小男人的束缚,反倒不小心撞到刀尖,锁骨上方顿时流出血来。
“冷静,要割破动脉,你这条小命可就没了。”
“卢阿姨跟我说你在利用我们,看来一点不假。”
“利用?拥有同一个仇敌的人应该叫同盟,何来利用?”
“不,贺家不是她的仇人。”
“我说是就是!”秦洛抬高声调,有些没了耐心,“那个婆娘自作聪明,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以为我都不知道吗。想复仇的同时又想赚钱,还想做上流社会,更不肯失掉奥古这座生意上的靠山……哼,她其实早猜到了谁是凶手,但最终被私欲蒙了心窍,不愿接受事实罢了。什么不共戴天,什么此仇必报,都他妈的抛到九霄云外,哈巴狗似的围着贺家讨好卖乖。”他的态度俨然一个教出顽劣学生的老师,言语间的失望不仅指向卢美琴,也指向千叶。
“你胡说,你在撒谎!”
秦洛抬手将刀柄砸向她的脑袋,一股剧痛由后脑勺升至天灵盖,千叶整个人跪了下去。还没缓过神,秦洛又绕到前方朝她心窝重重踹了一脚,一声闷响后,她的心脏骤停了三秒。
“啰里吧嗦的,真是个没出息的东西。”他拍了拍稍有褶皱的衣襟,感叹道,“罢了,你不肯动手,我只好先要了你的命,姓贺的醒来看见你陈尸眼前,呵,不知道作何感想,哈哈哈……想想都觉得痛快。”
他的话分明藏着耐人寻味的意义,但千叶来不及思考,便见他举刀戳了过来。她侧向一滚,刀尖直插入地板。拔起刀后,秦洛再次饿狼般扑了过来,这一次她无处可躲,眼瞧着锋利的匕首朝自己胸间袭来。
说时迟那时快,门突然被踢开,就在两人回头观望的瞬间,一个黑影一闪而入,将秦洛推开。
看着那道黑影在光影里慢慢显出真容,千叶兴奋得差点没叫出来。
是贺冲!
他清瘦了一圈,冷面冷眼,剃短的头发一根根竖起,整个人山峦般矗立在她面前。
热泪从面颊奔涌而下,视线行将模糊,在被泪水彻底覆盖前,她扑进了他的怀里。贺冲的胸膛好似揣着一盒暖炉,不仅温暖了她瑟瑟发抖的身躯,也赶走了这晚幽深的恐惧。
“你还活着,还活着……”她十指牢牢抓住他的后肩,似再多加份力便能嵌进去似的。
“千叶,有我在,别怕。”贺冲埋头在她头顶一吻,视线却始终不离秦洛。
“小野种,你居然没死?辛慕那婆娘害人从不失手,没想到在你这儿栽了跟头。”秦洛挑衅道,一步步退向窗边,手中匕首有些抖动。
贺冲暂时将千叶推开,本能的将她藏在身后,随后挺起胸膛。
“你们刚才说的我都听见了,你到底是谁?为什么潜伏在我家这么多年?你把我爸怎么了?我姐呢?”他一步步朝秦洛逼近,愤怒而不失警惕。
“我是谁?我是看着你从小配合大人演戏,继母跟前假装无害,被人诟病成纨绔少爷的秦叔啊。我的少爷,你可真是命大,这些年辛慕暗算无数次都让你给逃过了。”
“混账,我家对你那么好,你竟然恩将仇报,你还有良心吗!”
“你家个个都是披着羊皮的狼,心怀叵测无恶不作,我为什么要跟你们讲良心。若非都是些衣冠禽兽,又怎么可能一步步掉进我设下的圈套,这叫咎由自取。”
“纵使他们做过什么错事,也轮不着你这个小人张嘴评判。你挑拨我们父子关系,挑起家庭纷争,还有工地埋尸也是你告发的对不对!”
千叶突然开口:“他不仅告发,真正埋尸的也是他!”
贺冲愕然。
秦洛发出狂妄的笑声,对所做所为毫无掩饰之心。
“聪明,总算是清醒了。没错,是我安排的,辛慕是极乐场的头儿,卢美琴不是想巴结她吗,一个狡猾的女人对付一个恶毒的女人再好不过。”
“可卢阿姨也被你害死了,你让她拿下鹿江壹号就是等着藏尸告发这天。”
“要想报仇当然得有所牺牲,她可不像你,瞻前顾后,自私自利。再说她不也乐在其中吗,拿着各种各样的刀子将人的皮肉一块块割下来,我看她享受得很。”
“住嘴!”贺冲指向他的那根笔直的食指慢慢勾回,与其余四指铸成一方坚硬的拳头。他万万没想到长年侍奉在父亲身边、值得尊敬的管家,竟是这一切的幕后黑手。“是你把我好端端的一个家害成这样,我饶不了你!”
“哈,哈哈哈……你都刚捡回一条小命,又何必在这儿虚张声势呢。如今贺家分崩离析,臭名昭著,你还是想想如何力挽狂澜,把你家生意救起来吧。”
“不烦你操心,我先宰了你!”
贺冲怒斥,冲了过去。就在同时,秦洛双手撑住窗框,敏捷的跳了出去。
正欲追击,脚下却才踩到个不软不硬的东西,撩起窗帘一看,贺冲大叫。
“姐!”
美貌的贺依娜死不瞑目的盯着他,一半面颊满是血污,另一半白如宣纸。他将她揽入怀中,伸手摸了摸鼻息,随后嚎啕大哭。
“你醒醒,醒醒,姐,啊!”
看着曾让所有女性羡慕的“鹿城女儿”此刻破败而冰冷的躺在贺冲怀里一动不动,千叶吓得浑身发抖,心尖滴出了血。
“我来晚了,来晚了……”贺冲边哭边向贺依娜道歉,感觉到她的肌肉关节渐次僵硬,忍不住又仰面哀嚎了一声。
千叶同样哭花了脸。
“她已经死了……”她轻拍贺冲坚实而颤抖的肩头,真实的触感告诉她这一切不是梦。
贺冲绝望的将贺依娜抱紧,面颊与面颊紧紧相贴。
“从小到大姐待我最好,即便不是一个母亲生的,也从没说过半句类似的话……姐,为什么,为什么你就是不相信我,我只要你宠我爱我,从没想过要你让着我。”
“真是她把你推下水的吗?”
“不,她没有推我下水。”贺冲挤出一丝僵硬的笑,将脸转向一边,“她怎么可能那样对我,她是我姐姐……”然而,他切实感觉到一股委屈从腹脏往上,与鼻腔酸热混在一起。
千叶知道他不愿承认,再看看被踢坏脸的贺依娜的尸体,心中那些怨恨熄灭了,取而代之是对他深厚而浓烈的爱。
贺冲为了她甘愿牺牲自己,即便从水库死里逃生也不忘与辛慕母女的协议,一直藏身暗处不敢露面。他的爱是比太阳还火热的一种能量,让千叶僵了一晚上的身子终于暖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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