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砰砰——
“请进。”听见敲门,史然抬头应道。
杨千叶走进来,双手自然垂在身前,微微鞠躬。
“经理,三点了,我可以走了吗?”
“哦对,上午你跟我说想请会儿假……”史然将文件一合,露出招牌笑容,“去吧,跟几个总监知会一声,手头上的事看先交给谁。”
“谢谢经理,我跟小兔讲好了,她帮我看着。公司如果有事就给我打电话,我尽快回来。”
“没事,不用回来了,到时我帮你签考勤。”
“那谢谢经理了。”
千叶转身朝外,又被叫住。
“千叶……”史然明显不太自然的调整了一下桌上物品的位置,将笔从左放到右,又把茶杯推出去一点,“看入职资料上写你不是本地人,在鹿城有什么亲戚朋友吗?”
千叶心头一惊,却不露声色。她知道史然这问题不是上级对下级的关心,现在也不是茶余饭后闲聊的时间,肯定别有用意。更让她警觉的是,史然现在是新任务的对象,他的一言一行再不是从前那般无关紧要了。
于是她谨慎的回道:“没有,我就是想到鹿城来打拼,大城市机会多,希望能出人头地。”
“谁说不是呢,特别像寰宇这种公司,谁都想挤进来。”见她眼神怪怪的盯着自己,史然握拳咳了两声,“咳咳……不过一个女孩子出来闯荡又无亲无故的挺不容易,平时你要多注意身体啊。”
“是,谢谢经理关心。”
“你是棵好苗子,只要肯下功夫,从行政转业务是很快的事。加油干,不止一个人在我面前夸你。”
千叶当然知道不止一次夸她的人非Steven莫属,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我还差得远,很多地方一窍不通,多亏同事们有耐心肯帮我。特别是总监,一直在教我,还借书给我看。”
“Steven眼光独到不会看走眼,不过还有一个人对你青眼有加。”
“还有一个人……谁?经理你吗?”她故作调皮的问。
“嗬,我当然也很器重你,对你非常满意。”史然圆滑的说,“入职以来你的表现有目共睹,大家都说是历届助理中最优秀的,boss也是这意思。”
原来是漂亮的贺依娜对自己有好感,千叶突然有些得意。
“你说的我都有点不好意思了……那,没其他事的话,我先走了?”
“嗯,去吧。”
她刚离开,史然便关上门,掏出手机拨下一串号码。
“怎么样?”电话那头传来贺依娜的声音。
“我问了,在鹿城没亲戚,看上去也没什么异样,挺开心的。”
“可能还不知道吧。”贺依娜的语气有些遗憾,转而吩咐道,“不管怎么样,今后多照顾她些,毕竟人家当初亲自找的我,才破例把她招进来,如今人不在了,更得好好关照。”
“明白了,老板放心。”
“就这样吧,拜拜。”
“拜。”
就在他通话的过程中,千叶已直奔“少一刀”而去。
昨天被王奶奶拦截,她下定决心今天非找到上官羽不可。她将满腹疑惑一条条罗列出来,按逻辑轻重排了序,不过不是在纸上而在脑子里。
凭上官师傅对我和蔼可亲的态度,应该会说出一些有价值的信息——她是这么想的。
工作日,下午三点半,照说不是熙来攘往的时候,但“少一刀”所在这条街却似乎格外热闹。行人三五成群站在人行道上,越朝前走聚得越多。他们像是等候畅销作家签售的热心读者,又像排队抢购特价商品的顾客,还有点像寺庙外等着依次进入参加法会的信众——总之热闹极了。
“怎么这么多人,新开了什么店在搞促销吗?”
带着疑惑,千叶一步步朝“少一刀”走去,却在隔理发店几十米外被警戒线拦下。
警戒线外,旁观者均伸长脖子看着前方零零散散穿警服的人。他们像在商讨什么,有几个还埋头做着笔记,闪烁的警灯并未发出刺耳鸣叫,但快速转动的光还是让人看得心惊肉跳。
“前面怎么了,为什么拦着不让过?”她朝身旁一名年龄相仿的女孩问道。
“死人了,前后都拉了警戒线。”
“啊!”她不由得惊呼,再仔细一看,警察们的注意力似乎集中在一家店铺,那店铺的招牌写着“少一刀”三个字。
见围观女孩也是副不知情的样,她突然想起对面童装店,决定过去问问。可警戒线贯穿街道两端,童装店也被隔在里面根本进不去。情急之下,她又往街对面移,居然真在人群中找到了童装店老板。
“老板!”
肩上被人一拍,专注看热闹的童装店老板吓了一跳。
“杨千叶!是你!你也听到消息了吧……啧啧啧,想不到啊,好好的一个人就这么没了。”
一种隐隐的不祥朝千叶袭来,她向“少一刀”那头望了望。
“谁没了?”
“你不知道啊,上官羽死了!”
一瞬间,她只觉眼冒金星,头重脚轻。
“啊!怎么死的?”
“自杀,对着太阳穴嘣就是一枪,*都流出来了。”
胃里犯起一股又热又酸的气流,堵在食管上端,催得她想吐。她两腿一软栽倒在地,童装店老板赶紧扶起。
“别怕别怕,都抬走了。”
“什么时候的事?”
“就刚才。”
“店里没其他人吗?这时候不是应该在做生意吗?他徒弟呢?”
她仍不敢相信上官羽已不在人世。
“真心找死谁拦得住,他中午就清场了,又把徒弟们叫了出去,这才扣动扳机干了蠢事。”泪水流过嘴角,咸得发苦,千叶这才相信悲剧真的发生了。
“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你不知道啊?”老板的语气像是认为警方毫无调查必要,只要找他就能搞清所有缘由,“他得病了,癌,医生说最多两个月。”
“癌!”想起上官羽精神矍铄脚下生风的样子,千叶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他看上去那么精神,怎么会……”
“吃五谷生百病,怨得了谁。再说那老头倔得很,除三个徒弟外谁也没讲,该剃头剃头,该说笑说笑,旁人根本看不出他其实时日不多了。”
视线愈发模糊,千叶努力拿手背揉,发现全是泪。
“哎——”童装店老板叹口气,不像惋惜,倒像是还有料要爆的意思。
他继续说:“上官羽这辈子也蛮可怜的,自从女儿被害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估计这次得病彻底把人击垮了,生无可恋才走上绝路。”
上官羽经历了什么,千叶来不及打探,此刻她被悲伤紧紧包裹,意识也僵住了。
她为这么一位慈祥仁义的老人突然离世而感到哀痛,像是失去一位至亲。
这时,一群警用摩托开道领着三辆轿车朝事发点驶来。车上分别下来几个人,其中一个面色凝重,由另一个瘦削男子搀扶,一把鼻涕一把泪。
“市长来了。”人群中有人说,“还有奥古集团老总。”
贺占霆由秦洛扶着,伤伤心心走进警戒区,却没进“少一刀”。
市长在几个工作人员陪同下进入店铺,很快出来又与警队主管交涉一番。
“老贺,是自杀,他把店里伙计全支了出去,然后朝自己开的枪。”
贺占霆老泪纵横,连说话也很困难的样,几次三番喘不过气来。
秦洛见状,代为答道:“老爷去办公厅前还在这儿剃头修面,谁曾想刚走一会儿就出了这么大的事。方才还说鹿山建好要跟他一块去避暑呢,这个上官羽怎么这么傻啊,哎!”
“上官兄啊上官兄,你怎么这么想不开,难怪非让我今天来,原来是想见最后一面。”贺占霆哭道,市长亲自上前抚肩捶背的安慰,彼此关系之紧密显而易见,“都怪我粗心没发现你动了蠢念头,这一走,叫我以后还怎么打这条街过。”
“老贺,也别太伤心了,人到这岁数要走这步,谁也劝不了。”
市长并不熟识上官羽,上官羽的死对他来说就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事件。
“你是不知道我这位老哥,钻了牛角尖了。”
“我的确对这个上官羽不熟,他为什么想死?”市长摸摸几乎秃光的脑袋。
“好些年前他独生女被害,案子一直没破,成了心病。最近又听说得了癌,晚期、扩散,表面云淡风轻,其实里子已经垮掉了,我估计,早有了轻生的念头。”
“人死不能复生,回头我让他们把卷宗调出来再好好查查,如果能将他女儿的案子破了,也算对老先生有所告慰。”
“是啊老爷,您还病着呢,不能怄气。”秦洛担忧的搀着贺占霆,显得很是吃力,“上官羽是下了必死的打算,临了还想着再见见你,不算遗憾了。”
“告诉依娜了吗?”
“嗯,在开会赶不过来,说一忙完就去殡仪馆。”
“都什么时候了还开会!”贺占霆愤怒的说,“叫她赶紧替上官料理后事,要好好办,当成亲爹的事来办。”
“老爷气糊涂了,这不是咒自己吗。”秦洛嘀咕。
“上官没家人,就她这么个义女,她不操办谁操办。”
“行,您别急,我马上给小姐打电话。”
秦洛点点头,走去一边打电话。
贺占霆又看看“少一刀”,对市长说:“贺某没本事,只有几个臭钱,如今想做点什么也是枉然。还请市长看在兄弟薄面上,给上官兄一份身后礼吧。”
“你说,只要我这儿能办的都没问题。”
“‘少一刀’是他家祖传,数下来也百十来年了。上官为人清高,虽认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却从不为自己谋半点名利。我是想能不能给‘少一刀’再镀个金立个名什么的,也不负他操劳大半辈子。”
“这简单,给他个百年老店、知名商标的头衔,去工商那边填个表就成。”
贺占霆拱手作揖,不住的朝市长道谢。
秦洛打完电话回来,他又吩咐说:“市长发善心,要给上官百年老店的头衔,回头跟他徒弟说去工商把资料填了,再以我的名义拿点钱给他们,重新装一装。师父死了徒弟还要活,让他们好好把生意做下去。”
“老爷仁义,想得周到,上官羽有您这样的朋友也了无遗憾了。”
“哎,他解脱了。”
“走吧,回办公厅,他们还等着呢。”市长提议,对上官羽之死甚为冷漠。
贺占霆弯腰抬手,邀市长一起上车。
“耽误您了,还陪我跑这趟。”他抱歉的说,又擦擦脸上的泪痕。
“应该的,老友身故自当及时吊唁,你又是个极重情义的人,岂能无动于衷。”
车队离开现场,警方的调查取证也进入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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