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试过好几次想把注意力集中到面前这台电脑上,但那些血腥画面却一遍遍在脑海回放,宛如一场永不落幕的恐怖电影。
好容易熬到午休,她立刻冲出写字楼,希望能给压抑的心脏透透气。
深冬的萧条给人一种钻进骨子里的寂寞,绿色从世界消失,道路两旁只剩一桩桩空无一叶的树杈,沉睡般死寂。
一位满面皱纹的老妇在卖烤红薯,香甜热气诱人驻足。
她走了过去,准备买一个充当午餐,但就在掏钱的时候,另一个姑娘从老妇手中接过红薯,当着她的面撕开薯皮。
“哇,一定很好吃耶!”姑娘禁不住赞叹道。
薯皮褪去,露出又红又糯的薯肉,这充满食欲的一幕却给她带来巨大冲击。想起在地下见到的恐怖场景——一个人被割下肉,接着又是一刀,血淋淋的皮肤扔在地上——她顿时侧头呕吐,头晕不止。
那段经历已超出她对现世丑恶的想象极限,只在电影电视里出现的血腥画面第一次真实的摆在眼前,难以承受更无法忘却。
“千叶,怎么了?”
忽有同事经过,见她面色苍白,关心道。
“没,没事。”她强装镇定的摇摇头,给出无需担心的微笑。
“你吐了?”
“哦,可能吃坏了肚子,没什么。”
“不舒服就请个假去看看呗。”
“不用,吐过舒服多了。”
同事点点头,转身离开。
又休息了几分钟,她打算往回走,这时电话响了。
手机上显示出“未知来电”四个字,瞬间将她牢牢捆在原地。直觉告诉她一定是久未露面却翘首以盼的那个人,同时又本能的感到害怕——距上次布置任务已过去很长一段时间,中途朱古力杳无音信似人间蒸发。而今再度出现,刚好在她跟踪史然取得“实质性”进展以后,很显然,她的一举一动都在神秘人监控之下。
“喂……”她接起电话,手不停颤抖。
“是我。”
没错,是那个轻佻狂妄、不容商量的女人声音。
“朱古力!”她喊道,抑制不住的复杂情绪顿时将周身包围,“史然,史然他……”
“哼哼,看来你任务完成了。”朱古力发出奇怪的笑声。
“杀人,他们在杀人……地下有个魔窟,那些人都不正常。”她有些语无伦次,忽觉额头有点黏,一摸,居然出了汗。
“你的仇人就在那地方。”
天哪,朱古力终于给出有明确指向的信息,此刻她该兴奋得叫出来才行。
然而她并没有感到一丝欣慰,相反,脚下一晃差点跌倒。
“你知道那地方?”她问,声音抖得更厉害了。
“当然。”朱古力并不打算否认。
“你到底是谁?”
“能帮你得偿所愿的人。”
“你这声音……”
交谈间她终于意识到什么,顿觉毛骨悚然。卢美琴曾说朱古力是男人,而对方一直在电话里以女声状态与她言语,难辨性别。而此刻再听见这声音,好像又不单单是女声,反倒更接近一种修饰处理后的音色——对,暗道下里那些蒙面人就是这种声音!
“你想说什么?”朱古力猜到她的心思,反问。
“你也去过那儿,还是……你就是那儿的人?”
“二者没有区别……哦不对,你去过,但你不算那儿的人。”
她终于跌倒在地,怎么也站不起来。
“你们到底在干什么,为什么要杀人?”
“这个以后我会慢慢告诉你。”
“不!现在就告诉我,不然我去报警!”
“报警?你不是报过了吗,没用的。真要能寄希望于那些蠢货,你也不会轻信我这么个素未谋面的人,更不会为了报仇大老远的跑鹿城来。”
朱古力一语戳中要害,她沉默了。
“听着,今天打电话来是要给你下达新任务,这个任务完成,你很快就能知道真相了。”
她懵了,陷入无边的矛盾。一方面,原以为充当“正义之士”的神秘人居然是魔窟中的一员,另一方面,盼了十七年的真相终于要接近被揭露的那一刻。
“什么任务?”她问,一种不祥的预感却悄然而生。
“我要你成为那儿的一员。”
像是一把剑准确无误的插入心脏,她听见灵魂被某个重物击中。
“你说什么?”
“加入他们。”朱古力更言简意赅的重复了一遍旨意。
“不可能,呵呵,我怎么会去杀人,太可笑了。”击中她灵魂的是庞大的排斥与不信任,这股震撼居然让她笑起来。她不知这样的表达是否准确,一个劲儿的摇头。
“总有一天你要手刃仇人,躲不过的。”
“不,我不会杀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杀人,你别再蛊惑我了。”
“找到真凶不杀,难道只是训斥两句或不痛不痒的揍一顿?杨千叶,可别忘了这十七年是怎么过来的,你要觉得无所谓,也该替莫莲之想想。对了,还有你父亲,他也是被人残杀*,当垃圾一样扔在河里的。”
在激发她内心复仇欲望的同时,朱古力不露声色的再次证明了他的可信度——他还知道杨槐里当年的下场。
千叶当然读懂了,心中怀疑也顷刻烟消云散。但这一刻并没换来她对朱古力的向往与追随,因为对方开出的条件实在是残忍而不切实际。
“你错了,我找仇人是为了得到真相讨回公道,十七年前为什么要害我一家,这才是我想知道的。即便他恶贯满盈难逃一死,也该由法律定夺,我要做的是将他绳之以法,而不是以同样的方式让自己的手也沾上血。”
“你搞清楚,我不会给不要仇人性命的人提供线索的。”
“如果真是那样,我宁愿不报。”
“你确定?”
“确定。”
“我警告你,别挑战我的耐性,我是在帮你!”
“你也这么威胁过卢阿姨是不是?”
突然间,她没了之前对朱古力患得患失的依赖,相反,为自己受这样一个人蛊惑而感到后悔。
“卢美琴对复仇的理解比你深刻,不像你这么不知好歹。废话少说,我再问你一次,答应还是不答应。”
“不答应!你这个骗子,我不会再信你的鬼话。你戴着可以变声的面具在电话那头骗我,就是想让我跟你一起犯罪。你真是混蛋,你一定会有报应的!”理智给了她重新站起来的力量,矛盾也对她松了绑。她喘着粗气朝电话那头表明态度,心中早已哭成泪海。
“可怜莫莲之生了你这么个没出息的东西……好,我成全你。”
电话挂断,风声替代人声钻进耳,她战栗不止。好容易建立起的对这座城的熟悉顷刻似雪山崩塌,终于开始怀疑这一切的一切就是个骗局……
贺冲走过来将一份资料放到桌上,发现她满面蜡黄,神情低迷。
“休了个周末,怎么反倒没精打采的?”
“没什么,可能没睡好。”她掩饰道。
“真没事?”
“真没事……这份文件是什么?”
“你拿反了。”
她赶紧将手头文件掉个头,努力避开那双炽热的眼睛。
“不舒服就回去休息。”
“不用,可以的。”她要强的摇摇头。
贺冲有些无奈的叹口气,随后道出真正想说的事:“告诉你一个消息,Steven离职了。”眼里除了意外还有些遗憾。
“啊?哦。”意识到Steven辞职肯定与那件事有关,她并不显得惊讶。
“怎么不问我为什么?”
贺冲忽然坐到她面前,过近的距离显示出某种疑惑——他在说这件事的时候其实也在试探,试探她是否知道辞职背后的原因,可她却没给出应有的反应。
“什么原因?”她吞吞吐吐问,表情极不自然。
贺冲耸耸肩:“不知道,但很决绝,好像是通知公司要辞职似的,没商量的余地。你跟他关系不错,最近他有没有跟你透露过什么?比如家里有事,还是跳槽到更好的地方了,再者别的什么原因?”
“没,没有,Steven独来独往,不会跟别人说自己的想法。”
贺冲的视线始终没离开她,因为她的表现实在值得怀疑。
她也在想自己为什么不愿将制药厂及小学里发生的事告诉贺冲,是怕他被这匪夷所思的事情吓晕过去,还是因好奇而莽撞的卷入其中,抑或根本不信?
“我姐找他谈了两次都没成功,估计没有回旋的余地。算了,工作吧,他就那么一号人,强扭的瓜不甜。”贺冲拍拍她的肩,像是对她过于紧张的状态进行提醒与安慰。
下班后,她果然收到一条长长的微信,是Steven发来的。
“当一个人对不可能做到的事信心满满时,那其实是自卑心在作祟。比如我,本是个懦夫,却总高估自己的勇气。想了一晚,或许最好的办法是忘记和远离,也希望你别再沉湎于迷局。我们不是福尔摩斯也不是救世主,我们只是这城市最微不足道的一群人。见字如面并就此别过,望慎独、慎微、慎初、慎重。”
她立刻回复,却发现自己已被“拉黑”,再打电话过去,空号。
是的,Steven走了,也许此刻已在某架航班上,抑或疾驰在出城的公路……
她十分理解他的选择,胆怯与自保通常也是值得尊重的。两次深入魔窟且全身而退,不仅Steven,她也该为上天的眷顾心存感激。
可仇呢,真像与朱古力电话时叫嚷的那样,不报了吗?
她没有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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