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洛开门的时候朝贺冲做了个具有暗示意味的怪异表情,随后侧开身。
贺冲往里一瞧,许久未回家的姐姐正背对他站在客厅与玄关的交接处,身旁有个行李箱。
刚想招呼,他又看见贺占霆铁青着一张脸,似刚发过火。辛慕也抱胸侧立,站姿显示出强烈的攻击性。
见他进了屋,辛慕将头扭向一边。
“爸,妈,姐……”
他挨个招呼,只有贺依娜一人微微点头示意,但没有往日的热情,显得有些客套甚至敷衍。
辛慕上前两步将他挤开,对贺依娜说:“依娜,妈送你?”
“不用,我开车来的,等安顿好了,欢迎你和爸爸还有冲儿过来玩。”
“用不着,你想暖房就找几个朋友喝喝酒聊聊天什么的,想怎么玩儿怎么玩儿,免得拘束。对着虚情假意的人不过是浪费时间,有这功夫还不如多睡会儿。”
贺冲听不明白,愣头愣脑问:“姐,拖着个箱子要去哪儿?暖什么房?”
辛慕翻了个白眼,刚想说话被贺依娜拦下,于是不情不愿走到一旁坐下。
“我买了套房子准备搬过去住,那边离M&N比较近,上下班方便。”
“M&N又是什么东西?”
贺依娜看了看父亲,贺占霆仍未将视线落在任何人身上,只孤傲冷漠的看着一边。
“我自己开的公司。”
“公司!前段时间见不着你,原来开公司去了……为什么啊?”
贺冲一脸疑惑,相继看向其他人,却没人为他做出解答。
贺依娜心有不舍,但也知道头一步已踏出,接下来就只有硬着头皮踏出家门。她对那边生闷气的贺占霆唤道:“爸,那我走了,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
贺占霆对她的话充耳不闻。
“有空我再回来看您,保重。”她又说,眼眶开始泛潮。
然而贺占霆依旧不为所动,仿佛什么都没听见。
“爸,姐跟你说话呢!”贺冲见状急了,替她喊道。
“快走吧依娜,别热脸贴冷屁股了。”辛慕气冲冲上前替她将箱子拖起,秦洛赶紧接了过去。
贺依娜在门外望了望这个熟悉的地方,一种撕裂的疼痛从身体最深处迸发而出,瞬间蔓延至全身。
“小姐,老爷真生气了……”秦洛用极低的声调提醒道。
她短暂闭眼,继而抬头向上,靛青色如幕布般的天空便愈发下沉,朝她压来。
“秦叔,我自己来吧。”她从秦洛手中接过箱子,“帮我照顾好爸爸,您也保重。”
“哎……”
辛慕再次挥手示意她抓紧时间不要留恋,贺冲冲了出来。
“姐!”
贺依娜片刻停下脚步,却始终还是没有回头,五秒之后决绝的朝前走,很快消失在步道尽头。
回到屋内,贺冲郁闷的坐下。
“爸,你跟姐到底怎么了,为什么搞这么僵?”
辛慕冷笑一声,先于贺占霆之前阴阳怪气道:“女儿养大就是泼出去的水,今天把你姐泼出去了,你爸高兴还来不及呢。”
“妈,封建社会那些陈词滥调早发霉长毛了,爸怎么可能会有那种想法。姐跟我们是一家人,即便以后嫁人也是让女婿入赘到咱家,怎么会是泼出去的水呢?这话让她听见她会伤心的。”
“比这伤心的话她早听惯了,有什么稀罕。你不也在外面住着,又是买又是租的,她凭什么就不能置套房产过她自己的小日子。”
“妈,我不是那意思,买房子多简单的事,姐就是买十套咱家也负担得起。她想体验独居生活也无可厚非,可刚才那样你也看见了,哪有一点兴高采烈的样子,分明是要跟家里决裂嘛。”
“对啊,就是决裂,贺大少爷,贺总,这难道也要请示您的意思?”辛慕将两只眼瞪得灯泡般大小,用带有攻击性的口吻说,“她又不是奥古的人,这点小事你管不着吧?”
话语中用到敬语“您”,之前还不明所以的贺冲突然意识到,辛慕不仅对父亲有怨,还对自己有气。
“妈,我做错什么了吗?”他唯唯诺诺的问,“如果是,我向你道歉。”
“你有什么错,贺家接班人是不会有错的。非说有,那就错在你不是我亲生的,不然我会更爱你……爱死你。”辛慕边说边做出夸张的表情,显得有些狰狞。
这时候,贺占霆突然发声:“注意你的形象,别耍泼。”
他的声音沙哑却不乏力,浑浊却不模糊,一种压过辛慕的霸气朝这边袭来。
“你们今天怎么了,都阴阳怪气的?”贺冲觉得无趣,起身准备上楼,被贺占霆叫住。
“你等等,我有事问你。”
“什么事?”
“那天跟你说的,安排好了吗?”
贺冲嘟起嘴,有些不耐烦又有些不好意思:“八字还没一撇带回来做什么,以后再说吧。”
贺占霆转头怒视着他,显示出旨意不容动摇的态度:“你是我贺占霆的儿子,需要划什么八字?叫你把人带来你就带,我还吃了她不成。”
父子俩一问一答,辛慕有些迷惑,佯装不在意的喝了口水,百无聊赖的拨弄着指甲。
“你要跟人家说什么先告诉我,别吓着她。”贺冲壮起胆子问。
“问她对婚礼有什么要求,要多少彩礼,分多少股份。”
父亲半开玩笑的语气让他有些惊慌。
“爸,我没心思跟你开玩笑。”
“我也没心思开玩笑,照我说的做!”
“我……”
“滚回你房间去,我跟你妈有话要说。”
一家之主下了命令,他不敢违抗,揣着一颗惴惴不安的心上了楼。秦洛也知趣的上了楼,一楼只剩贺占霆夫妇二人。
贺占霆咳嗽两声,冷漠的问:“M&N,是你和依娜的名字吧?”
“对啊,不错吧,国际化,洋气,一听就很有前途。”
“我不想再跟你斗嘴了,你非要这么做我也没办法,既然想分家,那我就遂你。”
他拄着拐杖站起,从雪茄盒取出一支雪茄。
“好啊,你怎么打算的,愿闻其详。”辛慕的姿态始终不愿放低,又将二郎腿翘了起来。
“我俩肯定是离不了的,大半辈子,骨头和肉早连一起了,牵一发而动全身,这你没意见吧?”
“没有。不过我要纠正一下,不是肉和骨头,是肉和瘤子。”
“随便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他微微一笑,走到长桌前坐下,继而与她呈现出面对面谈判的姿态,“我们名下共有的东西你四我六,还是照原来的规矩。”
“说重点。”辛慕不耐烦的催促道。
“好,说重点。既然你想辅佐依娜自立门户,我这个做父亲的也不能没有表示。钱这一块儿之前就说过,等我死了她跟贺冲一人一半。当然,我单独给你留了一部分,完全由你自己支配。”他猛吸一口雪茄,吐出磅礴的烟雾笼罩在辛慕头顶,“七家独资公司她可以随便选,要哪个我给哪个……”
“奥古。”辛慕直截了当表明心迹。
“我还没说完,除了奥古。”
“哼,贺占霆,不公平吧,大鱼留给你儿子,依娜就是些虾米。”
“从估值上衡量这很公平,我没亏待依娜。”
“奥古旗下就有十几个分公司,光这项就够你儿子吃十辈子了,还说不是偏心?”
“我留给依娜的钱也够她吃十辈子,你还想怎么样?”
辛慕双手撑住桌面,以要扑过来的姿势威胁道:“我已经跟依娜商量好了,如果你把奥古全给贺冲,她这辈子都不会再回这个家。”
贺占霆片刻沉默,继而像吐泡泡般一声一声的笑起来。
“哈,哈哈……如果她愿意跟你狼狈为奸,要挟自己的父亲,这样的女儿不要也罢。”
“贺占霆!”
辛慕拍打桌面像头猛虎,眼里的愤恨、不平、焦急、狂躁卷成一团火球朝贺占霆袭去。
贺占霆也领会到这股极具进攻性的眼神,一个转身站了起来。
“我最讨厌谁威胁我……对了,你刚才也听见了,贺冲喜欢上一个姑娘,我准备让他把人带回来,可以的话早点结婚。”
“关我屁事!”
“知道不关你的事,他又不是你儿子。”他轻蔑的打量着变得敌对的枕边人,过往难忘之事再度涌上心头,“不过结婚不是他一个人的事,是整个家族的事,所以多少跟你还是有点关系。”
“我不会出席婚礼的,有本事你把贱人的尸骨挖出来摆台上,让你未来儿媳磕头敬茶。”
辛慕恶毒的言语足以让他暴跳如雷,但他早意识到怒骂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此刻只有比谁冷静比谁狠,才能让对方屈服于利益而做出妥协。
“别自作多情,没人邀你参加婚礼。什么年代了,他们可以旅行结婚,环保又节约。说这事是想告诉你,我们是大户人家,对媳妇得慷慨,出手不能小气。我准备让未来儿媳跟依娜一起选,同样的条件,要哪家公司我就给她哪家公司。”
“你!”
辛慕突觉眼前一黑,强烈的眩晕感如同喷气式客机围着头顶转。她还是输了,在绝情冷漠上她根本不是丈夫的对手。
贺占霆不慌不忙将雪茄剪熄,拄着拐杖朝楼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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