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宸你快下来,乖,到妈妈这儿来!”
卢美琴一边哭一边哀求,恨不得能将双臂再伸长三五米。
前方就是阳台,正对中庭,闲暇时泡壶茶在这里看书倒是件惬意的事。若是换作夜里,比如此刻,仰望星空也是不错的选择。
可今夜她没有闲情逸致观摩天文,她的宝贝儿子正站在栅栏外,落脚点不足二十公分宽。
宋英宸极度亢奋,抓住栏杆不停晃动上身,时不时还腾出只手冲她指指点点。
“别想骗我,我知道你想杀我,没门!滚,你滚,不然我开枪了!”
他眯上一只眼比出枪的手势,并煞有其事的朝她做了个扣动扳机的动作。
卢美琴吓得赶紧跪下。
“别乱动,小心掉下去!”
她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乖儿子会染毒,更不知是谁将他拖下水。但此刻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产幻的宋英宸正站在十一楼阳台外摇摇欲坠,生死一线。
“英宸,妈求你快下来,不管你提什么要求妈都同意。我的儿啊,你要把妈吓死了!”她发出绝望的哀嚎,这恐怕是她经历过最黑暗的一夜。
“骗子,都是骗子!”宋英宸依旧狂躁的挥舞着右臂,脖上青筋爆绽,“你别想害我,走开。”
他尝试着朝左边移步,一只脚却踩了空,身体顿时因失重踉跄了一下。
“啊!”卢美琴大叫。儿子要掉下去,她也不打算活了。
还好虚惊一场,宋英宸牢牢抓住栏杆,复又站稳。
“你抓稳!”她哭得更加大声,可谓撕心裂肺。女人往往在情绪失控的状态下会呈现出披头散发的狼狈相,她也没能例外,两腿一软跌坐下去,眼线也被泪水冲污。
见自己引来“围观者”强烈反应,宋英宸又故意做了个踩空的动作,惊得她差点尿出来。
“哈哈哈……”他却认为这好似游戏,乐此不疲的连续做了好几个危险动作。
卢美琴已到崩溃边缘,不停用额头撞击地面,霎时头破血流。
“儿啊你快下来,你要有个三长两短,妈也不活了。妈给你磕头,求你了!”
“妈?”宋英宸皱起眉头,好似对她的身份表示怀疑,“你是我妈?”
“是,我是妈妈呀,你好好看看我。”她撩起散乱的头发想让他认清,“你的鼻子跟我最像,你看对不对。”
宋英宸看着她,又戳了戳自己的鼻子,偏头一阵思考,并不认同。
“我妈是大美女,你算什么东西,瞧你那副衰样,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你是坏人,你要害我,快走,快离开我家!”
“对对对我不是好东西,我认错我道歉……但你相信我我不会害你,只要你下来,什么条件我都答应你。”
宋英宸露出半信半疑但更偏向信任的态度。
“你说话算数?”
“算数算数,你说吧,什么条件?”
“什么条件,什么条件……”他嘟嘴想了想,高傲的问,“我要钱,你有钱吗?”
“有有……”她赶紧从包里取出一沓钱,朝他伸出手,“给,都是你的,不够还有。”
她谨慎的伸出手,宋英宸一把将钱抓了过去。
一沓钱整整一万,宋英宸用胳膊肘挂住栏杆,腾出另一只将皮筋解开。这个危险动作再度让卢美琴惊出一头汗,却不敢大喊大叫。
“这不是钱,是纸,你这个骗子!”他边说边将几张钞票朝空中撒,或许觉得月光下纷飞的纸币像某种漂亮的飞行物,脸上竟露出笑,“你骗不了我,哈哈,骗不了我。”
一张、两张、三张……他挥臂朝天上扔,直到所有钱被撒光。
钞票雪花般飘散在空中,纷纷扬扬落到小区地面,有些挂在树上,有些掉进水池。有路过的业主拾到,顺势抬头一看,才发现这惊悚的一幕。
小区很快炸开,有人报警有人叫物管,随后大家聚在一堆,想当然的讨论着剧情。
“感情问题,男的被女的骗了,想不开要跳楼。”
“不对,是母子吵架,没听见那女的哭着叫儿子吗。”
“是小偷吧,被逮了个现行。”
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个个言之凿凿。现代住宅完全不具备邻里情,即便宋英宸此刻一跃而下,对他们来说也不过是茶余饭后的一场戏罢了,唏嘘后便只剩事不关己。
“英宸,英宸,妈错了,你快下来好不好。”卢美琴一遍遍的哀求,额头磕出血。
宋英宸却一句也听不进去,转过背去再不理她。
忽然间她想起一个人,这人比富有谈判经验的警察还有效,于是掏出手机赶快拨了过去。
大约二十分钟后,警察前脚到,杨千叶后脚也赶了过来,看见这一幕,差点晕过去。
“英宸,你看谁来了!”
卢美琴抓起她的胳膊,像抓住救命稻草,期待之光在眼里重新亮起。
宋英宸疑惑的看着千叶,并揉了揉眼。
“英宸,你快下来,我是千叶啊。”
……
鸟儿又叫过一巡,阳光从窗外斜逸进来。秦洛打开房门,清晨的空气无比清新,满满负离子与泥土被晒热的气息。他忍不住仰面深呼吸了一下,转回来看看表,又看看坐在客厅的贺占霆父子,脸上露出无奈的神情。
千叶的电话一直打不通,从昨晚离开到现在已过去了十一个小时。贺冲记得她走的时候接了个电话,随即火急火燎往外跑,他想跟上去,却被拦了下来,千叶对他说:“宋英宸要跳楼,还是我一个人去吧。”
的确,就三人近来的关系而言,他应该回避。如果宋英宸是因感情受挫选择轻生,那他的出现只会为冲动加一把力。
于是他放心又担忧的目送千叶离开,整整一夜没有合眼。
他不敢给她打电话,三更,四更,五更,就这样呆坐着熬到天明。他相信千叶只是出于朋友职责、人道义务去挽救一条生命,也相信她一定会回来——因为今天是他俩去民政局登记的日子。
贺占霆面色铁青,处在随时爆发的边缘。贺冲则将电话一直贴在脸上,听到不在服务区的提示音后又重播出去,一遍又一遍。
好一会儿,他放下电话,起身跟父亲告别。
“爸,时间差不多了,我先走了。”
“你去哪儿?”贺占霆冷漠的问。
“民政局啊,说好了十点,千叶应该已经过去了。”他将一个透明文件袋捧在胸口,里面装着各种证件材料。
“人都不见了还结个屁的婚!”贺占霆将拐杖一杵,地面发出闷响。
“您别这么说,她可能手机坏了。”说出这话的时候,他从未如此心虚。
“她到底去哪儿了?”
他咬住嘴唇低头不语。
这时候忽闻秦洛招呼道:“夫人早……”随即便看见辛慕从楼上不慌不忙的走下来。
她戴的浴帽上面有副泳镜,身上裹着浴袍,这是去游泳的标准行头。挂着看笑话的表情,她慢条斯理的朝父子俩走来。
贺占霆没正眼瞧她。
“不是扯证吗,怎么还在这儿闲聊?”
见没人回话,秦洛哈腰道:“夫人,杨小姐失联了……”
“老秦!”贺占霆喝斥,他当然知道辛慕是明知故问。
辛慕装出一副惊讶样,双眼睁得更大了,并闪着幸灾乐祸的光,。
“失联还是失恋,我没听清。”
贺占霆瞪着秦洛,秦洛不敢再说。
她瞬间冷笑两声,朝贺冲道:“你媳妇不会跑了吧,你爸可是最要面子的。”
“没跑,只是电话打不通,你们别担心。”贺冲假装镇定。
辛慕并不信,又故作殷切的挨贺占霆坐下,不停的帮他顺胸口。
“占霆啊你别动气,没什么大不了的。事虽丢人,只要我们几个不说出去就没人知道。那姓杨的既不是国色也并非名门,改明儿再给儿子找一个就是。”
贺占霆冷眼一瞥,把气势提了起来。
“一大早的胡说什么,没睡醒就去回笼,别在这儿迷迷糊糊的。”
辛慕将放在他胸口的手往回一缩,怪声怪气的腔调也收了起来。
“哟,我倒是拿热脸贴冷屁股呢,哼。”她轻佻的扬起头,又瞟了丈夫一眼,“不问吧说我漠不关心,问吧又说我还在发梦,左也不是右也不是,这后妈还真不好当。家丑不可外扬,有什么关起门先商量好,难道不对吗?”
贺占霆的脸色比方才更为难看,她看在眼里,乐在心上。
“妈,真没事,你别担心了,就是个误会。”
辛慕站起,一半真一半假,一半关心一半责备的对贺冲说:“最好是误会,不过我要奉劝你两句,你大了,别跟小孩似的钻牛角尖,人家不带你玩儿就另外找去。依你的条件什么样的女孩找不着,别说不该在一棵树上吊死,即便吊死,也该选棵像样的。”接着转头对贺占霆道,“你说呢?”
“老秦,送夫人去游泳馆,晨练时间到了。”贺占霆强压火气吩咐道。
在秦洛护送下,辛慕洋溢着胜利的笑容三步一回头的朝私家游泳馆走去。
她一离开,室内便只剩父子二人。
贺冲极力想逃,情绪里不仅有担忧有恐惧更有回避:“爸,我先走了。”
“去公司,专心上班,杨千叶那儿我会处理。”
“处理?你要把她怎么样?”他一听慌了。
“我要让她知道拿你当猴耍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不遵守我的协议又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你开什么玩笑,你想做什么?”
“这你就别管了,从今天起忘掉她,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
“爸!”他跪倒在父亲面前,哀求道,“没你想得那么严重,千叶一定是事出有因,她会给出一个圆满解释的。”
“不需要解释,也没什么好解释的。结婚这么重要的事她都能抛在脑后,要么就是不爱你,要么就是活得不耐烦了。”贺占霆说着拿起报纸,一副免谈的架势。
“我跟她的事您别掺和了行吗。”
“滚去上班!”
贺冲叹了口气,无力的朝大门走去,站在阳光投射进的光影中,他感觉心脏被一柄尖刀命中。好一会儿,他慢慢转回头,逆光的面颊看不清表情。
“爸,我没求过您什么,今天求一次。就算千叶不爱我,这事也让我自己处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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