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城区近日迎来大规模拆迁,旧房倾倒,尘土漫天,轰鸣的机器声奏响一派重生前的序曲。
居住环境行将得到改变,还能借机发笔横财,这儿的居民无不神采飞扬,喜笑颜开。只有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对此毫无憧憬,人挪活树挪死的说法对他们而言完全可以反过来解读。
鑫拐路也在拆迁范围内,看着墙上张贴的公示,齐大夫不禁皱皱眉。
他一瘸一拐朝楼上走,埋头看看表,卢美琴差不多该来了。
回到办公室,给桌上的兰草浇了水,楼下便传来车辆驶过的声音。倚窗望去,果然是那辆熟悉的红色轿车,正朝斜对面停车场开去。
他不慌不忙打开空调,降低室内温度,然后又简单整理下桌面,把不用的文件材料统统放进抽屉。刚倒上两杯橙汁,门敲响了。
“进。”
卢美琴穿着薄荷绿百褶裙,上衣与鞋都是白色,难得的一身少女装扮,相当清凉。只是眼罩让整体造型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她从身后拉出个小男孩,看上去大概六七岁,五官还算秀气。
“叫齐叔叔。”她吩咐道,语气表情都很和蔼。
男孩并没照她的吩咐做,而是怯怯的观察着屋内环境,下嘴唇不自觉的朝一边咧。他踉踉跄跄走了两步,见齐大夫也在看他,赶紧跑回她身后。
“认生。”卢美琴解释道,随即拉男孩坐下。
齐大夫转身将两杯果汁递来,她一并接了过去。
“好多年没这么热过,秋老虎比伏天还厉害。”她喝了一口,用手掌在面部扇了扇,“随时都觉得渴,随时都有种缺水的感觉。”
“不是热,是药的作用。”齐大夫说着谨慎的看了眼男孩。
“没事。”卢美琴摸摸男孩的头,“桑儿听不懂我们说什么,对吧桑儿。”
桑儿是名脑瘫儿,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虽透着机灵,实际智力却不足三岁。
“桑儿,要做手术了,怕不怕?”齐大夫从衣兜掏出话梅糖,桑儿眼巴巴瞧着,脑袋一个劲儿的左右摇晃。
卢美琴故作镇定的问:“尽管我不介意,但还是想问问你……有多大把握?”
“不好说。”齐大夫摸摸耳朵,走到窗前,“就跟这旧城改造一样,新的未必就是好的,关键还是要适合。不过尽管胜算有限,但该做的准备都已经做好了,剩下的就交给老天爷吧。”
见兰草盆里有只瓢虫,桑儿跑上前兴奋而困难的用手指拈住。
“虫虫,虫虫。”他笑起来像朵向日葵,五官却因病患显得扭曲,既可爱又可怜。
“视力倒挺好,没受到影响。”齐大夫从这个细节得出判断,对卢美琴说。
“平时不会让他看太久电视,更坚决不准碰手机电脑。日常也有吃胡萝卜、韭菜、猪肝这些明目的东西,视力一直保持得很好。”
齐大夫点点头,拿起桌上电话拨通内线。
“进来一下。”
很快,叫美亚的护士敲门进来。
“带小朋友做常规检查。”他吩咐说。
美亚点点头,笑盈盈蹲在桑儿面前,像幼稚园老师。
“小朋友,跟姐姐去玩游戏好不好?”
桑儿显然对她的话产生了兴趣,回头看看卢美琴,眼里充满期待。
卢美琴点点头:“去吧,乖,听姐姐话。”
桑儿乐坏了,牵起美亚就朝外走,一步高一步低,一脚蹬一脚弯。
待他离开,卢美琴从包里拿出烟。
“还抽,一点不把医生的话放在心上。”齐大夫责怪道。
她没理会,熟练的点燃并咂上一口,玩笑道:“凭什么你们医生可以抽,我们病人就不行。”
“我今天可一根没碰,而且是你要上手术台又不是我,抽烟很容易诱发炎症的。”
“你怎么也学着医院里那些白大褂说话,净拣万分之一的概率吓人,要什么都听医生的,早死了。”
“别忘了我本来就是医院出来的,只是不安于救死扶伤的本职,想搞点惊世骇俗的东西才弄了这么个地方。不过这儿的规矩可跟正规医院一样,必要的告知肯定得跟病人讲清楚,没什么区别。再说你还有哮喘,虽一年多未发作,可抽烟肯定是没好处的。”
“抽烟对什么有好处,有病没病你们不都得劝人戒吗。好了别啰嗦了,我只想镇定镇定,你懂的。”卢美琴嘴上虽反对着,却还是听从了齐大夫的建议,吸了两口便将烟捺熄,又端起杯子喝了口,“放心吧,我心里有数,等这天等了这么久,比你重视。”
“那就好,良好的心态和充足的准备是手术关键。”
“能给我吃颗定心丸吗?”卢美琴再次问。
“可以给你颗糖丸,就当定心丸吧。”说着齐大夫又从衣兜掏出话梅糖,她没接。
“刚才都不紧张,现在怎么紧张起来了。”她双手拍拍脸,像在驱赶搅乱心绪的念头。
“你就想着再不济能将眼睛恢复原貌,漂漂亮亮跟以前一样,不亏。当然,这样说很残忍,但对医生来讲,病人的手术效果才是最重要的。”
卢美琴将视线移到一旁,发愁的样子。
齐大夫追问:“倒是你后悔了没,现在退出还来得及。”
她不说话,似乎真有所彷徨。
“桑儿今后也就这样了,护理得好差不多能活个二十几岁,要护理得不好……”齐大夫瘪瘪嘴,“可能更早。冒险做这台手术,一旦失败,对他将来的生活无疑是雪上加霜。”
心中仇火再次燃起,卢美琴坚定了决心。
“我不后悔,桑儿也不会后悔,他跟我目标一致,非常坚决。”
“说实话,这半年不仅你难熬,我也悬心。无论成功与否,无论背后有什么样的是非对错,我现在满脑子都是你躺手术台上的场景。”
见她已把果汁喝完,齐大夫拿起杯子又朝冰箱走去。
“给我冰水,解渴。”
齐大夫倒来冰水放在桌上,她迫不及待端了起来。
“*吃多了就会口干舌燥,外面卖那些减肥药就是这成分。”
“那你看我瘦点了吗?”卢美琴张开双臂,露出小女人的一面。她希望从现在开始可以聊些轻松话题缓解紧张情绪,这对齐大夫也有同等功效。
“不能靠感官,待会儿你也全方位检查一下,主要看看血脂尿酸有没有恢复正常。”
她点点头,又将空调降低了一度半。
“反正在等桑儿,先把术后注意事项给你讲一遍。术后一个月是关键,不能碰辛辣刺激的东西,包括烟酒,一点儿也不能沾。还有就是要喝淡盐水,保证每天至少闭眼8小时,禁止无氧运动,那样会对眼压造成影响。”
“现在跟我说这些哪记得住,等做完写个东西给我,我按指示办不就得了。”
“再补充一点……”齐大夫突然有些迟疑,脸上有敏感的表情,“性生活要中断。”
卢美琴正在喝水,差点呛出来。
“我……”
齐大夫见怪不怪的抬手制止,表示不想听解释。
“不用跟我说你的私生活,我是医生你是病人,相互坦诚只是为了取得最好的疗效。”
“哦。”她低下头,不自然的揉搓着百褶裙,“我哪有什么性生活……”
“我这诊所是地下的,人可不是地下的,也要上街溜达,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你不会以为我整天窝这儿足不出户,外面的事什么也不知道吧。”
“空穴来风的话你也信,都知道我是个守活寡的女人。”
“没丈夫不代表没男人啊。一个人过日子也需要解决这方面需求,这是人之常情,不必在我面前遮遮掩掩。这些就跟你告诉我晚上会不会失眠,大便成不成型,经期正不正常是一样的。”
“说的那么难听,我才不告诉你呢。”
“再难听也是实话,婚姻充其量是性生活的法律证书,又不是资格证书。”
“你到底怎么知道的?”卢美琴默认了,同时放低对这话题的羞涩度,转而一脸好奇。
“看出来,也能闻出来,有性生活的人从气色到皮肤状况跟没性生活的有很大区别。还有,散发的体香也不同。”
齐大夫神秘兮兮的凑过来冲她猛吸一口,随即忍不住大笑。
“又把我骗了。”觉察到自己被捉弄,卢美琴起身捶了他一下,满脸嗔怪。
“开个玩笑,别当真,当术前解压嘛……对了,那人是谁啊?”
“这不是你一个医生该问的。”
“我除了是你的医生也是你的朋友,而且还是个一直对你有好感的朋友。”
“打住吧,小心让人听见。”
“我没别的意思,只想看看哪个男人这么有福气。”
“什么福不福气的,不过各取所需罢了。”
“你始终没有正面回答我……OK,既不愿说,我也不多问。”齐大夫看看时钟,“差不多了,过去吧。”
卢美琴将包递上,齐大夫接住,打开保险柜塞了进去。
两人出办公室,朝走廊前方行去。
不一会儿,卢美琴换上手术服躺在手术台上,强灯照在脸上,心咚咚咚跳起来。
先进来的是名护士,有条不紊的将手术用具备好,又把监测用的仪器在她手腕、胸口等位置安置妥当。接着,做完全身消毒的齐大夫也走了进来。
他非常温柔的俯下头,问:“准备好了吗?”
卢美琴吐出一口气:“开始吧。”随后嘴里碎碎念着阿弥陀佛。
齐大夫点点头,护士会意,让她侧身撩开衣服,注射麻醉。
“这是什么?”齐大夫问。
她右肋骨下方有个纹身。
“纹着玩儿的。”
“看来你真回春了。”
“开始吧,哪儿那么多话。”
护士在她尾椎处摸了摸,将针刺进去,很快,她便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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