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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二章凋谢的雨樱花

晚嫁将迟 冷桂弥弥 6433 2021-04-02 09:36

  雨夜里的海浪声,澎湃而嘈杂,漆黑的波浪推着波浪,前赴后继的撞击着,风也化不了的岩石,锋利的棱角,卷起,划开,愈合,反反复复,重重叠叠,再次汇聚成滔天巨浪,向没有尽头的海夜里奔去。

  “暴露了。”彼得异常冷静的带着苏樱与方大首长汇合,准备从这片海,逃离。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带着个女人?”隐有的怒气,已经酝酿成型,他不愿意放弃自己这么多年,苦心经营起来的A市方家。

  “不需要管她,准备好了,我们就走。”彼得的手覆上苏樱微冷的手指。

  “雨夜里的海边,风大,忘了提醒你,多穿些衣服。”说着就将自己西装脱了下来,披在苏樱的身上。

  “她可信?”方大首长,不耐烦的问道。

  “嗯,值得......”海边的浪声太大,苏樱僵硬着身躯,即使尽量靠近,也没听到最后几个字,大概是一个字,也可能是两个,再多不超过四个,嘴唇开开合合,次数也就那么多。

  “旁边那群人,就推到海里喂鲨鱼吧。”那群人,说的不是别人,正是李勤勤,方书宇,方书雷等人。

  “方家要留后。”一句话就否决的彼得的赶尽杀绝。

  “那个女人,应该不是你的女儿吧,听说是继女。”

  彼得从随从的手里接过雨伞,将苏樱手上的伞打落:“撑一把伞吧,我觉得两把伞的距离,很远。”

  “只是家里养的闲人,方某从没结过第二次婚,沈姨,那人杀了吗?”方大首长的气定神闲,仿佛早有充足的把握似的,站在游艇前方,睨着眸子,看着前方不远处的方家别墅。

  “是的,首长,她死了。”恭恭敬敬站在一旁,被叫做沈姨的妇人,不卑不亢的回答道。

  “这就好,怡儿的画像以及衣物都带着了吗?”

  “带了首长。”沈姨依然站在最后面,低着头,像是在聚精会神的听着海浪声。

  “彼得先生,我们走吧。”

  李勤勤惨笑的看着她的继父,海边不仅浪大,风也不小,夹带着的雨滴,迎面吹来的时候,有些戳人眼,所以,她的笑容看起来,总有一股奇特的残破,扭曲感。

  “在死之前,我想知道一个答案,就当是刚来方家时,你对我的怜悯。”李勤勤的头发,像是自身后伸出来的黑色荆棘一般,抽打着苍白的脸颊,所过之处,又是一片血红。

  “他死了。”

  “在哪?”

  “在他哥哥墓地那的山上,就是你们分手当天,他被追赶的时候,慌乱的滚了下去。”

  “您可真够残忍的,杀人的时候,还这么在意过程。”豆大般的雨滴,从她的眼睑滑落。

  “今天,我终于知道,孤家寡人是什么滋味,谢谢您,对了,在死之前,为了表达我的感谢,不妨告诉你,她真正的名字叫什么,这还是我从她的日记本里看到的,听说您一直以为,她名字里的宜是怡然自得的那个怡?”

  李勤勤看着苍老的方首长,笑意更深:“您不回答,就是的确有这件事了,她的宜是形容词,会意的意思,也不知是不是因此,格外的会看人脸色,也分外的会知晓他人的用意。”

  话音刚落,一口鲜血,如约而至,可惜死不了,李勤勤疲惫的闭上眼睛,任由风雨交织的冰寒,吹皱她的眼角,她的一生,仿佛都在这一刻,渡完

  “在哪,东西在哪?”颤抖的声音很大,可海浪的波涛声更大,终究是能吹散他的祈求。

  苏樱自始至终,没有看方书宇一眼,苍白的指尖,稳稳的挽住身边的男人,高傲而又自负的神态,说不出的荒凉,比那无所求的海水,冲上沙滩上,还要漫无目的,原来能让她视线聚焦的男人,是这般模样。

  “都死了,回忆也就碎了。”李勤勤仰着头,看着只有黑的天空。

  风有多大,雨有多凉,海有多深,天空又有多黑,谁还想要去将痛苦拼接?引上心头的不过是浓重的悔意,可要是都死了呢?这样谁都不会痛了,为了一直陪着她复仇,那人舍弃了性别,甚至连回忆都是自己强加给他的,失忆了的人,依然如同初见他一般的相信她,他不该相信她的,你看,这次她不就败了?就连唯一的一条命,都赔了进去,你说,都没命了,拿什么来一直陪着她?骗子,全是骗子?

  “你该死!”谁也没有想到,被简单的一句话,气的吐血的方大首长,又会因为更加平常的一句话,在这当下,开了枪。

  李勤勤的身躯,就像破布娃娃似的,被礁石下的海风顶起,原是喂鲨鱼的场所,此刻的高度,到是够她尝尝那人滚落下去的滋味,该是很疼的,否则岩石的棱角,又该有何用处?存在即有意义,探求的多了,人也就累了,比如此刻的她,脑海里居然全是他的身影,谁背叛了谁?如今她早已分不清。

  海风很咸,礁石很硬,天空很亮,身体很沉,她要走了,想要继续追着天边的那丝彩色,绯红的浅粉,那是她钟爱的颜色,因一人爱一色,因一色爱一人,这是她短暂而又甜蜜艰辛的一生。

  “姐!”

  方书雷与方书宇同时伸出手,去抓雨中的那抹黑色的倩影,是夜为她的衣服镀上了相同色调,还是她的衣服给这夜换上了新装?柔软的纱衣,轻飘的弧度,优美的坠落,凄楚的笑意,最终通通伴着从海里奔涌上来的狂浪,消失不见。

  方书宇和方书雷,错愕的看着自己抓住的半边衣角,无声的哭泣里,夹带着雨水的冷意,呼啸而过的浪花,又卷来撕心裂肺的叫喊声,盖过风,覆过雨,却叫不回人,果真应了那句,都死了,回忆也就碎了。

  苏樱的指下一顿,苍白的脸色,更加没有色彩,唯有那深不见底的眼睛,还有一层幽黑附着其上,许是短发的缘故,海风一吹,就被冲到嘴角的头发,勾勒出诡异而又瘆人的笑容来。

  礁石上蜷缩的二人,在最后一丝星星点点的光亮消失后,决然的站起了身,今夜的雨,让海水肆意的更加欢畅,听不清对白的错过,是悲哀的,看不清悲哀的错过,是幸福的,方书宇和方书雷,同时相视一笑,很丑也很苦,其中包含的韵味,就像含在舌尖上,融化的黄连,苦丝丝沁入心骨,方家至此,终是坍塌。

  “苏樱,我们走。”彼得搂着苏樱的腰肢,缓慢的扶着她登上游艇。

  “好。”苏樱回答的很干脆,依然一个眼神都没有留给方书宇。

  “首长,我们也走吧。”被叫做沈姨的女人,上前扶住他,登上了另一个游艇。

  他从来不会让自己没有后路可退,同样的,他是重视钱财地位,但是,相对于性命来说,他永远坚信,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句箴言,说他是地痞流氓,无所不用其极的摸打滚爬,才有今天这样的地位,应该是那种胸无二两墨之人,可他偏偏喜爱读些庄子,韩非子,这些圣贤书,就连有所启发,藏有大智的小说,他也存在相当大的兴趣,不管是真是假,反正外边的那层皮,他包裹伪装的很是成功就是了,内里的腐烂,除了那个女人,谁又知道多少?

  一时间,海浪就像沸腾的开水似的,滚滚抛着浪花,翻涌而开,苏樱站在游艇的最外围,背对着方书宇渐行渐远,磅礴的海浪声中,混杂着破碎,折断的清脆声,一股细微的血腥味,自方书宇的掌心内传来,那是一个很小,不起眼的别针,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它其实是个通讯设备。

  “这个饕餮盛宴,想要分一杯羹的人,可真多。”方书雷站在方书宇的身侧,浑浊的视线,看不清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一种莫名的悲鸣,让他们二人的四周,萦绕着无穷无尽的低气压。

  那个上一秒在李勤勤坠崖的时候,还亮着的通讯设备,转身就被方书宇扔下去,做了陪葬品。

  “方家的事,自然要方家的人,亲自了断。”方书宇终究还是踏上了逮捕的行列,当然,方书雷也不例外。

  广阔无痕的幽黑海面上,瞬间多了无数搜索抓捕的船只,晃眼的灯光,时有时无的全方位扫射,方书宇静静的睁着那双灼灼的桃花眼,一瞬不瞬的盯着什么都没有的海看着,眼睛里晃过的残影,让他柔软的发,一顺一顺的贴着轮廓深刻的脸颊,向后飞去。

  “好玩吗,苏樱?”彼得将苏樱的头发,拢在手里,细细的看着她的眉眼。

  “我像你的故友吗?你的眼神总是让人觉得,你在怀念着谁。”修饰完美的指甲,呈现出美丽的淡粉色,一如她名字里的樱花色,美的耀眼,尤其是它行径过的痕迹,一点一点向着胸口划去的弧度节奏,优美的就像猫咪引逗的步伐。

  “你好像不怕我了,是因为爱上我了吗?”彼得抓住继续想要上滑的纤指,笑意十足的看着眼前的苏樱,一根一根放到嘴前深吻。

  “你呢?短短几天,爱上我了吗?”苏樱并不收回自己的手,任由他摆弄。

  “你头发上的发钻,好像不是我送给你的那个。”彼得伸手,想要摘下看看。

  “一颗发钻罢了,喜欢就买了,亮晶晶的异常闪亮,看着就喜欢。”苏樱侧头,看向别处。没有碰到发钻的彼得,笑着收回了手。

  “你很爱紫色的衣服?”彼得站在苏樱的身前,迎着她的目光。

  “不讨厌,你喜欢吗?”海浪很大,时不时就将游艇,顶的七晃八晃,都是逃命的时候了,想厌烦都要憋回心里,装作无所谓,有时还能抱抱跌过来的美人,其实想想也不是那么难以接受,苏樱卧在彼得怀里,不挣扎,不拒绝,只是看着他的眼睛,轻声轻语的反问着。

  “从前很讨厌,现在可以接受。”掌心里的触感,让彼得的心情,又好上了几分,稳稳的拖起她的身体后,二人又恢复面对面站着的局面。

  “是吗?要是因为我,倒是值得开心,你说,是不是因为我?”苏樱喜欢这样的交谈方式,她能看到他的后面,他也能看到她的后面。

  “苏樱,你冷吗?”萤火虫般的灯光,自远处徐徐接近,起初还是指甲盖般的大小,不久就成了月亮般的大小,相信用不了多久,会越来越大。

  “不冷,有你的衣服。”苏樱的脖颈有些发痒,他的指腹似乎很是喜欢这样,她不转头,不错开视线,就这么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人,天边的黛色,似乎越来越浅了。

  方书宇的视线,忽远忽近,有时能看得到漆黑的海水,深黑的天空,有时又什么都看不见,即使睁着那双耀眼的桃花眼,也无济于事。

  “左前方,三刻钟的方向。”平缓的声音,下达的指令,让负责驾驶的人,很是信赖。

  阳光下的钻石发钻是什么样的颜色?会拥有彩虹的宠爱吗?也许会,也许不会,究竟如何,他见过,也没见过,要是所有亮晶晶东西,都是她最喜爱的光辉,那么今夜的色彩,她该是不会喜欢的,为什么有那么多的科技手段,在等着他采取,她偏偏就是要任性的用他给的东西,去打破一切期望,如果是报复,他该会有多欣喜,可她一贯心狠,独独对他做不出这般残忍的事情。

  “彼得,我生病了,你知道吗?”苏樱的脸色更加苍白。

  “知道,调查过你。”彼得的手指,认真的滑过她的眼睛。

  “你是因为活不了多久,才跟着我的”是疑问又不是疑问,苏樱辨不出他的语气。

  “想圆了一个执念。”远处的灯光,落到眼睑上,微微跳动,投下一片青黑色的阴影。

  “需要我吗?”彼得将苏樱整个人都揽进怀里,单薄的衣裙之上,是被海风吹的鼓鼓囊囊的西装摆。

  “你不是就在这里吗?”苏樱看着他身后的灯光,逐渐靠近。

  空荡荡的腰间,让风钻的满满当当,也不知是不是因为风雨的缘故,彼得闭上了眼睛:“嗯。”

  方书宇站在搜索艇的最前面,看着最远的地方,无论怎样的暗淡,那人的身影,就像一道不可磨灭的光似的,一眼便进了他的心里,无可谓失败,只因他从来就没成功过,那个男人自始至终,一直在她的心里,从没远去。

  “苏樱,你是第二个让我不懂的女人。”彼得将自己的头,无比眷恋的埋入苏樱的颈边,深深的嗅了一口。

  “嗯。”苏樱什么都没有问,她忽然看到了天空在变蓝,海水在变青,感受到的海风,在变暖。

  “苏樱永远不要后悔好吗?”

  话音刚落,紧随而来的是爬上她心口的寒冷,苏樱尝试要回头,可惜脖子被对方紧紧按在怀里,一声枪响,一阵闷哼,同样短暂的只有眨眼的功夫,她终究还是太过心软。

  “恨我吗?”他的气息温热,扑在脸上,就像那夏天振翅欲飞的蝴蝶一般,轻柔柔的,她很喜欢的触感,和那春雨里,落入掌心里的桃花瓣也很像,都很适合昏昏欲睡时,拿来扰眠。

  “不恨了。”她觉得自己的血是冷的,否则怎么会那么的坏,至死都想要为自己留下一份存在过的证明?

  彼得将苏樱身上披着的衣服,缓慢的褪了下来,穿到自己的身上,她的血很暖,味道也很香甜,也许和那最爱的红葡萄酒,不相上下。

  方书宇只听到噗通,噗通,重物掉进海里的声音,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听得见的,总之异常响亮,炸的他耳膜嗡嗡,嗡嗡。

  苏樱用尽力气,拽住彼得的前襟。

  刚要转身的视线,又迟缓的低了下来,怜爱的看着怀里快要咽气的苏樱。

  “什么?”

  气息微弱的苏樱,张合着嘴巴,笑意盈盈的看着那双深蓝色的眼睛,没有声音,但是彼得看懂了,所以,他笑了,笑的跟个孩子似的。

  “他也知道你的原名吗?扶笙。”今晚的雨,又变大了,她以为会越来越小的。

  有风声,有雨声,还有海浪声,只是没有怀里人,一星半点的声音。

  “不知道,我知道的。”彼得弯腰,将她唇角的血渍,全都擦了个干干净净。

  方书宇的双手,不受控制的开始颤抖:“苏樱......”他想,他的嗓子可能被海风吹坏了吧,否则他的声音不该这么羸弱。

  “这样也好......”彼得耳朵里的声音,渐渐多了起来,可他并没有让自己的视线,离开过苏樱的身体,她的身体又热了起来,滚烫滚烫的,连带着他也热了。

  方书宇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前方冉冉升起的火舌,滚滚浓烟,带着炸裂的声音,在不近不远处传来,应该是要抓活的,这样才能供出更多的人,难道他的想法错了吗?为何不断撤离远观的人,越来越多?

  “方警卫员,这样的火势,游艇可能会爆炸。”诚恳的建议,可他仿佛听不进去。

  “哥,回来,回来!”

  “方书雷,你过来做什么?”在平常不过的训斥声,可在方书雷听来,就如晴天霹雳一般。

  “兄弟本就一体。”其他,方书雷什么也没说。

  “方书雷,你可真是好样的,全都在逼我,你们一个个安的是什么心?我死了不好?如了你们意,不好?”丧失响亮声音的嗓子,似乎又突然好了起来,嘶吼的力度,如同受伤的野兽一般困顿。

  “哥,死了,都死了,这世上,我只有你一个亲人了。”不知何时靠近的方书雷,一把抱住方书宇,将他牢牢的制服在艇面上,视线里的火舌,越舔越高,即使在场的所有搜索队伍,全在远离。

  方书宇觉得苏樱在怪他,所以,从头到尾,只是在燃烧,重复不断的冒浓烟,出火舌,间接不断的小规模炸裂。

  海水有多深?燃烧的巨物有多疯狂,它一口便吞了个干干净净,什么都没给他留下,一晚之间,他失去了亲情,爱情,友情,全世界都在背叛,失去所有的他,活着也便死了。

  头顶的天空,没雨了,安静了,悠悠的晃着身下的船,天要亮了,眼睛里的黑暗,渐渐消散,澄澈的浅蓝色,在海与天的接缝处,化开,不久,绚烂的彩虹色,将迎着朝阳,在天幕上涂染,他眼底的色彩。

  浮生若梦,梦若浮生,他在浮生里做完了梦,在梦里度过了浮生,这一切都是梦,都是梦,方书宇要阖上的清明的眼睛,逐渐覆上了一层,浅灰的浑浊,那是樱花凋谢时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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