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野一口气跑到了责任区外面的小街道,他弯腰,双手撑在大腿上,正想喘口气,抬头就看见一台货车正好启动了。司机康克珍坐在驾驶室里,也远远望见了匆匆而至的西野。
满脸通红的西野小跑过去,摊开双手拦住了货车:“康师傅,你现在有空吗?”
康克珍下来了:“西老师,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
“我的一个朋友......莫主任打野猪......被猎枪给打中了.......”
“在哪啊——”
“宝顶中学那边的山上。”
“那打了120没有?”
“打了,120不愿意到这里来接。”
“人命关天啊,这些医生太没良心了。这样吧,你等等。我叫几个人,一起去学校那边接应。”康克珍跳上车将车熄了火,关了车门,很快到村子里就叫来了四五个小伙子,一个“赤脚医生”石华国,背着药箱也来了。
“西老师,怎么回事,打野猪还伤了人?”石华国第一次听说打猎的人把自己给打中了。
“不小心在山上摔了一跤,枪走火给打中的。”西野真后悔带莫主任去野猪林,莫主任如果死了,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那打到了几头野猪啊?”康克珍说。
“还没有开枪,莫主任就出事了。”西野回答。
“莫主任?”
“嗯。莫志明主任,教育局人事股的。”
“莫老师在宝顶中学教过书,是我初中的数学老师,差不多四十岁吧?”石华国听到时莫志明主任,加快了脚步,“他工作诚诚恳恳,对待学生就像自己的弟弟妹妹一样,教学质量非常好,还被昭陵市政府评为劳动模范呢。”
“我也认识,每次去S市送矿,莫主任只要见到我,都会请我去他家里喝茶吃饭的,多好的一个人,可惜了。”康克珍扼腕叹息。
“康师傅!”石华国一脸严肃,“我能够做个赤脚医生,全凭他打通关节。你是在诅咒莫老师吧?”
“石皮皮,你说哪去了?我可没有这个意思啊。”康克珍斜睨了石华国一眼。
“有没有救难说,莫主任被子弹打中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了。”西野非常担心莫主任的伤势。
“子弹伤到了哪里?”石华国急切地问。
“说不清,血流了一身......反正是伤得很重......我的头晕晕的,脑子一片空白。”西野直冒冷汗。
“现在最要紧的就是给莫老师止血,那我们得快点走才行——”石华国背着药箱,率先往前面冲去了。
“你们等等我——”西野太累,在后面追赶。
到了学校,柳书记和板寸头两个坐在抬架旁边累坏了,见“赤脚医生”石华国到了,赶忙起身:“医生,你得尽快给莫主任止血,否则就有生命危险。”
石华国在担架边蹲了下来,小声得地呼唤:“莫老师,你听得见我说话吗?”接连叫了三声,莫主任才缓缓睁开眼睛,点了点头,他身体太虚弱了,没有力气说话了。
石华国从药箱里拿出药品,给莫主任打了一针止血针:“ 失血过多,身体冰冷。小西老师,去你房间弄床棉被过来。”
“这——”西野支支吾吾。
“还犹豫什么啊,西老师。”康克珍看出了西野的心思。
“好吧。”西野径直跑上了楼,从房间搂着被子到了土操场,而后给莫主任盖上。这被子是他考大学那年周红缨特意送给他的,虽然有些褪色了,可还是有点舍不得。为了救莫主任,再如何也要献出被子了。
“多谢你们了。”柳书记给个人发了一支烟,伏在抬担架上,“老莫,你无论如何要坚持到120到来。”
“柳书记......宝顶中学......到S市急救中心.......还有多远?”莫主任有点神志不清了。
“差不多100公里,老莫,无论无何不能睡着。”柳书记紧紧拽着莫主任的手,“拜托各位,帮忙抬一下。”
康克珍和几个小伙子抬着担架,飞快地往村子那边去了。好不容易将莫主任抬上了车,石华国见被子已经被血染红了,很是担心莫主任很可能等不到120来白云镇了,给他注射了一剂强心剂:“西老师,给120打电话,看他们到哪里了?”
西野找了个信号较好的地方,打通了急救中心的值班电话,对方说:“救护车已经出发半个小时了,正在路上呢。”
“康师傅,开车——”西野爬上了矿车的车厢。
太阳在慢慢地落下。康克珍启动了汽车,以最快的速度开出了山村,风也很大,吹得人睁不开眼。由于公路没有硬化,到处坑坑洼洼,一路颠簸得非常厉害,随行的人只好死死地抓着担架。
不到20公里的里程,矿车足足开了半个小时,终于到了白云镇。只见120的救护车掉了头,等在那里多时了,医护人员正在车上打字牌,矿车到了浑然不觉。
西野见状,火冒三丈,车还没有停稳,就跳了下来,跑到使劲得捶着车门:“你们这是玩忽职守,耽误抢救的最佳时间。”
车上的几个医生、护士才反应过来,见西野满手的血迹:“伤员在哪?是你中枪了吗?”
“卧槽,我中枪了,还有力气喊你们,庸医——”西野对着120救护车狠狠踢了一脚。
开救护车的司机打开车门,下来一把揪住西野:“你算什么鸟?哪个单位的,这么牛!”
“你管我哪个单位的,120急救中心的人员在急救途中借口路况太差,你知道后果是什么吗?”西野一拳就将司机打翻在地。
“小西兄弟,不要冲动,120能够来就是万幸了。”石华国几个将莫主任抬下来了矿车,拦住了西野。
120司机从地上爬了起来,见柳书记站在了面前,大吃一惊,连忙道歉:“柳书记——”
“什么也别说,救人要紧。”柳书记没有理会方才还十分傲慢的120司机。
“大家快点,将伤员安顿好。”120司机知道自己理亏,很不好意思。
不一会,莫主任被抬上的救护车,戴上了氧气,脸色稍稍好了些。护士问:“病人是什么血型?”
“不清楚。”板寸头回答。
“谁有手机,借我用用?”120司机跳上了车,伸手出来问。
柳书记和板寸头两个去摸手机,才发现在山上只顾走路,手机都丢了。康师傅在车上找了一阵,也没有见到手机的踪影,只好苦笑:“我的也忘记拿了。”
“我有也不会给你的。”西野故意在身上摸索了几下,装作掏手机的样子,糟了,手机拉房间了,该死!
“就你这个乡巴佬样子,还有手机?我呸——”120司机怎么也不相信满脸络腮胡子的西野会有手机。他嚼着槟榔,拉响了警报器,加大油门,一溜烟就出了白云镇。
“哎——等等我。”西野本来上车的,已经来不及。
120救护车疾驰而去,西野在心里默默地祈祷:“莫主任,希望你能够度过此劫。”
“我们该回去了——”康克珍拍了拍西野的肩膀。
“康师傅,你的车是我叫的,柳书记忘记给辛苦费,我给就行。”西野从身上拿出300元,递与康克珍。
“不用了——”康克珍将西野的手挡了回去。
“这怎么行呢,是不是嫌少了?”西野又掏出了300元。
“没有呢。莫老师没有教过我,可我一直尊敬他。我们这里一些的贫困孩子能够继续上学,他可做了不少好事呢。”康克珍解释。
“可总不能让你白白烧油啊?”
“才几个钱啊,免费送莫老师,如果收钱,我心里不安。”
既然康克珍执意不肯收钱,西野只好在商店里面买了两条高档的香烟,塞给康克珍:“康师傅,这烟无论如何你也得收下。”
康克珍说什么也不肯要,石华国一把将烟抢了过来:“你不要,给我——”
“不行——”康克珍又夺了回来一条,“咱们一人一条,小西老师太客气了,有什么办法。”......
周一,宝顶中学校长来到了学校,一脸疲惫。西野调侃:“校长,双休是不是又剥皮剥了个通宵?”
“哎,那还有心思打牌,我妹夫打猎被自己的枪给打中,重伤去世,我做总管,可把我给累坏了。”校长叹气,“打了十来年野猪,死在了自己的枪口下。
西野心里不由“咯噔”地跳了一下,难道校长的表妹夫是莫主任吗?
“你妹夫在哪上班?”
“教育局。”
“哪个部门?”
“人事股。”
“啊?莫志明主任?”
“是的,你知道他的名字?”
“莫主任受伤离开白云镇的时候,精神还非常好的呀。”
“别提了。他是活着到了120急救中心,可是医院血库里面没有这种RHA血型,找不到血源,最后血流干了......”校长悲伤不已。
“RHA血型?我就是啊——该死——”西野捧着自己的脑袋,蹲在了地上啜泣起来。
“西野你也别难过了,莫主任是没有救星。”
“都怪我一时赌气,没有借给120司机手机,是我害死了莫主任。”
“都过去了,就是你当时在场也无济于事。医院得化验血型,S市的医院都这个鸟样的。”
“至少我的血型和莫主任,他还有一线生机啊——”
“别自责了,等我赶到医院的时候,莫主任已经不行了,拉着我的手,就说了几个字——老哥,你要好好栽培你们学校的老师,而后就咽了气......你的心意,我代表莫主任领情了——”校长紧紧握着西野的手,久久说不出话来。
“莫主任去世,你为什么不通知我?再怎么样,我也得给他扛一扛棺木,送他最后一程啊——”西野是个非常重情义的人,别人敬他一尺,他就敬别人一丈。
“我......也不知道他所说的那个老师......就是你呀......”
“天意啊,天意——”西野用手摁了摁鼻梁,转身进自己的房间里去了,操场上的泥土中还有血腥的味道,除了西野,还会有谁知道这背后的悲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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