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茫然地看了一眼同桌,踌躇了一会站起身,经过同桌时不住地朝他瞥去,欲停欲走的模样,同桌却是眉一皱,问道,“有事儿?”
“校长办公室怎么走?”
同桌终于正眼瞧她,站起来走在了她的前面,她赶紧跟上。
一路跟着同桌,不知绕了几个弯道上了几层楼,最后在一扇纹理繁复木质大门前站定,“就是这儿。”
同桌转过身看着她。同桌高了她一个头,她看着他的时候得微微抬头,同桌看着她却不说话,她以为是在等她发话,于是挤出一丝笑容,“谢谢。”
同桌却是微微皱过了眉头,那双眼睛仿佛能将她一眼看穿,这种感觉太熟悉了,仿佛下一秒她就能感受到来自于对方的攻击。她的内心随着同桌盯着她的时间开始升起了一股熟悉的冲动,她的手已经不知觉地搭在了腰间,可一摸,却没有想象中的冰冷似铁。
她自嘲,还当是自己在缅甸呢。
手顺势就着衣襟擦了擦然后放下,她自以为很是亲切地笑了笑,“怎么?”
同桌嘴角一撇,竟然是微微笑了,可牧落却越看越觉得他在讽刺自己,下一秒同桌就怼了她一句,“你这样笑着是真丑。”
她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同桌与她擦肩离去,她摸了摸脸颊,丑怎么了?!
索性她也不是一个特别在乎美丑的人,也不把这句话放在心上,敲了敲面前的大门推开走了进去,同楼道里的昏暗成了鲜明对比,刺眼阳光逼得她低下了头,那一瞬间,她的眼角余光之处,是一道高挑而挺拔的身影。
心情莫名就变得好起来。
南度坐在软质沙发上,脸上少有的恭恭敬敬的浅笑,而于他左上位的一名中年男人,穿着衬衫,头顶微秃,严肃有余,亲切自然,她猜着应该就是校长。
她刚刚迈开步子,南度就看了过来,与此同时,一道锋利的目光也同着南度一并朝她直直看过来。
是一个女人。
准确的来说,是一个相当美丽的女人。
这个女人单单坐在那里便是一道艳丽明媚的风景,她想起以前老杜头面对着众多风情万种的女人说过这样一句话,“胜似人间尤物。”这个女人,相较于那些女人,气质恬静出尘,却风情更甚。
女人的脸上挂着亲切近人的微笑,看到她时,微微点了点头。
她盯着那女人,南度开口解释道,“这位是校长助理许笙,是许老师。”
南度神色无异,却实在是拿她当了小孩子,她可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校长有助理,于是,她轻轻一笑,反而是对着正位上的校长轻鞠一躬,“校长好,我是牧落。”
许笙的笑容微不可察地僵了僵,南度沉了脸色,校长笑着赶紧缓和气氛,“我知道我知道,今儿也是你的南度叔叔叫你来的,坐吧小姑娘。”
她很清楚,自己这样明目张胆的挑衅,南度不开心了。她攥紧了校服裙子,一咬牙,心头暗骂一句,坐在了那个女人身侧。
校长见她乖乖坐下,心里松了一口气,对着她道,“你知道吗?你的南叔叔以前也是在这个学校毕业的,要是我没记错,应该也是一班的,是吧?”
“可不,”身侧的许笙发了话,“那个时候我和他一个班的,全校可就只有他们那两个人考去了军校。”
“是啊,”校长语气感怀不已,“那时候我就是这小子的班主任,当年可没少给我捅娄子,转眼一去就是这么多年,现在都是个正儿八经的军人了。”
她抬头去看南度,南度浅笑不语。校长说到“捅娄子”时,她却看到校长的眼神无意瞥向她一旁的许笙。
她低头沉默。
“你这小侄女看上去可比你当初沉静多了,就不像这小子,净会给我惹事儿。”
校长这话一说,一屋子的人都看着她,沉静倒也像那么一回事儿。她轻扯了嘴角,昔日在瑞丽时便是无法无天肆意妄为的主儿,要不是这从小给养成的性子,后来又哪里会有勇气独自一人单枪匹马地跑去缅甸?
“感觉还好吗?”许笙突然低下头问着她,她不搭理,盯着面前的那杯茶发呆。
这关心实在刻意。
不得不说,有的人她就是第一眼瞧过了就心生排斥,譬如许笙。并非是因为南度的视线总是若有若无地停在她身上,也并非是因为南度这么清冷的一个人却每每在许笙发话时不自控地溢出一丝笑,而是因为,她并不需要一个来自于心理学者的关心与试探。
南度却说,“许老师的意思是,学校生活还习惯吗?”
这是一种很明显的维护。她的心里莫名一窒却仍然挺直了脊背,冷冷一笑,疏离地喊道,“南上校。”
南度指尖微顿。
她心头想了许多,自己在他的心中,或许眼里除了阴谋杀戮,其他的哪怕是一丝善念也不尽拥有,又或者,她在这个城市就如同一个行走的怪人。
怪人?
想到最后,她冷嗤一声,两眼一翻,说了一句,“谁特么是你侄女!”
这番言论绝情却又特别有骨气,铿锵有力地被她抛出,校长愣住,许笙愣住,南度倒是从容不迫,一双眼睛流光无限却如同寒窖一般。可她又何曾怕过谁,站起身,对着校长道,“上课了,我先走一步。”
说着大步流星地离开了房间。
走出了办公室,她关上门的那只手却停在了把手上。
她怎么会知道许笙到底是谁?
她不瞎,方才在外面校方的荣誉榜上她无意瞥见了许笙的照片,可如果不是因为南度就在她的旁边,她大概也不会驻足观看。
许笙,1992年毕业,录取于英国伦敦大学心理系。
在她走后,隔了一扇门,她听到许笙说,“南上校好大的面子,为了你这个不是侄女却认作侄女的女孩子,竟然要烦劳人校长特意请我走一趟。”
南度缓缓的声音传来,“校长不愿收她,非得要给人家孩子做个心理测试。”
“怎么就还不待见这孩子了?”
“这你别管,”南度打断许笙的猜测,“你就说,严不严重。”
校长也问道,“对啊小许,你是专业人员,你给我说说,这牧落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没你们想象中那么严重,大概是之前碰见的那些事儿太敏感,对周围的一切不安全因素都心存戒备,对谁都难卸伪装,”牧落听见许笙顿了顿,“很依赖南度,你平常……也别对人家摆出一副臭脸。这一类人群容易情绪化,一般的人如果感觉受到侵犯会进行反抗甚至动手,而他们则是比平常人更容易陷入其中而已。”
她听不到南度的回答,却听见许笙问,“这姑娘是你从缅甸带回来的?”
南度沉默。
“你别不说话,南度我告诉你,别怪我没提醒你,她经历过那些事儿,谁能保证她完好无损没有染过那玩意儿,到时候你爸一查下来,这姑娘就……”
“行了!”南度的语气颇有不耐,“这些事儿你别操心……”
后面的话她没有再听,按着原路走回了教室,班里的同学都在认真上课,见她走了进来纷纷抬头看去,老师拍拍黑板引回所有人的注意。
他们每个人都在为即将到来的高三而努力,每一个人,或许都有自己的目标与前程。
自己同这里格格不入。
想起方才种种,莫名便有点儿委屈。
她来北京一个多月了,可是却连东南西北哪条街哪条道也未曾搞清楚,在这座城市里她与一个外来入侵者无异,除了南度她谁也不认识。
她所信任的,所依赖的,也就一个南度。
可是……她望着窗外的马路出神,马路边停了一辆军用吉普,吉普上沾了少许的泥泞,大雪的北京寒风刺骨,当初自己也没想那么多就跟来了北京,却没想到成了南度的一个麻烦。
是了。
一个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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