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仍然在我脸上流连,李岩语速渐慢:“陈十,你爱我什么。”
我忽然就被这么个看似简单到极点的问题给难住了。
迷惘就像山岚里徒然增生的雾霭,我捏紧双手苦思冥想一阵,苦恼不已道:“死火了,我压根不知道我爱你什么。我到现在还是搞不懂你哪哪好,但我就是觉得能跟你在一块是我的荣幸,有时候你给我笑得灿烂一些吧,我就如坠云里雾里的,反正就是莫名其妙的稀罕你。”
说着,我下意识抬眸去看李岩。
见他仍然是一动不动将目光焦点均散到我脸上,我越来越局促:“额,看来我这答案,你极其不满意呢?”
神情这才渐渐有些鲜活变动,李岩微微抖肩,他慢腾腾将团起来的手伸呈到我面前:“没有,你说得很好。现在,你可以收下我的礼物了。”
他的手掌缓缓舒展着,我禁不住屏住了呼吸。
终于,他的手掌彻底摊开,仿佛一朵刚刚盛放的荷。
我放目过去,里面却是空无一物。
茫然与无措,也伴随着难以名状的小小失落,我接驳对上与李岩四目相视,我故作轻松竭力诙谐说:“嘿嘿,李岩你是要送很多很多空气给我?”
这回轮到李岩的表情有些绷,他嘴角微抽:“你再看仔细点。”
努力压抑着翻江倒海的百般滋味,我撑着抓住他的手拿到面前来,这一次我毫不费劲就看到了他的手掌心里,分明写着三个字。
我爱你。
看得出来,李岩不太擅长用左手写字,那些字体线条特别逶迤,大小也不太一致,它们像极了不按规矩不排线路的蚂蚁般扭曲盘踞着,特别丑的同时却有充满矛盾的光彩夺目,我越是难以置信盯着看了又看,它们越是张牙舞爪的迅速撕开我的心,钻进去拱啊拱,这一圈又一圈的撩拨与割据,我终是抵挡不住眼眶里潮意入侵,我抿着唇许久才能抬头去与李岩对视。
淡淡笑,李岩声线走低:“我故弄玄虚半天,到头来只送你一句一文不值的虚话,陈十你失望吗?”
我边摇头边将他手抓得特别紧,然而不过几秒我就迅速松开,我扬起手来给自己的眼睛里泼冷风,我极力想要压下滚烫的涩却收获徒劳,我索性任由眼角渐变湿润,我最后就以要笑不笑要哭不哭的傻逼样面对着李岩,我紧握起他的手捂得特别深:“这是我收过最好的礼物。李岩你要一直不停歇记着,是你主动把这个礼物送我,你要把它搁我这里一辈子,不准再拿走。”
眼睛里星光闪烁着难得的平和,李岩笑话我:“瞅瞅你那矫情的傻样。”
我仍然深深擒着他手:“还不是怪你,就一句话的事儿,你非得搞天搞地的,搞得隆重其事,我要不给点反应,那我还是人啊?”
嘴角边上的笑意就像丛林般密密麻麻铺陈开去,李岩正了正身体,他另外一只手覆在我的手背上包得密不透风:“为了你,我愿意当一个舍得花心眼搞天搞地搞仪式感的浪漫男人,但你也别太当回事,合计着差不多就行。你用不着那么激动,你要实在喜欢我干这种类型的事,我以后多干干就是。”
还真是好话不过江,我还没来得及被李岩这番散发着泥土芬芳的情话给撩得人潮云动呢,李岩的脸突兀朝我耳边贴来,他压着嗓每个字里都蕴含暧昧:“但我其实最喜欢干的事,是干你,干得你流连忘返,干得你连多看别的男人一眼的兴趣都没有。”
仿佛耳边被放置滚滚惊雷,我条件反射的别开身去,我手起手落就跟抡大饼捶了李岩的肩:“情话说得好好的,咋一个不留神就犯浑了,李岩你好好做人行不行,别天天顾着开车开车开车的,你开那么多,不怕累死?”
“装什么,我知道你其实特别喜欢听我调戏你。”
坏笑着,李岩手伸得长长的将我耳边的发丝往后拢,他说:“得了,点到即止,我去催催早餐好了没。”
然而李岩还没站起来,酒家这边的店面经理就亲自把东西给送了过来,他还俯身哈腰在李岩身边套了几句近乎,最后才慢慢退了出去。
我看得迷糊,一时口快多嘴道:“李岩,你住云深处那边,离这边也算有这么点路程呢,你是经常跑来这里吃饭嘛,咋那些人都认识你啊?”
斯条慢理的帮我盛粥,李岩轻描淡写的口吻:“我爷爷时常在这里喝早茶,我偶尔陪他来。爷爷来的话,他就是坐开这个包厢。”
抬起眼帘扫了我一眼,李岩语气更是懒淡:“不过我最近这几个月,我光顾着搞对象没怎么来,那些人就问候一下而已。”
说完,李岩把粥放到我面前:“尝尝,加了生鱼片的虾粥,有营养。”
我早已经闻到阵阵海鲜的香气,李岩一递来勺子,我就此埋下脸:“哈,那我不客气了哈。”
舀起一大勺,我正要往嘴里送,刚刚送东西进来的店面经理的声音由远及近,他好像在说李老先生这边请之类的。
与店名经理声音交集在一起的,还有个略显老态又分外洪亮浑厚的男低音,我依稀听到他提到了李岩的名字。
一个激灵,我顿时放下勺子,我有些紧张的看向李岩:“你听见外面动静了没,我好像听到有人在喊你?”
手覆在我肩膀上轻轻拍了拍,李岩一脸平坦自如:“别那么七上八下的,我想咱们是凑巧碰着我爷爷了。没多大点事,你坐着,吃你的。”
还是局促得很,我别开李岩的手站起来:“这样不太好吧,你爷爷长辈呢,咱们俩小辈搁里面像木块似的坐着等他进来,有些不礼貌吧。”
我最后一个字的话尾音还没彻底砸地面上开成两瓣,半掩着的门就被推开了,店面经理用手抵着:“李老先生里面请坐。”
穿着特别宽松的太极服,李岩的爷爷虽然头发白掉了大半,但他浑身的精气神看起来特别充足,他的眼像鹰眼般有些凌厉乍现,最后他视线落焦在我身上。
也就盯着我看了有五七秒的光景,李岩的爷爷语气平坦:“这位小姐,实在冒昧,这个包厢我用得习惯了,我又不太习惯与陌生人蹭桌,你能当是迁就一下我老人家,给我行个方便么?”
说实话,我这会儿心里面有些发悚。
估计是因为李岩爷爷那些难掩的气场吧。
手卷在一起,我捏成半馒头状,我脑袋里仿佛被填入一大片的棉花,满满当当的却一点思路也没有,我的嘴巴也就成了摆设。
我说不出话来。
还好气氛不过是寂静十几秒,李岩就迅速站到我的身边来,他说:“爷爷,这是我女朋友陈十。”
神情无澜,李岩爷爷余光又在我脸上停留片刻,他缓缓吐出一字:“哦,既然如此,那一起坐就是。”
将手中拿着的太极扇放在一旁,李岩爷爷拿起餐牌目不斜视看了看,他慢慢合上,他转而给店面经理招手:“把我存着的最好那个茶,泡一壶上来。至于茶点,照旧。去吧,安排。”
静待店面经理掩门而去,李岩爷爷坐正了身体,就开始一本正经呵责起李岩来:“你啊你,小岩你盘算盘算,你都多久没陪我这老爷子喝过顿早茶了?”
任李岩人前人后一副高冷样,在他爷爷面前,他俨然变了个人,他浑身透着温顺的孙子气,他特别温和软绵:“我最近忙着,我也有寻思忙过这一段,就赶紧抽空回家陪爷爷下棋。”
明显不太吃李岩那一套,李岩爷爷有些意气索然摇摇头:“你可别宽慰我,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可忙可忙,小纯许久不回来看我了,就连你爸也是,我这老头子日日冷冷清清的只知道摆弄些花花草草猫猫狗狗的数着日子等死,等棺材加身黄土埋骨了。”
李岩自然是说了几句宽慰话。
额,我坐在一旁听着这些对话,特别的局促又无所适从,心里还给嘀咕上了。
自从李岩给他爷爷介绍完我,李岩爷爷就没再拿正眼扫过我,更无与我交流的意思,他这是对我特别不满意?再看他李岩爷爷身上那股由头到尾养尊处优的自在,他们的家境应该算是很不错吧?李岩爷爷会不会是打心眼里认为我在高攀,他是不屑再与我对话?他会不会强迫李岩和我分手?
越是嘀咕心越乱,就在我感觉自己要被一座沉甸甸的大山压得喘息不过来之际,李岩爷爷冷不防说:“陈小姐,可以冒昧请问你是哪里人吗?”
惊得微微滞,我竭力想要稳住声音还是有些颤:“惠来县。”
眉梢略略淡动,李岩爷爷很快应声:“那是个不错的地方。”
我总觉得他语气里就没半点赞美的意思,但我还是循着他字面说:“谢谢。”
“场面话而已,陈十小姐切莫当真。”
李岩爷爷语速极慢:“小地方出来的女孩,还留着几份天真,看着倒也不太讨厌。”
停了停,李岩爷爷又添了两句:“不过遗憾的是,也让人不太能喜欢得起来。”
就像是有人往我脑袋里丢啤酒瓶,那些玻璃稀碎噼里啪啦的声音源源不断步步紧逼,我顿时被这聒噪吵得头痛欲裂,我再看李岩爷爷眉宇间那股高高在上,憋屈穿肠而过困顿成山,我竭力才摁住想要怼他的冲动,我拼力挤着笑容:“这证明我还有进步的空间,也不算是特别遗憾。”
“脑袋还算灵活。”
端起茶杯来,李岩爷爷睨着我:“能说会道是好事,但要过头了,那就是减分项。”
我点头如同捣米,更是平静自若:“谢谢李老先生提点,我会牢记。”
“那你顺便记着,我名字叫李建国,下次有缘再见,或者你可以喊我李建国先生。这样你喊着不别扭,我听着也顺耳。”
与我说到这里,李建国转回望向李岩:“你小子,呆会哪儿也别去,吃完这顿跟我回家,我有事跟你合计。”
谈不上如释重负,我像松掉一半气的气球,我心里一直默念李建国李建国李建国的,我就怕我转头就给忘了这名字。
后来李建国点的那些东西陆续上来,李岩一边支我多吃点,他又跟他爷爷前前后后聊了好几个话题,我听得云里雾里的,索性就当自己耳聋了啥也没听到。
从海鲜酒家里面出来,李建国站在我对面眉目和善的模样,他竟是给我指路说:“陈十小姐,你顺着这条路往外走大约三百米路口处左拐,再走数十米,就可以看到有的士临停站,你可以打的回去。”
内心可谓百味杂陈,我勉强笑:“感谢李老…李建国先生。那,我就先走…。”
彼时,李岩抓住我的手:“走什么走,我要跟爷爷回家谈点事,你一块去。”
我好想骂一句卧槽。
要说李岩让我在此时此刻告辞滚蛋,我估计是能郁闷个一时半会的,可他这么揪住我,非让我当个脸皮比得过砧板厚的人,死皮赖脸的跑去他爷爷家,我能更好受?
肯定不能啊!
手往回缩,我撑着已经快零落一地的笑脸:“不用,李岩你先忙你的,回头有空再联系…。”
李岩却是抓得更紧:“我让你一块去就一块去,别整矫情那套。”
咬合着李岩的话尾音,李建国眸光咋闪,他语气里充满礼貌的客气:“陈十小姐,若你不忙,那就同去,我家里还算宽敞,倒是也能有地招待陈十小姐。”
在尴尬与别扭里穿梭这么久,我当然极度想要逃离,然而我更想与李岩有更稳健的未来,我自然不能凭着自己的意气行事,将某些阻力激化。
仍然勉强的笑意浮在嘴角,我欠了欠身:“那多有打扰了。”
心领意会的点头,李建国招了招手,不多时停车场那边驶来一辆奥迪,车子看着不新不旧吧,反正我对车不太熟,我实在也无从就一辆车能摸清李建国的底蕴,更何况我也没这心,于是我就跟着李岩的示意给上了车。
这车还是有遮挡帘的,我们一坐好,李岩就轻车熟路的把遮挡帘放下,车内一片黯淡,窗外飞逝的浮光掠影我自然无法再看到,我只能卷起眉来,装作沉静那傻样,一路听李建国向李岩问话。
我局促聚集越浓间,车总算停住了。
从车里出来,我略有收敛将余光四散,我身处的是一个虽有些年份但维护得特好的停车场,我从不远处的指示牌上,看到这个小区的名字。
皇家海湾公寓。
这里,我此前倒是听过。
主要是阮思婷啊,有段时间她喜欢做梦,老想着哪天等她发大财了,她要在深圳买套大房子啥的,这个皇家海湾公寓就是阮思婷的头号心上好,她时不时要拎出来说,我耳朵都快被磨起茧子。
也正是因为多少了解过,我心里更忐忑了。
这个小区,主打的都是大户型的,随随便便没个一两千万的下不来,李岩他自己还住着云深处呢,他爷爷又住这里,那证明他家里房子很多嘛。
那间接证明,他家境真的很不错…。应该是碾压顺道甩我几万条街。
这样的话,他爷爷说不准会特别反对他跟我搞对象吧?毕竟在我印象中,好些有钱人就喜欢找门当户对的那样,他们不太乐意让家里找个八竿子摸不到门门的那种穷蛋。
正好,我就是那种穷蛋。
忽然就有些儿焉,我更是提着心的像条无欲无求咸鱼似的跟在李岩身后。
确实是条件特别棒吧,李建国是住的十三楼全层,那个大厅大得让我羡慕,而大厅里寂静着的古色古香的红木沙发,那些带着岁月沉淀的雕花,看得我差不多口水一地。
这里还有个阿姨,她一副手脚麻利特别能干的样,她一见到李建国就迎上来接过太极扇,她又声音响亮的与李岩打招呼。
她喊李岩,也是叫小岩。
压根就没见过这阵仗,我变得极呆,手手脚脚怎么搁都不对味,我笑着笑着嘴唇都快要抽筋了,尴尬得慌。
没有要给李岩时间来安置我的意思,李建国径直往里面走,他说:“小岩,随我到房里。”
李岩步履不动:“爷爷,稍等,我先带陈十到我房间歇会。”
李建国缓缓回身,他睨了睨我,语气散淡:“喜姨会好好招待陈十小姐的。”
这时,那阿姨随即接茬,她热情洋溢着:“是咧,小岩,我来招待陈十小姐。”
眉头浅蹙,李岩有淡淡踌躇:“这…。”
我见不得李岩有所为难,也不想给李建国留下我过于依赖李岩的不良印象,我忙摁着李岩的手臂示意,我故作轻松:“你去忙你的。我可以的。”
肩膀微抖,李岩拉长语调:“好吧。”
目送李岩跟随李建国消失在走廊尽头,刚刚还一脸热情的喜姨神情恢复淡淡,她将李建国的太极扇放进一个颇是讲究的小木盒里,她说:“陈小姐是吧,你就随便坐,但你千万别乱碰这里的任何东西,这里大部分东西很贵,弄坏了你赔不起。先这样说吧,我去做饭。”
脑袋到现在还是混混沌沌的不够用,我实在是没兴趣去探索李建国家里的阿姨咋能这么六月天说变脸就变脸的,我淡淡点头:“好的,我不会乱动。”
我这话也没多大毛病吧,那个喜姨却是一把拉下脸,她横了我一眼,转身去了厨房方向。
老是像根柱子似的杵那里,我觉得这样显得小家子气又尴尬得一逼,于是我就近挑了个椅子,作势要往下坐。
就在这时,忽然一阵轻佻的口哨声从楼梯口处传来,我条件反射的惊了惊,循声望去。
嘴角噙着微微坏笑,李纯将抱在胸前的双臂放下,他朝我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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