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头深蹙着,眉结拧得弯弯曲曲的,李岩原本平缓的脸上终于露出了焦灼之意,他有些百口莫辩的模样:“陈十,你听我说,我真的没有像李纯说的那样,可能会随时猝死,我是生了些小病,但是没有那么严重。”
与李岩面对面四目相对,他的手还覆在我的肩膀上,在这么寒冷的境地他手心里面的暖意传导到我身体里那么真实,我忽然迷惑四起:“你说的都是真的?你没骗我?但是我怎么觉得这事儿那么玄乎,诚然李纯这人时常说话不太讲究,啥话都能一掰开二半真半假,可他犯不着拿这事来忽悠我?他还不至于无聊到为了忽悠我,诅咒你有病吧?别的我不好说,但是李纯对你就是嘴硬心软的,他不可能会拿你的身体来开玩笑吧?”
“我哥….李纯他确实不会。”
脸上渐渐多了一丝若隐若现的局促,李岩的声调里多了些许僵硬的尴尬:“他可能是听茬了,误会了。他可能是把出血,听成了猝死。”
“你是说李纯搞了个大乌龙,他听错了误会了,进而误导了我?”
还是不敢有半点松懈,我继续死死揪住这个话题不放:“以我对李纯的了解,他看起来不太像是会闹出这么低级乌龙的人。他就算是听错也好理解错误也好,他都会有行动来验证他接收到的信息。李纯给我说,他是和伍海岸共同得出你生了大病的结论,虽然他没告知我他验证的过程,但他肯定没少得了这一步骤。李岩,你要是继续忽悠我,我肯定作出一些让你招架不住的事儿来,你也知道我性格,我是不可能跟你开玩笑的。”
尴尬的神情越渐浓郁,李岩的声音一下子呆了几个度:“你说的都对,李纯他肯定多方查证,但若然他查证到的病理判断书是个大乌龙,那他也就只能得到个大乌龙的结论。”
深深呼了一口气,李岩小心翼翼的睨了我一眼,他略显底气不足:“李纯和伍海岸看到的,可能是闹了错误的诊断书,那一份诊断书上面,确实指明我极其可能会因为脑部有结节点和梗阻随时可能会因为供血不通畅而出现脑梗死,猝死的后果。但是其实那一份诊断书是误会。我已经被医生证实完血气虚发,虚火上升,仅此而已。这就是一小问题,这个病症的外在表现形式你也知道,那就是流鼻血。像这样的问题,坚持食疗法是可以治愈的,我根本不是得了什么随时可能会猝死的大病,陈十你别担心了。”
停了几秒,李岩懊恼万分的,他越发心虚:“回头,我也会向李纯和伍海岸解释清楚,让他们不再担心。”
将信将疑,我继续以目光杀死死抠住李岩的脸:“真的?李岩我告诉你,我来这一趟不容易,我遭受这一路的双重折腾,已经让我耐心全失,你最好别骗我。我就当你现在说的这事儿是真的,那你既然只是生了一个小毛病,你干啥要跟我离婚?你别再给我扯已经不爱我的瞎话,我不相信!你所有行动都在朝我表达你对我的爱意,你由始至终只是在嘴上说你不爱我了而已!”
这么大冷天的,李岩的额头上渐渐沁出了浅汗来,他用手掌潦草搓擦着,他窘迫万分:“这事是这么个来龙去脉,之前我流鼻血,我就去了之前看开的医生那里开了点药,那个医生建议我吃一阵子再回去复检,我就听从了医生的安排。后来赵先兴一行群魔乱舞,我疲惫应对着,药吃不定时,后来我又止不住的流鼻血,我抽了一趟空继续就医,医生建议我若是担心,最好做个深度检查,我想想反正去都去了,就应了下来。那个医生之前用的助理暂时外出进修学习,他另外一个助理是个法国小男生,他的中文不太好,他错将一份与我同名同姓的诊断报告回馈给我。我当时确实是分心无术,在那么高强度的工作应付下,我也确实没有放太多专注力来关注那一份诊断书,我只能将它暂时束之高阁。等我把赵先兴一众人的邪恶目的粉碎之后,我才能腾出空来再计较那一份诊断书,这时我已经冷静下来,也是因为这一份冷清,我更是没有提起劲去深究它的真伪,我从各方面渠道查了查诊断书上得出的结论,我开始恐慌,我随时可能会离开你,离开孩子,我害怕哪天我正与你们在公园逛着,或是在小区里遛着狗,或是在餐桌上,我随时都有可能毫无征兆一声不响的倒下去,我一想到你们母子可能需要面临着我随时死在你们眼前的局面,我根本不敢让这样的事情发生。我只能离开你,离开年恩,我只有离你们远远的,你们才能逃脱可能因为我带来一生难以消除的阴影….”
眼角里愧意浓郁,李岩抬眸与我深凝:“我当时已经想好了,除开你和年恩,我的人生再有的遗憾是,这些年我虽然玩着户外,但其实我一直被所谓的速度与成绩所困,我其实并未真正享受过我曾经走过的风光无限,我也想借着行走在漫漫长途里,我才能遏制得住我想要回去找你,找年恩的冲动,于是我处理完宝仑的一些纰漏并且将它大方向掰正过来之后,我就一直行走在路上。可是我真的是高估了我的狠绝,我其实哪怕已经做好一切心理建设,我哪怕只有一秒钟的闲暇,我也会想起你想起年恩,我开始变得越来越不愿意相信我会遭遇到那么大的噩运,我又一次抽空回去复查,这一次那个外出进修的小助理回来了,她把一切弄得妥妥的,我这才发现我搞出了个大乌龙,我拿错了属于别人的诊断书。我会流鼻血,只不过是因为虚火旺虚火上升,我会感觉到疲惫,不过是那段时间一直在透支身体。我的人生还有无数可能,我还可以看到更远的风光,我还有机会看着年恩长大成人….”
听到这里,我总算能确定李岩他大爷的没忽悠我,就像心里面的定时炸弹被清除,我整个人像喝了人参水那般舒畅,这会儿没忍住,我截断了李岩与他算起帐来:“行吧李岩,我就先不计较你觉得自己生大病了就要离开我这事,我就先和你算另外那笔账,你晓得自己闹了大乌龙,你身体没啥事儿,你干啥不回家?你怎么做到那么狠心的,孩子孩子不看,老婆老婆不搭理,你就一个人在外面瞎浪,你就不会动动脑子想一想,我和孩子的日子咋过的?行啊李岩,你真够行的!”
循着我这番数落,李岩的脸色变得黯淡不已,他稍稍埋下脸去:“想回去,可我自觉没脸见你。我再回想这些年以来,你和我在一起就没过过几天安稳日子,你就没有怎么特别痛快的笑过,我带给你的东西,只有小心翼翼,患得患失,谨言慎行,步步为营,风声鹤唳。我带给你的东西,负面的东西远比正面的东西要多得多。我让你哭过的次数,比我让你发自内心笑的次数也多得多,我越来越找不到我再死皮赖脸缠着你不放的理由。我更觉得,我们的故事走到彻底告别的那一刻,就刚刚好….”
“好你大爷,你放屁!”
他这憨憨的脑回路!
被气得差不多去了半条命,我也可能是受李纯的渲染过度,我骂骂咧咧的功力一点儿也不含糊:“你这个怂货!你既然觉得你愧对我,你正常的思路不该是往后余生好好对我,把我当女王的供着,来弥补我吗?你丫的给我举白旗投降完就躲得远远的,你就想把你丫的辜负我这事儿了解得一干二净?李岩我告诉你,你再那么不给力,我就要往婚恋网站放征婚启事了,再不行我就拿着你给安置我的那些钱赞助非诚勿扰,完了我也往舞台上一站,我全国各地的开始挑男人,我挑好了,我就往你之前买的房子里领,我带他花你辛辛苦苦攒积下来的钱,我让你儿子喊他做爸爸,说不定你儿子做得再好,后爸也不领情,还得打你儿子!你就想看到有别的男人坐享其成花你钱住你房开你车,打你儿子,睡你老婆,你就继续死脑子,为了那点一文不值的死要面子活受罪!我现在就问你,你到底还想不想要这个家,你就答我,想,或者不想。别的废话一个字我也不要听。”
“想,很想。”
在我面前耷拉着双肩,李岩就像一根被晒焉巴的胡萝卜条,他的嘴角流淌着迟疑:“可我对自己没信心,我怕我以后再遇到什么事,我又潜意识的不想你担心而选择回避…”
“想就得了!我不告诉你我不要听废话的吗!”
暂时止住声,我用了十几秒来平复自己的情绪也平缓自己的语气,我根本不需要多卖力,语调就不自觉的低出弧度来,我轻声浅浅:“抱我,吻我,说你爱我。立刻马上,一秒不要等。”
几乎是咬住我的话尾音,李岩的手以火箭速度奔腾过来,他就像藤蔓那般将我绕纳入怀,他寂静了片刻,他语速却像是匍匐在地般慢得可怜:“陈十,对不起。”
“你想要对得起我,简单,余生陪我一起过,哪怕是吵吵闹闹摔锅砸盆的过,也拿出与我一起到白头的勇气来,就可以了。”
明明我想用轻松一些的调侃口吻,可黏在唇边的话还没落地,里面就多了许多幽怨,我继续说:“这段时间,我差点疯了。我差点因为你,疯掉。”
“我以后会竭尽全力补偿你,我的女王陛下。”
逐渐找回了状态,李岩终于将我最想要听到的话以翻倍的效力传送到我耳里:“你就是我的命,年恩就是我的命根,如果余生没你们陪伴,我见到太阳不亮月亮无关,我吃糖无味吃饭不香,其实我这段时间受到的煎熬不比你少,我在种种拉锯与对峙里差不多是四分五裂。我其实有好多次都回了云深处,可我不敢走近你和孩子,我只能在小郭那一栋楼像做贼那般凝视着有你有孩子的地方,我当时真的特别绝望,明明那里住着的全是我生命里最最重视最最在乎的人,但是我没有走近的资格和理由。我那时最想做的事就是冲上去抱着孩子亲吻你,我要告诉你我不爱这个世界,我最爱你们母子俩,我最终只能将这一份心情彻彻底底克制住。知道那一份几乎判我死刑的病例诊断书出了大乌龙之后,我有想过回去向你寻求原谅,我当时第一念头就是这个,然而我一想到你在我面前掉眼泪的模样,我不太容易积起来的勇气又泄掉,我这才跑来狼塔,我想要走一趟咱们最开始的地方,我想要走过这些地方,看看我能不能汇聚起勇气,余生不再蹉跎,余生将爱你,爱孩子,作为自己最漫长的坚守。陈十,我一如既往的爱你,那么我可以恳请你原谅我么,让我回到你和孩子身边。”
啊,这个时候我其实最想说的话是别废话别哔哔,吻我,热情吻我就行了。
但是这样简直太破坏气氛了。
心里除了满溢着危机解除的喜悦感,我更是被李岩这番总算能好好说人话冲昏了头脑,我不自觉的跟随着他营造出来的氛围,我轻声说:“你当然可以回来,我一早说过,半年为期,只要你回来,我大风大雨都会亲自迎接你。”
动作轻缓的松开我,李岩稍稍举手拨了拨我多次被汗湿而变得有些黏糊成团的头发,他与我四目相对着:“陈十,我已经会更努力,尽量不让你掉眼泪。”
“你可以让我高兴的撒下热泪,也可以让我喜极而泣。这样的掉眼泪方式,我OK的没问题。”
得而复失的感觉驱使着我下意识重新抓回李岩的胳膊,我慢慢恢复理智,我说:“李岩,梦姐他们在前面一些地方烤火,准备弄晚饭。为了帮我找到你,他们这一路特别辛苦特别卖力,我觉得我们该一起过去给他们道个谢。然后回头你随便找个说得过去的名目,给他们发点奖金啥的。虽说梦姐他们当初跟着我一起进狼塔,他们就没往钱这方面想,可他们都上有老下有小的要吃饭要生活,咱们还是搞些实际的比较好吧。”
点头,李岩这会儿越来越会聊天了,他把头点得跟小鸡吃米似的:“行,媳妇说啥就是啥,凡事听媳妇的,大事小事全听媳妇的。媳妇让我往东我绝对不会往西。”
那种与他相处融洽的感觉一回来,我随意的嗤了一声,开始呛他心口:“你别张嘴闭嘴媳妇媳妇的喊,你别给忘了几个月前你是怎么顶着一张黑板脸死活要拽我去离婚的,你现在只是我前夫而已,我答应让你回家,不代表我还乐意给你当媳妇儿,我说不好只是愿意让你加入我的后宫团而已,你能不能重新当上皇后,还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焉得跟被盐巴腌制过的水菜没两样,李岩的笑容里顿时没了灵魂,他干巴巴的扯着嘴角:“咱们先去跟梦姐他们打个招呼。”
见到李岩,梦姐一行人的脸上不约而同露出很质朴的欣慰,他们乐呵呵忙前忙后着煮面,还先给我们打了一丢丢。
对于户外,侯哥和瘦猴算是有些儿情怀的,在牧民地那边他们用照明灯与牧民兑换了一些自酿酒,这会儿他们迎着夜色拿出来与我们分享。
在这冰天雪地里烤着篝火再喝点儿小酒,大家越发放松下来,这头是由侯哥开始的,他逐步回忆起他初初认识李岩时对他的印象,侯哥给李岩的评价是,一个略显高冷但是特别有素质的小年轻。
至于梦姐,她说她第一次见到李岩,她除了觉得他帅还是觉得他帅,她认为李岩的帅气让她生出了距离感来,没想到往后接触下来,李岩却是个绅士,是个很不错的男人。
瘦猴呢,他是在乌孙古道的路途中与李岩有交织,他说他记得最深刻的就是当时李岩曾经豪气万丈的给过他一大块牛肉,他一直对那一份味道念念不忘,他现在能和李岩一块搞事业,他很荣幸。
对于我来说,尽管我与李岩算是人生纵横交错了很多年,可我要往深里追究,其实我对李岩的认识面还不太全,我特别喜欢听他身边多年的朋友去细数他以前种种。
我也在这样的心理中后知后觉起来,多年前的某一天,李岩也是如同我这般喜欢扒拉我的过去,哪怕是一个细枝末叶也不愿意放过。
所以吧,我这算是与他殊途同归了?
连日来的紧绷与内心的撕扯疲惫一旦被放松,我再喝了一点儿酒,我整个人上头到不行,我晕乎乎的坐不太稳,李岩就和梦姐他们打了声招呼,他直接将我扶回了他的帐篷。
打开头灯照着,李岩打开我的背囊翻出干爽的衣服让我换上,他再是不断抖开他的睡袋,将我给塞了进去,他也慢慢挪着钻进来,他先把灯关掉,再挨着我躺下。
尽管我和李岩都不属于胖子行列,但两个成年人挤在一个单人睡袋里,空间还是显得很狭窄,我用被酒精冲刷得有些模糊的口齿说:“李岩,不然你把我睡袋也摊出来,咱们一人躺一个。”
“挤得你难受?”
李岩一动不动:“要是没有,那就这样得了,两人挤一挤,暖和。”
我继续语调模糊:“不难受,可我怕你睡不好。医生不是说你虚火旺吗,那不得注意休息才能下火吗?应该是这样….”
却是冷不丁凑上来在我额头上留下了蜻蜓点水般的刮蹭,李岩呼出来的热气让我的耳垂变得暖烘烘起来,他说:“离开你之后,我就没有哪一天是休息好的。我只有在你身边,才能好好休息。你要真想为我好,那就跟我挤一挤。”
这理由….给他满分吧,不怕他骄傲。
疲惫透支过度之后,我就算有酒来辅助,也难以一下子进入睡眠状态,我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李岩,我记得咱们第一次在狼塔碰到,你当时用的是双人睡袋。你用双人睡袋,不就是为了空间开阔吗。现在你现在又用回单人的了?”
“那个双人睡袋,是我为了遇见你的煞费苦心。”
声调轻轻洒向这苍茫大地,李岩在我耳边语速慢慢:“但是现在咱们往这单人睡袋里一挤,我才幡然醒悟懊恼不已,我当初要搞的是单人睡袋,你不就得像现在这样跟我就差抱起来了,我也省去一整夜都在琢磨着,怎么装作不经意碰你一下。”
掐了他一把胳膊,我用手搓了搓脸:“你咋想得那么美。”
“因为我想要得到的人很美,如果我想得不够美,我怕我不配得到你。”
就跟开挂了似的,李岩用包裹着甜言蜜语的糖衣炮弹将我炸了七零八落,他话锋一转:“陈十,谢谢你愿意原谅我带给你的所有蹉跎,等咱们走出狼塔,我要给你送一份特别的礼物。”
我就是话赶话的:“啥礼物?别卖关子,先说来听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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