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面,没有哪怕半个字。
李岩而是给我发了一串由标点符号与竖线组成的东东。
先是五个逗号,再是放了条竖线隔开之后,有两个感叹号迎上来,又一条竖线之后,剩下的是句号包底。
五,二,零?!
我爱你?
血液团团上脑肆意冲撞,我心里一阵惶惶然,李岩忽然给我发这玩意,他是碰到什么事了?
担心则乱,我一下子忘掉所有避讳,我急慌慌着甚至不晓得直接调出李岩的手机号码,我而是逐一个数字的摁出了那一串几乎是刻在我脑海里的数字。
然后电话响不过一声,李岩就给掐断了。
茫然片刻,我改拨了伍海岸的。
伍海岸倒是很快接了。
再向别人提及李岩的名字,我的嘴里像是那些没熟的菠萝蜜般有滴胶黏腻了,我刻意的轻咳了好几声才能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稳定自如:“海岸,我想问问李岩在公司吗?我有些事找他。”
“你来晚一步了。”
伴随着阵阵敲打键盘的欢腾声,伍海岸答道:“李总休假了,他这会到机场了。他飞乌鲁木齐,走什么老乌龟?额,错了,是老乌孙。你应该知道是哪,听说是条户外爱好者普遍喜欢挑战的长线。”
我倒是记得前不久梦姐找我喝酒,她有提起李岩与她过不了几天就要带队乌孙,没想到这一天是今天。
那么李岩在临出行之前,他给我发了这么一条莫名其妙的信息又不接我电话,那是意欲何为?
内心还是有些无从跨越的慌与乱,我敛住心神:“那海岸,李岩去机场之前你有见着他么?他有没有啥异常的?”
“见了。他过来给我和高高交代工作。挺正常的啊,该交代啥交代啥,该让我们干嘛就让我们干啥,反正就是典型的资本家的嘴脸。”
压了压声,伍海岸略显郁闷说:“不过在项目这么关键的时刻,李总还要给自己放大假跑出去八九天,这行为本身有些不太正常就是了。这不,他前脚一走,我就快要忙死了,一堆堆上提的文件得做汇总,然后还得等他视频会议来确定这些文件是要先放行还是要先待定,啊,我要忙死了。”
这话,我还能听不出来是啥意思吗。
意气阑珊之下,我浅浅歉意说:“那你忙呗,回头有空一起吃饭。”
“得,我这连着八九天都是有空死没空吃喝玩乐的命,要约饭还得等领导就位了再说。”
伍海岸轻叹了声:“我滚去忙了。”
将重归寂寂的手机团在手心里一阵,我给梦姐发了个信息,问她要他们这次走的乌孙路线。
然而信息掌握在手,我却再也没有以前那种敢独身一人走鳌太走狼塔走乌孙的一腔孤勇了。
因为现在挂在我身上的身份,我不仅仅只是为人妻子,我更是一个拥有一个即将五岁孩子的妈妈。
重新拥有了孩子,我重新拥有鲜活的同时,我又多了一根无从忽视的软肋,我不能再像以前那般抱着能接受任何结果的心态走入那些寂寥荒野里。
怀揣着万分拉锯的煎熬,我重新投入到工作的忙忙碌碌里。
我是在李岩出行乌孙五天后接到梦姐的电话的。
当时,我正在切割一块新到的皮料,梦姐的电话钻进我的手机里一直响了三次,打样部这边的一个实习生听到我的手机叫嚷个不断,她有些手足无措拿着我的手机跑过来告诉我,我余光瞄见屏幕上闪烁的电话号码,我的心就一沉再沉。
强撑着接完梦姐的电话,我站起来却又摇摇欲坠着,我需要靠扶着椅子支撑自己,才不至于倒下去。
忍住快要撞破眼眶的泪水,我跑出打样的隔间冲到大厅,我差点撞到了李纯身上。
几秒的眼神对视流转间,李纯说:“带上身份证,先去机场。”
我这才反应过来此时此刻我的身上只揣着一台手机,我就算是再是能飞起来,我没有身份证也飞不过深圳这个曾经被我视作热土此时此刻更觉是牢笼的浮城。
匆匆忙忙折返回到办公室里拎上自己的手包,我颠三倒四终于找到自己的身份证,然而我的大腿小腿就像填满棉花似的软绵绵的随时要打跪,最后还是李纯几乎将我连拖带拽着到停车场,他先是将我塞到车里,他再是挨上来坐在我一旁喊了开车。
呼吸有些微微促,李纯一声不吭从我的手里抢去身份证,他呈在面前用视线扫荡着打电话,他没有打给他现在的助理谭星,他在电话接通之后说:“高高,记下我与陈十的身份证,帮我弄两套深圳往乌鲁木齐的机票,要中转衔接紧凑的那种,越快越好。”
大约二十分钟之后,高高打来电话,她与李纯说了什么我不太清楚,但看李纯的神情,我知道高高完美的解决了李纯提出的问题。
在人潮行色匆匆的机场,我跟在李纯后面办理各种手续,我再随着人群往里面走,那一路我的心与我的嘴巴一样,沉寂呆滞到干枯,仿佛再也长不出枝丫来。
好不容易降落在乌市的土地上,我们踏着夜色直往梦姐说的医院奔去。
深夜的乌市第一附属医院里,仍然人影浮动络绎不绝,我就像失了魂的无头苍蝇似的只管跟在李纯的身后,可我越是跟,越是步履踩住胶那般被深陷到无措,我根本就不知道我是如何支撑着自己一路,走到了抢救室那般。
在灯火通明的抢救室甬长的走廊里,梦姐的脸上,脖子,胳膊,都挂着大大小小的彩,她那一身质量极好的快干衣也被石子树枝啥的割划得呈出破碎,而侯哥稍微好一些,他只是脸上被什么戳出了一条十厘米左右的口子,他坐在等候椅上双手抱在胸前,或是他还没干透的衣服卷着寒气,他的腿有些止不住的抖。
至于赵嘉,她没有化妆的脸上有些与她平常不太符合的白,她的唇也没有了往日的神采,乌青着发黑。
在这几个人里探究了几秒,李纯与我心照不宣着一同走向了梦姐。
眼神有些空洞的涣散,梦姐的嘴唇颤抖了许久,她才仿若如梦初醒那般有些叨叨着:“离黑英山口还有三十公里,我们一直沿着河谷反穿,眼看着出口在望,大家的心情都相对放松下来,进度越来越放慢。又走到一处冰雪融化较多水流较大河床也特别宽敞的地方,只要穿过了这条水流,后面的路程也会变得越来越轻松,大家就更是松懈了。那一路上,赵嘉那个….赵小姐她偏要停在前几年你掉过水里的那条独木桥前面的位置拍照,李岩怕她会掉下去,就提醒我要在旁边随时做好救援准备,果然李岩的担忧还没几分钟,赵小姐越拗造型越不知不觉的靠近悬崖,她的脚一个打滑,她掉下去之前她本能拉住了我,最后我和她一同掉进了流得太快的河谷里。李岩立马就往下跳,他先是在我身边停留几秒抓住了我,他抹掉两眼的水汽之后确定他先抓住的人是我之后,他松开我游向赵小姐,他一靠过去就被赵小姐抱住了头,他根本腾不出力来往前面游,他就被赵小姐钉在水中央打转转,后来好不容易赵小姐被浪打得松开了手,李岩托着赵小姐上岸时,被不知是谁踩滑的一大块石头迎头砸下,他当场就晕在水里,是侯哥和瘦猴到下边流域把他捞起来的,他淌过的那一处血流得把水都染成了红色,他整个人的生命体征都很弱,是侯哥和瘦猴轮流背着他跑到附近的牧民住所找的车载来医院,我通知你们的时候他已经进去抢救室了,到现在已经过去十几个小时,还是没有动静。”
脚下更是像灌入铅石般沉重,我还是勉强撑住想要转身挪到赵嘉的身边去,我不想再管那么多了,我只想狠狠的扇死她那个傻逼玩意!
然而李纯却赶在我之前,他先一步闪到赵嘉的面前,他对着赵嘉那张白得泛青的脸上,就是狠狠抽了上去!
随着李纯这一巴掌,赵嘉歪过头去捂住脸,她用手搓着那块起了红印的脸半响,她才是抬眸扫着李纯:“另外一边,还要打不要打?”
没有作声,李纯疾步走回侯哥坐着的这边,他掏出烟盒里抖了又抖,他最终没有拿出烟来,他又把烟盒给塞回了兜里,他双手交错合在一起,沉默。
而我,也像是被抽空了浑身的筋骨一般,像面条那样软绵绵瘫坐在地上。
在沉默对峙的发酵里煎熬着,李岩终于于凌晨四点被推出抢救室,一大片的医护人员浩浩荡荡着将他转移到重症监护室,我则是跟在后面签了一份又一份我根本无暇多想的文件。
终究是太多人围困在重症监护室外面,有护士过来提醒这样影响到医用通道的正常使用,于是梦姐瘦猴与侯哥,被我勉强撑住理智劝他们先去就近下榻。
李纯也走了。
他去了哪里,我不知道,也没心情顾及。
等候室里,转身只剩下赵嘉与我。
那张煞白的脸上看不出有任何情绪,赵嘉坐在离我与李纯特别远的一个角落,她渐渐埋下脸去,她修长的手指勾着她被碎石划破的速干衣,她侧向我这边的轮廓里,难得带着与她那些阴冷气质不符的愁与躁。
因着赵嘉在场,我竭力忍耐着自己眼眶里肿胀的酸涩,我只能靠一次又一次的抽着自己的鼻子来更好控制自己的情绪。
一整三天,除开年恩打视频电话给我,我需要避开调整好情绪并若无其事与年恩聊几分钟,其余时间我都像雕塑一般蹲立在等候室里一动不动,不吃不喝。
赵嘉也一样。
她原本水润粉嫩的唇变得干枯裂开,她保养得宜似乎随时能掐出水来的皮肤也以马不停蹄的迅速凋谢,掉在地上支离破碎。
我已经无暇顾及她内心多少细微变化,我只知道我比起她来,更是狼狈百倍。
只是这一场较量,不知道还有没有意义。
李岩终于还是醒了过来。
在他住着的重症监护室前面,我指着自己告知他的主治医生我是李岩的太太,那个年近中年的男医生却是将视线落到赵嘉身上,他调子平平,说:“患者要见小嘉,你们谁是?”
晦暗的眸里闪耀着煜煜,赵嘉随着主治医生走了进去,那一道门沉沉拍上,我覆在那一小块玻璃窗上望里面看,赵嘉拉着李岩一只手指头,她的双眼里涌出似乎充满着诚挚的眼泪。
之后的事,又变回了让人无力的索然无味。
重症监护室这边只能是支持一人探望陪同,李岩的意愿是需要赵嘉在场,我这个自诩作为他太太的人,又成了一无是处的局外人。
那当中我经历过的心情跌宕与百味杂陈,我已经词穷到不知如何形容,我只知道我在医院的外围找了个深幽的巷子,我哭了一场又一场,我似乎把这段时间积累出来的疲惫与迷惘都透过眼泪挥洒在这一片陌生的土地上,随着这一片仁慈的土地被砸出了一个又一个的坑来,我揉掉红肿通透眼睛边缘的热泪,我眯起眼睛里望着乌市蓝天与白云的交织,我似乎已经抛下了一身渐渐枯掉的皮囊。
李岩终于出院了。
出院的手续,是赵嘉跑前跑后弄的,她拿着医院开的出院药单先去耐心满满去药房拿药,她再是站在甬长的收银队伍里等候着,她仿佛是第一次弯下腰去,沾了沾这人间烟火。
为了免去尴尬,也为了避免自己控制不住情绪的奔涌节外生枝,我躲在医院外面看着李岩坐上了赵嘉为他开车门的车,我打电话问了伍海岸避着李岩走的航班,我比他们晚几个小时起飞。
深夜的乌市带着与深圳别无二致的空旷,我深陷在其中,孤独感拥抱再多在怀里我仍然感到冷,我用手抱着双臂不断摩擦,我也是在这些瑟瑟发抖里混沌的脑子更是清朗起来,我越来越觉得我能做的事,不仅仅只是局限在窝到电脑面前各种布线敲打,也不是将自己前前后后的图纸申请外观专利以备不时之需,我或是需要更激昂的鸡血注入,哪怕这些鸡血会给我带来许许多多的副作用,我也认了。
我的李岩,他肯定不是那种热衷在背叛里寻求快感的渣渣,他也断然不是赵嘉嘴里愚蠢的舔狗,他是那种可以随着身边环境际遇伸缩有度张力不变的弹簧,他所有种种隐忍与磨难,不该成为我怨恨他的理由。
我或者该放下我这几年养成的瞻前顾后,我或也该拿起铠甲与矛刺,我更要成为一把尖锐的刀子,戳到那些是敌非友的人身上,都势必要留下一个血淋淋的坑,那才可以。
回到深圳,我先是回家洗了个澡将那套已经快能拧出盐粉来的衣服换下来,我再是撸了个比起往常骚气百倍的妆容,摇摇晃晃的回到天鉴。
以自己最能拿出的效率来把我这些天堆积着的大小琐碎过了一遍,我随便抽出一个可以让我堂而皇之去找谭星的案子,去敲了谭星办公室的门。
谭星的命可比高高的好多了。
以前高高坐着总经理总助这个位置,她真的挣的每一分钱都是有血有汗,而现在谭星拿着比高高翻倍的薪水,她上班时间还能腾出空来给自己DIY美甲,我推门而进时她就慵懒的朝我投来一个扫视,她又埋下脸去继续往指甲上画花儿。
把文件放到她面前,我说:“谭总助,麻烦右下角给我签个字。”
趁着谭星拿起文件来浏览之际,我视线四处探寻,我终于看到她把带着有猫腻外壳的车钥匙扔在茶几上,我故作惊讶:“怎么我送给高高的那个车钥匙外壳,在你这里?”
不疑有他,谭星有些淡淡不悦的翻了个白眼,她说:“别说我多稀罕你弄的不值钱东西,那是高高临走之前给我的,是你的,那你拿走。”
我自然是上前两步迅速摘下来,我还戏做全套的用手拍了拍上面零星的灰尘,说:“这是我送给高高的离职礼物,我弄了两个通宵。那个高高也真是,把我的真心实意当什么玩意。”
这时已经看完了文件并且落款,谭星有些提不起劲的:“行了,你赶紧拿着出去,别耽误我弄指甲。”
脸不红心不跳的,我就这么不动声色的拿回了自己安置到谭星身边的录音笔。
过了那么多天,这录音笔早没电了,我也没急着把它剪出来,我直接放到包包里,就寻思着等下班回家,我就算挑灯个通宵,我也要尽快把这里面储存的音频信息提取完。
想着最近就没正儿八经吃过东西,我再这样熬下去还真熬不到成为刀子的一天,我十一点多就从样品工作间里出来了,我洗完手正要先去弄点吃的来着,伍海岸的电话就杀过来了。
再是压着嗓音,伍海岸也没能压得住她语气里面的激昂,她说:“陈十,你别管你这会有空没空,你马上到宝仑李岩的办公室来一趟,排除万难,用最快的交通工具。”
我有些茫然:“去李岩办公室?去干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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