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什么我，你又想要说我什么我，你又要搬出多少花言巧语来为你自己辩护！李岩你他妈的才三岁吗！你有那么闲吗！你这是有多闲，才会套着一件动物衣服假装成另外一个人来接近我！你是在演电视剧呢，还是在拍电影？！你觉得这样好玩是不是？你以前带着目的接近我，还没玩够是不是？！你觉得你还没把我玩死，这场游戏就不算是能够收场了是不是？！”
恼与羞怒卷席心口，我将抱着的头罩狠狠扔在地上，我再狠狠瞪着他：“你这人，真的是无可救药了，你嘴里就没有哪句话是真的，你可真会编，你把自己编成一个１９岁的小男孩，你还能要点脸吗！我现在可以再一次告诉你个明明白白，你李岩不要再费尽心机了，你不要再费尽心机觉得只要你足够努力，我陈十会渐渐被你融化，我会再对你心软，我会再让你踏入我的世界半步，那不可能！永远都不再可能！就算你李岩，哪天死在我面前，我都不会再为你掉一滴眼泪，我只会视而不见该干嘛干嘛，因为你李岩对我而言就是个陌生人的存在！你是我恨不得从来没有认识过的陌生人，搞清楚你的位置了吗！”
骂得声嘶力竭，我仍然感到不解气，我抬起脚来对着那个沾了泥巴的熊头罩连踹了五脚，我缩回脚来：“你简直神经病！”
没等他说些什么，我狠狠补瞪了他一眼，我转身走回来原来位置拎起自己的包包，我拐了另外一条路作势要走。
这回轮到李岩翻过几个灌木丛拦在我面前，他额头上汗出不止，他因为焦灼声音有些颤：“陈十，你听我解释…。我没有别的意思，我不是想要讨好你，我就是想要以不影响你心情的方式，带给你些少快乐…。”
“别再多此一举！只要是与你牵扯上关系的，不管是开心还是快乐，我都不需要不需要不需要！我麻烦你带带耳朵听听人话！我自以为我表达得很清楚了！”
气呛在心口，我好不容易屏住：“以后关于张师迟和陆小燃那个案子的进展，我麻烦你不要来找我了，你要真那么想给我自己，你告诉伍海岸，我再问她！我不想再跟你有哪怕一丁点的接触，听明白了吗渣男！”
“你别生气，陈十你别生气好吗。我…。。你不要乱跑，这边偏僻，你乱跑难保会出什么事…。。”
以小心翼翼的口吻夹着吞吞吐吐，李岩好不容易才吐出一个完整句子来：“你别乱跑，我就远远看着你，等你安全到车里，我绝对消失在你眼前。”
一想到我这阵子既吃过李岩送过的甜品接受过他给的早餐还收过他送的花，我心里就郁堵到不行，我冷冷横他一眼，只丢出两字：“让开！”
他拧褶起来的眉头里写满欲言又止，可是李岩由始至终没再吐出一个字来。而他的脚下犹如已经陷入泥土生根发芽，他迟缓片刻才勉强挪开。
狠狠的擦过他的肩膀，我一路小跑直奔找到我的车，我钻上去打着火的同时将所有车窗摇起来，我疾疾倒车，却无法那些柔和的路灯光决意倾泻拍打在车镜上，他那张轮廓分明的脸映在那些冷冷清清的玻璃板上，写满了狼狈与卑微。
于是，我又要再一次痛恨我自己的没有出息，我要怀揣着那种两相拉锯撕扯的煎熬，冲出冷冷深夜里的凄凄惨惨戚戚。
回到家里，我被郁郁的情绪支配着，我把冰箱里所有的酒全部翻了出来，我一瓶接一瓶的喝，喝到上头了，我完全忘了顾及我会不会扰民这一回事，我扒开玻璃门走到阳台那边，我对着李岩住的那一栋方向喊：“你就是个混蛋！你就是个该死的混蛋！”
这个年份久远的小区，它相隔两栋之间距离很窄，以至于我在醉意朦胧里仍旧能看到李岩那边窗帘动了动，他分明就躲在那窗帘后面，可他就像是一只喂狗狗都嫌的菜包子，由始至终他没冒头，也没吱声。
意气阑珊，我折返回来大厅里，我继续开酒一直喝一直喝，我浑然不知自己前前后后喝了多少，我喝到最后熬不住酒意攻击，整个人倒在沙发上裹了个毯子，睡得天昏地暗。
我又开始梦到我的年恩了。
自从他离开我以后，他哪怕存在我的骨骼与流淌在我的血液里，我总是鲜少梦到他，我总是鲜少有机会与他在夜里重逢。
今晚，或是李岩给我放的那些水灯，它真的产生了作用，那个被我心心念念求而不得的身影，他终于入梦来。
我梦到他坐在我以前租的那个破落楼房门前的台阶上，他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吃着一根棒棒糖，我喊了他一声他就回头望一望我，可当我想要冲过去想要拥抱他，他忽然就像山谷里的雾，我越是伸手想要握紧，他越是模糊的厉害。
最后，我不得不诚服与那么残酷的事实，我不得不退往其后，我只能远远的望着他，我时不时的叫一叫他，这样我就还能得以亲眼目睹他天使一般的笑容。
我太沉湎于这一个残忍的美梦了，这让我越发不想醒来，我以为只要我永远不醒，我就能与我的年恩在梦里继续这个温情游戏到永恒，可是到最后，那个给予过我新生也夺走我新生的孩子，他站起来像我不断挥手，他俨然像极早熟的大孩子那般，他口齿清晰着：“妈妈，回去吧，回去吧，只要你没有忘记我，我们终会重逢。”
一个激灵，我猛的睁开眼睛，充沛的阳光接踵撞入，我伸手揉了揉惺忪的眼睛，越揉越是湿润，到后来我止不住冲动，我双腿盘起来脸埋下去，嚎啕大哭。
直哭得嗓子发干扯痛，我才勉强止住抽泣，我摇摇晃晃站起来跑进卧室，我翻箱倒柜下翻出我倾注了所有勇气才敢留下的唯一一张照片，我把它贴在胸口上，假装我仍在拥抱。
此后剩下的几天假期，我在浑浑噩噩里日夜颠倒，我有些天会狂吃猛喝吃个五六顿，有些天却是一顿不吃甚至是滴水不进，我来来回回的折腾着自己，直到年初六这天我透过镜子看到蓬头垢面像极以前那个受困在抑郁症里的自己，我慌了。
我觉得我必须抓紧时间安排，我要再去走一趟长线，我要在那些风餐露宿的禹禹独行里将我身上不知不觉长出来的厌世扒掉，我必须要重新被扒掉一层皮，我才能储满继续匍匐这一路的力气。
临开工这天，我稍微提前了半小时起床，我花了二十来分钟来比划自己的脸，我靠着扑了一层又一层的粉终于把自己重新变回了人模狗样，我这才出发往天鉴。
最让我意想不到的是，像李纯这么一个特别没谱的人，他能来个一大早，他穿着笔挺的西装梳着整齐的发型，他捏着一大份红包对着回来上班的同事分发，他一边发一边正儿八经的说：“祝你新年快乐，如意安康。”
自从得知李纯年年给伍海岸发的祝你如意安康这个的生日福语，我已经不忍直视这个词，也为了避免自己抢了道，我侧了侧身作势要从他后背穿插而过。
然而，李纯随之扭过脸来，他斜了我一眼：“就你钱多，还瞧不上我这百几十块的开年红包了是不是？”
再是被李纯骂得心情郁涩，那事也被我在春节的崩溃里一同消化着丢入了时光的隧道，我得以若无其事般：“李总新年好，我不是天鉴的员工，开年红包我不好意思拿。”
“能进得了我门的，我就不会抠着这点红包钱。”
从那一沓厚厚的红包里翻出最底下的那一个，李纯朝我递来：“就是个意头，给老子拿着。”
迟疑了一下，我还是伸手抓住，说：“谢谢。”
不以为然的咧开嘴轻轻一笑，李纯转回身去：“去，泡壶茶等着，等我派完红包，我过去跟你磕磕新年，让你沾沾我的福气。”
已经没有心气再跟李纯僵持着，我轻描淡写：“好。”
回到办公室里，我随手把李纯给的红包放进抽屉里，我煮开了水，我把茶叶潦草刷过一次就全塞到茶壶里，加进了热水。
果不其然，李纯对我这种特别不考究的泡茶方式嗤之以鼻，他翘着二郎腿一边喝一边皱眉：“你这是酿造了七七四十九年的马尿，难喝得跟踏马没差别。”
不动声色，我喝完一整杯茶，我开门见山，说：“你有什么必须跟我当面沟通的事的，说吧。”
嘴上埋汰，李纯还是没停的喝着茶，他缓慢的放下腿来，他朝我剔过来半分睥睨，他又开始偏指着戳的聊天方式：“我就这么直说，有些女的大把钱大把钱砸我脸上跪在我面前让我给她几句苦口良药，我还未必乐意。我愿意给某些让你说那么多，那还不是我看在我和她是合伙搭档的份上，我赏给她的。咳…。咳咳…。我有些话是说得难听了点，但我要说得不难听，某些人还记不住是吧？说到底，我还不是为某些人好，她要是分不清楚好歹，没点明辨是非的能力，那我也没办法，谁让我高估了傻子的智商呢，是不是。”
一听他这么阴阳怪气的，我心里叫苦连天，我蹙起眉头来：“你觉得你指桑骂槐这毛病很厉害，你还乐此不疲了是吧？你要是有些没法让高高代为通传而电子邮件也说不清楚的事跟我说，那你就直说，你要是没有，那我再次祝你新年快乐。我有很多工作压着，要做。”
脸上有讪讪然稍纵即逝，李纯嘴角的淡淡尴尬一直挥之不去，他用手捋着手表捏来移去好一阵，他说：“好吧我承认，年前我心情不太好，我说话的语气是重了些，我有些话也说得过火了，但说出的话就是泼出的水，你再让我收回来，我也没那个本事。我就这么说吧，我就是这么一个人，你要是继续想跟着我挣钱，那咱们就别再死磕着那事绷住不放，不然就咱们这么大眼瞪小眼的你看不惯我我不爽你的，这样太影响工作。都那么个岁数的人了，啥事轻啥事重都要区分一下，别单凭着自己那点不值钱的感受，爱咋咋的，那岂不是要乱套？”
抿着唇，我凝住李纯片刻：“你是在跟我道歉？”
“我是为工作着想，不想跟你个幼稚鬼诸多计较。”
眼不眨巴脸不红的，李纯大言不惭：“忠言逆耳利于行，苦口良药利于病，你要不喜欢我这种为你好的方式，我还懒得用。我骂你，你以为我就没损失？我骂你之前，我得先做功课，我得先组织词汇量，这特别伤脑，我骂你的时候，我嗓子还骂疼了，那你有见我向谁诉苦过了啵？”
对于李纯这颠倒是非黑白的能力，我早已经服气千百回了，我也不差这一回五体投地的，不过像李纯这种脸皮都掉一地了还要拿胶水黏着不放的人，他能给我道歉，这让我特别意外。
不过我转念一想，他到底还是看在我有帮他抢万嘉客户的能力，他才会丢开该死的面子给造出一个大家都可以安然踏下的台阶。
而我，哪怕我不再需要指望着李纯能够帮我掰死张师迟之类的，我也想依仗着天鉴这棵大树挣钱，我当然要差不多就行了，我低眉淡淡的：“好，一切以工作为重。”
顿了顿，我连忙将话题拽回我想要的方向，我话锋一转：“我想知道个大概范围，未来这个季度你这边有攻入新客户的打算吗？如果我这边仍然要以三家比为重，我想等三家比的进程捋顺之后，我想休一个为期八天的小长假。”
“还没当上领导，就先学会享福了啵？像你这样还没望到钱就先想着休假的人，你也就只有待在天鉴这么好氛围的公司，才不至于被嫌恶致死。”
刚刚那丁点低姿态消失得无影无踪，李纯恢复到牛逼闪闪的自如状态，他说：“如无意外，三家比下个月中会捋顺，我们下个月初就可以腾出些空继续去撬万嘉的墙脚，你想要休假，也不是不可以。四月份，不是有个清明节，我是比较人性化的，我一般都给员工比法定放多三天假方便大家回去拜祭先人，你想休假，那就到时跟清明节一块休，你多出的两天，到时前一天后一天，这样不好影响工作。平常的话，你就别跟那里自己琢磨了。现在天鉴这边，就你是做自主开发的设计师，你要走开几天，你让一群人跟在你后面吃屁。虽说你不是我下属不归我管，但现在是非常时期，你做啥都得符合彼此的利益，明白了啵？”
我想了想，说：“那好吧。”
站起来，李纯叼了一根烟在嘴上，他抖了抖肩，他突兀调转话题：“晚上一块吃个饭，随便你想吃什么，你跟高高说得了，不设上限，你想吃多好吃多好。”
有些懵，我抬起眼帘：“咋的？”
点燃了烟，李纯难得温吞的口吻：“庆祝。”
我更是懵到不行：“庆祝什么？有什么可庆祝的？”
“行了，你别再装，你私底下做了什么好事，你心知肚明。”
视线钉在我的脸上，李纯嘴角微微扬起：“我之前确实看走眼了，我误会了你，我以为你对李岩那孙子还有些什么情愫，我没想到你可以绝情到这样的地步，孺子可教。”
云里雾里的，我都快要给他跪下了，我抽搐到不行：“恕我愚笨，我到现在还没听明白你到底在说什么，简单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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