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压声,赵嘉像是扔炸弹似的扔一个就顿一顿的语速迟缓着,说:“岩哥,由始至终都没爱过你。他这些年不管是找陆小燃,还是找你,都仅仅是因为你们身上有我的影子。”
哦,她刚刚那么故弄玄虚,我还以为她是要放出什么大招来呢,没想到她告诉我的这些,与李岩之前给我说的如出一辙,一点新鲜感都没有。
太没劲。
似乎也察觉到我反应平平,赵嘉不以为然的冷嗤了声,她带着胜利者轻蔑的笑,她说:“我就知道,你耳朵听不进去人话。那我只能让你眼见为实。说实话,自从发现你是团不堪一击的烂泥,我都有些羞愧我当初还将你视作对手。你睁大你的眼睛,看清楚。”
说话间,赵嘉已经打开了手机相册呈到我面前,她扬了扬:“麻烦你看个清清楚楚,你以后才不会再自作多情以为岩哥对你能有什么情谊。”
映入我眼里的,是一张拍摄着泛黄纸张的照片。
生怕我看不清晰似的,赵嘉用她白皙修长的手指戳了戳屏幕,将这个照片放大了些。
我终于可以看清楚了。
在那张看着就是二十多年前流行的日记本纸张庸俗到极点的花边堆砌下,有个稚嫩的笔迹写着,小嘉已经出国三天了,我还是以为她没走开呢。她是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女孩,总有一天她还会回到这里的对吗?等她回来,我想我已经有勇气悄悄的告诉她,我喜欢她。
再到下一行,标注的时间也确实是十七年前的某一个节点,此后就是附带着李岩还显得青春澎湃的落款。
赵嘉的手机像素好得要上天,于是她拍下的这个字迹,这个看似老旧发黄的日记本全部在我眼里成为一场浩浩荡荡的暴风雨,然而我的内心却像是掀不起哪怕一丁点波澜的死水,我只管任由这些矛盾相持的情绪各种发酵堆砌到脸上,我拿捏着尺度拨开了赵嘉的手:“你不要给我看这个,我现在还是觉得钱更靠谱。”
自以为她占据了多少上风,赵嘉咯咯轻笑两声,她收回手机的同时,她再是朝我递来一个深深怜悯的眼神:“虽说人为了爽偶尔该逃避逃避残忍的现实,但做人还是该直面现实。岩哥从十三岁起就对我钟爱有加,你只是个我的影子而已,替代品而已。你也别太端着你的难受藏起来作出多满不在乎的模样,我看在始终合作一场,我给你指条明路,你可以去找一找和你同为替代品的陆小燃抱头痛哭同病相怜。哦,我想起来了,陆小燃进去蹲了,那你可惨了,连个互诉不公际遇的人都没了。”
咬着唇,我对赵嘉这番言论不置可否,我而是拎扯住我今天过来的重要目的,说:“别的我不想说了,我是过来要钱的,钱什么时候能给我?我不要那些需要等候期的汇票,我要即开即兑的。”
“呵,看来一个从贫民窟爬出来的女人,钱才是终极追求。这也好,能拿钱解决掉的女人,可以省掉我许多事。”
抬起手腕来瞅了瞅她那个贵得死去活来的手表,赵嘉轻描淡写道:“你先出去,五十分钟之后再来。拿了钱,滚得干脆些。”
只要钱还没到我手上,这场戏就随时有变数,我看演儿得差不多,赵嘉也差拍着胸脯保证这笔钱她来掏,这大约是最符合伍海岸预设的结果了,我随即点头:“那就多谢赵总了。”
没再说别的,赵嘉只是冷哼了一声,又是摆足各种倨傲的款。
推门而出,我看到李岩就站在前面扶栏那里,他一只手撑在护栏上,另外一只手指曲卷起来,他就是一副紧绷着的状态。
看四处无人,我朝他冷冽一笑:“呵呵,你的嘉妹毛都没掉一根,你犯不着那么紧张。”
循着我说话,李岩朝我投来半盏目光,他的视线在我脸上流转片刻,他冷冷清清的收回去,他一声不吭的走回了他自己的办公室。
他把门关了起来,密不透风。
大约他与赵嘉在里面,又要身体厮磨紧贴着,互诉要面对我这个疯女人带来的种种不易吧。
内心暗叹一声之后,所有喧嚣归于寂寥,我觉得还要等五十分钟,这始终久了点,我就给伍海岸发了个微信问了问,伍海岸不多时就把我接到了她办公室吃吃喝喝去了。
刚好高高的办公室离伍海岸的没多远,她还把高高给喊过来,我们小酌了一杯某个广告满天飞的鸡尾酒。
可能是俩人都曾经在李纯麾下饱受李纯那些阴晴不定的摧残,伍海岸与高高之间总是弥散着淡淡的惺惺相惜,她们之间那种和谐与合拍,使得我特别心安。
花生米吃了,酒也喝了,我就算没醉,我起码也要对得住这些玩意被我吃了喝了,我借着有些微微撞脑的劲,问:“海岸,最近程欢欢咋样哩?好多天没见她了。”
“诶呀,陈十你可别给我提那小妮子了。我这回算是干了笔亏本买卖。我当初看那小妮子在万嘉干得好好的,工作负责,工作能力也有点,最重要是她是个配合度特别高的人,谁不知到了宝仑没多久,她就看上盟栈那边的总经理助理兼司机大刚,天天就掉进谈恋爱的坑里了,出差也出不动了,逃避加班的理由也多了,一天没个省心样。我要多说她两句,说不定别人以为我是个更年期提前的老女人,见不得小姑娘谈恋爱针对她。”
摆了摆手,伍海岸轻轻叹了声:“罢了,随她去了,师傅带进门,修行看个人。她要想她这辈子人就这么着,那也是她的选择,我管不得她那么多。陈十你也别琢磨她了,你该吃吃该喝喝。”
于是,我又多吃了几粒花生米。
该放松我是没少放松,可我的眼睛也没少盯着时间,我掐着一分不差的重新回到了李岩的办公室。
赵嘉让人送来的支票,果然很是及时。
看着赵嘉在下面娴熟的写下那一串零,她再是盖上章,李岩一副特别抱歉的模样。
却是摆出一副足够大方的款,赵嘉巴拉巴拉了几句说她这笔钱暂时没用处调出来给顶一阵子都是小事啥的,我才懒得再参与到她这个话题,我拿到支票又赶紧找了伍海岸一趟,她载着我到了最近可承兑的银行,她轻车熟路的没多久就把这事办顺溜了。
看着白纸黑字的银行流水账单,我一想到我此前提空的卡里不仅仅回了那五千万本金,还额外多了一千万,我简直像做梦般云里雾里,脚踏哪里都觉得不真实。
此后,伍海岸在李岩的催促下将我重新带回宝仑,赵嘉咄咄逼人的让我必须当场交出欠条原件,我自然是告知她其实她早知道撕掉的那张就是原件,我来时全凭冲动,压根就没来得及备份。
看赵嘉眉间展露着淡淡憋屈,我的心里极其痛快。
这么折腾下来,要钱的事尘埃落定已经六点出头,深圳的冬夜渐渐崭露头角,我本来今天就没打算加班,我不会再倒回天鉴去,我就顺道请了伍海岸与高高一同吃宵夜。
一拍即合,我们几人一直认为布吉那边那个价格屌丝的大排档露天的座椅与凌乱的热闹更切实我们的口味,我们就去了那一家。
那些被加了变态辣的串串撸到嘴里,再送上一大口冰冻入骨的啤酒,那些冰与火的交织简直不要太上脑。
酒意渐浓,伍海岸与高高不知是谁先提起老李家那俩兄弟,她们先是你一言我一语的评头论足了一番,之后她们的嘴巴就像开过光似的百无禁忌骂得那个痛快,我坐在这两个气场越发相近的女人对面,我沉寂喝着酒,鲜少发言。
喝得差不多了,伍海岸与高高知道我今天有个很肥的进账呢,她们就差绑着我推到收银台前了。
付了钱,我们三个醉鬼不顾形象也屏除平日里面的矜持勾肩搭背着站在路边拦的士,然而随着寒冬将至,越是深夜车越少,高高有些熬不住了,她正要打电话找个熟悉的代驾过来,一辆面包车忽然在我们面前骤停。
副驾座上的车窗摇下来,早阵子我才在云深处与他碰个照面的小郭倾着身体朝我喊:“陈小姐?是你吗?你是不是得回云深处?我顺道载你一个?”
这仨人里,我算是喝得比较少的,我意识还挺清晰,我先是给小郭打了个招呼之后,我说:“谢谢,不过我和我朋友在一块,我得跟她们一条道走,好意心领了。”
“那你们一块上车。我这车空间大,只要你们不嫌弃这车太破烂就行。”
热心得很,小郭这回是直接跳下车来,他径直给拉开了车门,说:“陈小姐,你们都上车吧。太夜了,车不好等,你们几个女孩子站这边,不安全。”
我还迟疑呢,伍海岸和高高一致推着我,把我给塞车里了!
伍海岸住得最近,小郭就先把她给兜了回去,他又跑了一趟水贝把高高放下,他最后才是载着我往云深处赶。
这前路漫漫的,我又一次受了小郭的恩惠,我要是这一路像只被毒哑的青蛙似的,那似乎显得有些太高冷呢?
于是,我没话找话着说:“小郭,你是到这边来出任务啊,怎么那么晚还在这边溜达。”
“有客户临时要人得着急,我送些小伙子过来给充门面。我刚从KTV那边出来,就碰到了你。”
话匣子似乎打开得很顺畅了,小郭冷不丁来一句:“陈小姐,你大概不记得我了。以前,我们算是当过一段时间的同事。”
脑海里不断回忆翻寻我,我确定我不太记得在小郭给送狗狗到家里来之前,我在哪里见过他,我于是有些惊讶:“真的啊?不好意思啊,我有些脸盲,经常认错人那种。”
“别不好意思。陈小姐你不认得我,其实也正常。几年前,你不是也在昆明吗,你在一家叫鼎和做天猫的公司仓库上班,你经常带着个孩子去开工的,你那时算是鼎和的红人,大家都差不多认识你。但我那时就是个名不经传的小安保人员,你在A仓,我在B仓,和你碰面的机会也少,你不记得我很正常。”
车开得很稳,小郭娓娓道来:“不过陈小姐,我很清楚记得有次仓库失窃了,那天正好是我值班,公司处理那件事的行政经理对我有偏见,认为我是监守自盗。当时没人站出来给我说话,就陈小姐你站了出来。你当时背着孩子为我奔走察看那些失窃线路,你找到了指向真正始作俑者的蛛丝马迹,我才得以脱身。我从那天之后就特别感激你。那次事件之后,行政经理不问青红皂白冤枉我让我觉得尊严受损,我很快辞职了。不过我一直记得你,我心念念着哪天我再有机会碰到你,我肯定会回报你当初为我的仗义执言。所以陈小姐,前阵子的事你不要放心上,还有现在我们住得近,你以后再有什么事需要人帮忙,找我就行。”
感叹完这世界真是小得很,我回想到在鼎和仓库打包的那些岁月越发唏嘘,我不禁问起来:“鼎和现在,还在开吧?”
“开着。不过换了老板。”
小郭答得奇快:“我一直和以前比较好的一个同事保持联络,他前阵子告诉我说,鼎和被收购了,换了个老板。最让我释然的事,那个老板连脸都没露,就先把当年污蔑我的行政经理给开了。这虽然跟我没啥关系,但这也算是风水轮流转,转得让我心里很高兴。”
他嘴里提着的这个行政经理,我确实也不太喜欢。毕竟以前我带着年恩在仓库干活,我没耽误工作也没影响到其他同事工作进程的,鼎和的老板同意,老板娘也同意,人家那俩口子都没说啥呢,那行政经理就各种逼逼赖赖说鼎和不是育儿所之类的,她对我态度也挺恶劣,她可谓是我在鼎和遇到的唯一最让人无力吐槽的同事了。
想起她来,我更是唏嘘不断,我点头附和着小郭的说法。
话越说开,小郭也渐渐抛掉那些拘束感,他说:“陈小姐,以后有机会,你要不要一起回鼎和看看?我感觉那里你应该很有感触。我还听那老同事说,自从换了新老板之后,他们好多人的基础薪水都上涨了,很多老同事都没舍得走,都在呢。”
听小郭这么一提起,我还真的觉得我太有必要抽空带着年恩回去一趟了。
想当年啊,鼎和不管是办公室的资源,还是小到哪怕是一个清洁工阿姨清洁工叔叔,他们都曾经从他们不太优厚的薪水里抽出一部分捐给年恩看病,他们当中还有许许多多的人挽起自己的胳膊跑到医院去待命。
其实我在午夜梦回时,也时常想起他们,我在众利正常步入挣钱进程之后,我也经常买些零食大礼包匿名发回鼎给那些老同事来着。
转眼,五年过去,六年又要崭露头角。
在老同事这一层关系的镀金下,又畅聊了一路,我与小郭似乎变作了多年朋友那般自如,我临下车之际,小郭又旧话重提说我有啥需要帮忙的,必须要喊他之类的,我自然是应了下来。
先是拿剪刀拆下车钥匙套上面的录音笔,我放着充电再去洗澡,我出来就一边连接着电源一边听里面的音频内容。
一连带动着听了五个小时,夜色已经深浓到要漂白,眼看着晨曦已经在赶来的路上,我正要失望的暂时关掉录音笔,忽然录音笔里传来一阵张弛有度的电话铃声,我精神徒然为之一振,我调高了些音量。
电话里面,谭星的情绪有些激动,她几次按捺不住朝赵先兴大吼大叫,我在她那些撕心裂肺扯着嗓子宣泄出来的信息量里,越发的后脊梁发寒发冷。
我的直觉果然就没有错啊,这个赵先兴,他还真的是比他表面上还要阴冷凶狠得多了去!
把他们这个对话来回听了不下二十遍,我又往下拉动一个多小时,我确定后面没有别的有用信息之后,我把这些音频软件拷到电脑上,我把谭星与赵先兴打电话那一段剪切了出来,我来来回回做了十二个备份,我再是把它复制粘贴到我手机里,把它隐在一堆大大小小的文件里。
折腾完这些横七竖八的,天差不多亮了,我顾不上先去小小的眯一阵子,我而是打开了百度,又一次想要从万能的百度翻寻到一些关于钟浩的爸爸钟权的信息。
又如同我上次翻查赵嘉时那么见鬼一般,前阵子我还能在网络上查到的钟权的信息,这一次任我要掘地三尺,也没有了。
空落落的网页上,只有好几个姓名查重的网页。
脑子有些像是被过堂风穿梭过的嗡嗡响,我想了又想,我决定跑一趟,去见见陆小燃。
关于陆小燃,自打在云深处看够了她拙劣的表演被揭穿之后,我几乎没再关注到她的信息,我自然也搞不懂她到底是被关在了哪个地方,我没辙了,只能是打给伍海岸求助。
语气里有些皱褶,伍海岸说:“你这妞,怎么那么莫名其妙了,不是,我愣是想不通,你这会为什么要去见陆小燃?”
我总觉得吧,伍海岸虽然一直展露出一副她不太参与到李岩这次套路赵嘉的行动中去的样子,但是她在我面前肯定是有所保留了,我这次要是把我去见陆小燃的真正目的告诉她,她说不定会坏我的事。
于是,我只能编,说:“没啥,就是忽然有些空虚有些寂寞有些冷,想要找个能与我同病相怜的人聊聊。又或者是,在赵嘉面前成了个落败的可怜虫之后,我更愿意作为一个胜利者站在陆小燃的面前,修补修补我已经有些崩掉的心态。换句话说,我就是无聊透了,有些怀疑人生有些生无可恋,想找个地方刷刷存在感,中和中和我丧掉的心态。”
“你放屁。我不知道谁,我还能不知道你。几年前,你可能会有那么幼稚的念头想法,现在你忙得没空上吊。之前陆小燃好好搁你面前给你打,你都没打过瘾,你现在还能提起劲来跟她叫板?”
三言两语戳破我的鬼话,伍海岸呲着牙说话的吧,她的声音里有些噗噗的漏气声,她说:“再说,你要真无聊,你不会再组个局,高高,我,你嫌不够热闹,可以把那个孟笑笑喊上,我们四个女人喝喝酒骂骂男人,摸摸小牌啥的,这样的纯仙女的活动玩着不够嗨吗,你要把时间浪费在陆小燃那种已经废掉的人身上。”
我也没指望我刚刚几句话就能骗过伍海岸,她没吃我那一套之后,我只能给出备用计划,我说:“海岸,求你。我有特别重要的事,必须要见陆小燃一趟。我就问她几句话,没别的。这事涉及到我的工作上的,海岸,帮帮我嘛。”
在那头静滞一阵,伍海岸声线微涩:“你确定你就是问工作上的事?”
“对的。我只能告诉你,是关于尾货那一块的。陆小燃以前不是一直做的海外渠道,她肯定没少掌握一些收入尾货的人脉资源,我这边有个项目订单尾货被流入了市场,我必须要抓紧时间把这些尾货追回,不然这破事坏了我招牌,那我起码几个月缓不过来。”
越编越卖力,我耸拉着语气:“跪求伍仙女救命。”
“你要是为这事,我帮你安排搭个线让你和那条毒蛇女人见一面也没多大事。”
话锋一转,伍海岸直言:“不过陆小燃这趟进去,她恨透了你,你很难撬开她的嘴巴吧?”
“难,不代表不行。只要能见到她,我就有的是办法让她开口。”
我答得很快。
噢了声,伍海岸说:“那行,这事我记下了,晚点给你答复。”
没想到,我这头刚刚撂掉伍海岸的电话,李岩的电话就打了进来。
我一接通,他就开门见山,说:“你还在家里是吧,你把结婚证身份证拿好,我马上到了兜你,一起去民政局把手续办一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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