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我回答，伍海岸继续自问自答那般：“其实所谓朋友稀疏只是个幌子，我对你说起，我是想赌你是一个心软的人，我想赌你听到我这些叙述而为此动容，你会被我这些求而不得的深情触动，哪怕某一天李纯终于有勇气剥开他的内心直面最真实的那个他自己，他向你表达他对你那些热切，你也会碍于我的缘故，拒绝他。我就是抱着这样的心态的，你会不会觉得我机关算尽？”

　　被伍海岸这么跳跃迂回搞得差点闪断腰，我有些云里雾里一阵，我反应回来：“伍小姐，你大概是误会了，你方才也说了，李纯就是那类人，他还没玩够不可能为谁收心的。而且我并不觉得他对我有什么所谓喜欢…。。”

　　“比起你。我更了解李纯。即使在李纯的认知里，已经去世的唐密是那个最了解也最能消化他所有缺点的人。但是我认为，我才是那个人。只是我来的太晚，不受他关注，他没把我统计进去罢了。”

　　拿着纸巾细细揩干唇边湿意，伍海岸倏忽直起腰来，她四散的目光开始聚焦成团，她凝住我：“好了陈小姐，我铺垫这么多，大约你也听得有些无趣，那就让我们言归正传。我约你，就是想跟你做个交易。你和张师迟陆小燃的恩怨，你知我知，我就不一一阐述了。我就开门见山给你说，我的手上捏着一份极有可能可以让张师迟与陆小燃齐齐入狱的证据，只要陈小姐愿意，我们可以联手把这份东西物用其尽，只要我们运用得当，就有机会让张师迟和陆小燃把牢底坐得长草。至于陈小姐，你首先需要做的就是与李纯杜绝任何暧昧，不管是主动的或是被动的。当然陈小姐后继，就当是欠着我一个人情，我随时会去向陈小姐你讨要，我或是会要求陈小姐为我办一件事，至于是什么事我暂时还没有定论，不过我能够保证我要陈小姐帮我办的事会是围绕着李纯展开，我也能够保证我不会提出太苛刻的要求，我不会让陈小姐你十分为难，陈小姐你怎么看？”

　　停了几秒，伍海岸意味深长的补了几句：“我手上这份证据，是李纯穷尽心思想要弄到手的。以我对李纯的了解，只要他想做，他还是可以达成的。只是他需要用一年半载还是三年五年，那就不得而知了。我相信陈小姐是个喜欢快刀斩乱麻的干脆人，陈小姐能不能等得来李纯那个不确定，我信陈小姐你自有定夺。”

　　伍海岸这番话，可谓是诚意饱和，情绪也拿捏得尺度恰当。我先是脑海里被诸如“李纯那种人怎么可能喜欢我”“李纯喜欢我就搞笑了”“这绝对是个天大的笑话李纯怎么可能喜欢我”这么凌乱的念头塞得满满当当，我后敛神竭力屏除心中杂乱，我绞尽脑汁捋了一阵，才有条不絮说：“我先表个态，就算我们不作这一场交易，我也能保证我不会与李纯产生任何暧昧纠缠，我与他是工作搭档，之前是现在是未来也是，我与他之间的关系不可能再有别的变量。我无意考究李纯对我是个什么态度，不过我吧，出于他身份的考量也出于对他人品的考量，我不会与他有任何越界的。另外，我能否多知道一些详情，我想要知道伍小姐手上那份可以指证张师迟和陆小燃恶行的东西是什么？我就是想搞清楚那份东西的性质与程度深浅。若是它最后只能让张师迟和陆小燃吃上百天或是几个月的牢狱之灾，那我要慎重考虑。”

　　“谢谢陈小姐这个表态，我相信陈小姐绝对可以言出并行。”

　　身体起了起，伍海岸腰板得更笔直，她稍作压声：“陆小燃曾经有个助理，叫林玲，她与我是校友，是我的小师妹。前年，林玲从其他类别贸易公司跳槽到陆小燃的研创贸易，她是陆小燃的助理。因为行业相近，林玲慢慢与我有些联系，她偶尔会向我请教一些行业内需要避开的雷点，我对她的努力上进很是欣赏，也会尽我所能将我知道的经验教会她，也因此，林玲很信任我。林玲在研创贸易呆了两年半左右，她的上进积极整个研创贸易的同事有目共睹，她的工作能力大家也是能够看到，陆小燃不是瞎的，她当然也看到。可是陆小燃这个人，她善妒，就因为林玲做的策划案受到李岩的赞誉，她就在心里埋下对林玲偏见的种子。她对林玲的态度越发恶劣，她时常莫名其妙朝林玲发火，也会给林玲扣一大堆黑锅。林玲意识到她再留在研创贸易已经是前途渺茫，她时常与我倾诉，也请求我帮她留意一二，我看李总对林玲的策划创意很是赞赏，我就把林玲的求职资料通过内部给到李岩，李岩很满意，他同意我将林玲招过来做销售部那边对外的市场部主管，这事到这里也算是有个不错的走向。”

　　“然而陆小燃知道林玲要走，她还是要跳槽到万嘉，她就气疯了。她用入职协议来钳制林玲，逼迫林玲与她几次谈判又几次妥协。陆小燃一面扣着林玲不让她走，她一面又假意在李岩面前各种搬弄各种为难，说她十分欣赏林玲工作能力，也是因为与林玲配合得好，她暂时还没找到合适人选来填补林玲要走的空缺，她开口问李岩把人留给她多用几个月。她表面上是欣赏林玲的工作能力，暗地里却对林玲采取打压和精神上的压迫，她一个小小的方案，会让林玲加班加点改了三十多板之后，她再用回初稿或是二稿三稿。林玲去世之前，她几次与我打电话都充满压抑，不过她是个特别乐观的女孩子，她很快又充满希望说她很快就能从研创跳出来，我也等着她来万嘉开创新的大路。”

　　眸色忽然暗下去，伍海岸的眼睛里慢慢聚拢出滚滚恨意，她声线倏沉：“可是，我没等来林玲到万嘉跟我拍着肩膀一起上，我反而是等来她的死讯。那天是星期六，那些连绵了一整夜的雨下到早上十点都没停，我看着这雨天，压根不想起，我翻身准备再睡个懒觉，我就接到了林玲房东的电话。他告诉我林玲死了，死在出租房里，因为林玲当初租房子紧急联系人留的是我电话，他只能找到我。我当时脑子都是空的，我连鞋子都没穿上就跑出去，我漫在雨里拦了的士去到几个月前我才一起帮着林玲找的房子里，她的遗体已经被用白布盖起来，办案的工作人员告知我，林玲是倒在电脑面前，她是突发脑溢血去的，按照初步推算，她突发急病之前正与网友在聊天，她最后一条发出的微信消息是在凌晨三点，这不排除她是因为熬夜引发的急症。我太了解林玲这个小姑娘了，她来自一个小山村，她为了能够改善一家人生活已经拼尽全力，她连吃饭都像打仗一般，她又怎么可能三更半夜还有闲工夫和一个素不相识的网友斗图。”

　　用手搓了搓眉角，伍海岸声音更是沉垂：“林玲的死亡通报很快出来，她被认定是熬夜引发的急症失救死亡，可我不认可这样的结果。林玲的双亲都是老实巴交的务农人，他们过来接骨灰盒时痛哭得倒在地上打滚，我越看越难过，我更是暗自发誓我该为那小姑娘做些什么。安置好林玲的身后事之后，我回到深圳，开始翻查林玲的活动轨迹。但是，有人在刻意抹去她的痕迹。也正是如此，我更确定林玲的死不简单。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只能说作恶人再是细致隐藏，她仍然藏不住她恶毒的狐狸尾巴。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终于抓住了一些蛛丝马迹，再顺藤摸瓜，我发现原来案发前日深夜十一点，林玲仍然被陆小燃责令在研创的办公室修改方案，陆小燃亲自上阵监督她，林玲在超负荷的工作强度前已经精神紧迫，她还要接受陆小燃的咄咄逼人，她越急越乱，最后她突发脑溢血晕厥过去。陆小燃害怕林玲在研创贸易出事她脱不开关系，她没有第一时间对林玲送院抢救处理，她而是在六神无主下联系到张师迟，他们这对狗男女把尚有一息尚存的林玲扶到车里再送回家，他们打开林玲的电脑再通过手机同意操作一键登录微信，他们随便找了个人发了几条信息，他们刻意制造林玲是在家里急病去世的幻象。原本他们送医，林玲还有一线希望，可是他们草菅人命，眼睁睁看着一个不到２６岁的小姑娘死掉，他们还要在她死后让她不得安宁，肆意猥亵她的遗体！”

　　即使我没有见过林玲，我仍然是听得阵阵揪心，我一时没把住嘴骂了出来：“他们简直是魔鬼！简直该下地狱。”

　　“嗯，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掂来酒瓶，伍海岸拎起来对着嘴巴就是咕咚咚的猛喝了两口，她说：“我已经全部复原当日被陆小燃和张师迟抹掉的轨迹，也收集到些能够能够将矛头直指他们的视频片段，那些视频片段可以表明林玲去世前几个小时，张师迟与陆小燃一同出入过林玲家里。但是单有那些片段要提起诉讼，胜算不确定，如果张师迟和陆小燃请的律师够牛逼，他们就还有指马为鹿颠倒是非黑白的余地。这就是我找你的原因。我或是为这件事用脑太多，我一时想不到别的，也想找你看看能不能有些新主意。”

　　苦思冥想一阵，我忽然一个激灵：“伍小姐，当日是哪个开车载的林玲回家？是张师迟的车，还是陆小燃的？他们车上的行车记录仪影像，你有翻过？”

　　恍然大悟，伍海岸嗖的放下酒瓶，她手捶在大腿上：“对，我说我怎么隐隐约约感到我遗漏了什么！对对对，就是行车记录仪，他们做那么亏心眼的事肯定是不敢打的，肯定是开的车，我怎么之前没想到！”

　　激动不过一瞬间，伍海岸又颓然丧气：“这可能太晚了，说不准那对狗男女，早把行车记录仪上面的资料抹干净了。”

　　也徒然变得凝重起来，我见伍海岸像是霜打的茄子般，我只得故作轻松：“不一定。不是每个人都能想到行车记录仪会出卖他的。伍小姐你不是已经有他们出入林玲家里的片段，那你能不能调出来看看当日他们开的是谁的车，我们要先把目标车辆锁定，才能有进一步计划。”

　　迟疑几秒，伍海岸迅速站起来，她不多时从卧室抱出来一个笔记本电脑，她急忙开机点开Ｅ盘，她将东西存储套进了一个又一个的文件，她前前后后点了十几下，才点出一个视频来。

　　不约而同，我们一同埋脸在屏幕面前，屏住了呼吸。

　　这个视频明显不是初始的源文件，它而是被二度映摄出来的，它的像素不太好，然而我还是透过那些模糊窥到了天机。

　　把视频定在那里，我指着上面某一个点：“开的是张师迟的车。我以前坐过张师迟的车去出差，他的车头上挂着一串金币模样的装饰品，这个点就是金属器才会折射出来的糊点。”

　　伍海岸脸凑得更过来：“你确定？”

　　定睛，我细细辨认多一趟，我点头：“确定。”

　　还是有些愁容没散去，伍海岸两只手卷胶成团，她皱着眉：“因为我不待见陆小燃，陆小燃私底下没少跟张师迟吐槽吧，所以即使我和张师迟同在万嘉，我与他关系势同水火。平常有些工作交集，能够让助理对接的，我们都是让助理对接，实在没法了凑到一起了，也经常商量出不愉快。我很难摸到张师迟的车上。平常张师迟的车不管是停在华通大厦的停车场，或是他住的地方，那都是有监控的，我们要跑到他车里把行车记录仪弄出来，很难。”

　　“要说难度，定是有难度的。不过这事还不至于难成干不成的样子。”

　　凝神忖思一阵，我改而问：“你知道王秋飞吧？我听说她今年开春的时候在万嘉的开年会上闹得沸沸扬扬，给关起来了？那她该是出来了吧？”

　　“当然知道。她是出来了。前几天她才上来万嘉结清雇佣关系，还是我帮她签的终止条。”

　　思路敏捷，伍海岸停了停，她有些疑惑道：“这事跟她有什么关系吗？”

　　我一边拿捏着词措一边缓慢道：“你看咱们俩，都没法把张师迟往外约对吧。但是王秋飞，她可是曾经跟张师迟厮混过的，她可是连那种黄色视频都有的人。她出来了，你说张师迟就能睡得香吗？至于王秋飞，她是我多年前的老同事，我太清楚王秋飞的脾性了，她是那种吃不得亏的人，不管是张师迟玩弄了她还是他们之间互相玩弄，王秋飞都是在那一段关系里一败涂地，她不可能就这么放过张师迟的。咱们再往回说，张师迟这人其实最喜欢搞道貌岸然那一套，他肯定不敢与王秋飞光明正大的见面，我们要是能够拿下王秋飞，由王秋飞把张师迟引到荒山野岭的地方，那我们要拆起行车记录仪来是不是就方便多了？”

　　“你说的这个办法，听起来还算是可以执行的。”

　　有些为难，伍海岸望着我：“但是我们要让谁去帮忙拆那个记录仪？为了避免打草惊蛇，我们就算拆下了那东西，也得给复原回去吧？我千年手残党，这事我干不过来。”

　　“拆拆装装这事我在行。那我们就分工合作？由你去找到王秋飞，你编些瞎话忽悠她也好，你拿张师迟一直为了讨好陆小燃而利用着她来激起她的恨意也好，总之你搞掂王秋飞，让她帮咱们把张师迟搞到山上去，咱们到时候跟在后面，由你放风，我到时候把张师迟车上那个行车记录仪的内存卡给换过来？至于拿到行车记录仪之后下一步计划，我们再商量着来，行吧？”

　　眼睛里忽然冒出星星来，伍海岸定定的看着我一阵，她半开玩笑半认真的朝着我竖起大拇指：“你牛，我服。就按你说的办，动手能力我没有，但动嘴皮子的能力，我还是有些的。王秋飞是有些道行，但她还没混到本姑奶奶的程度。”

　　虽说这事敲定了一大半，可一想到这其中牵涉到人命我还是心有余悸，我想了想，说：“到时咱们见机行事。张师迟这个人明面上磊落，但他背地里全是不见得光的勾当，他说不定被王秋飞气着，会对王秋飞动手。尽管我与王秋飞已经没有半点情谊，但我们还是要努力避免把事情搞大。”

　　“这你就放心了。这点底线我还是有的。要是事情有变，也管不了那么多，我们就冲出去把张师迟打趴。反正我们的行动第一原则是，保障任何人安全。他张师迟再厉害，也是单枪匹马，我们有三个人，怕他干啥。”

　　合上笔记本，伍海岸示意带动着我与她一同回到沙发上，她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她对着我举起来：“我喝酒你喝咖啡，我们碰一个，那陈小姐，合作愉快？”

　　“叫我陈十即可。”

　　我举起咖啡杯：“合作愉快。”

　　“ＯＫ陈十，那你也是直呼我名字就好。”

　　伍海岸一饮而尽，她将空杯示意给我：“很晚了，外面还有些下雨，陈十你先回，等我搞定王秋飞，我们再约。”

　　从伍海岸家里出来，已经将近八点，我在附近商场一面馆吃了碗清汤面，再慢悠悠开着车回大芬。

　　眼看着雨越下越大，我为了下车方便直接把车开进了地下停车场，我折返到车尾箱找了半天没找到伞，我这才想起前一阵子我把伞拿了回去。

　　我正一筹莫展间，忽然有个保安走过来，他带着一把黑色的大伞，他说他正好要去巡楼，他可以带我一程。

　　在我的千恩万谢里，这保安小伙歪打正着的直接往我住的那栋楼下屋檐走去，我不禁有些疑惑起来，问：“保安大哥，你咋知道我住的哪栋呢？”

　　快走两步，那保安小伙走进了屋檐里，他收起伞来聚成一团就往我手里塞：“美女，你也别那么客气谢我了，我这是受人之托。刚刚你在那边找雨伞的时候，有个先生拉我过去，他把伞给我，让我送你的。我看你们两个年纪相仿，大约就是小两口了。你们有啥矛盾，也好说嘛。你们好好说话去，我过来了就顺道进楼里巡一巡。”

　　抓住那湿漉漉的雨伞懵逼了一阵，我一个激灵率先想到李岩，我一时血气上脑就这样捏着团起来的雨伞跻身入满天的大雨里，惘然不顾蹬带起一串接一串的水花，我横冲直撞的朝着方才我走过的停车场出口跑去。

　　果不其然，隔着五六米的距离，我看到李岩笔直的站在出口边缘上，他正在抽着一根烟，他的表情被雨帘和烟雾作用着变得模糊。

　　站住脚，我屹立在瓢泼的雨里，我几乎是冲着他吼的：“人渣，谁让你手伸那么长的。谁要承你的情了！我说过让你不要再费尽心机，你就听不懂吗？！你管我下雨天有没有伞，你管我是不是会被淋湿，你管我是不是会被困在停车场里过夜，你管我那么多做什么！谁要你假好心了！谁要你干这种不留名的所谓好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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