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切简直是无缝对接,我刚刚为年恩拉好屏障,不久前还在几米处引发骚动抱着两个大桶滑轮的两个火鸡头,他们几乎是相约着一同俯冲上来,他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们手中的桶往我身上扣,我环着孩子不好闪避,其中一个桶的边缘沿着我的耳朵刮下,痛一下子满溢着。
而桶里面倒出来的东西,似乎是大冰块,凉凉的,还冒着烟气。
尽管攻击得有些偏颇,这两个顶着火鸡头一看就年纪不大的小伙相继用手再把我推得颠三倒四,他们就此加速滑轮着离去。
不敢确定他们是不是还会折返回来,我更无从确定要是再有危险来袭,这个人影稀疏的商场会否有人见义勇为挺身而出,我不敢先腾出手抓掉那些压在我身上的冰块。我仍然以俯盖的姿势团护着年恩,我一边以不影响孩子的小幅度尽量抖去冰块,我再腾出视线环视洗手间的方向。
还好,李岩出现了。
不等我出声喊他,李岩就率先发现了我这边的异状,他箭步飞奔过来,他不断拍打我身上的冰块,他直拍得一块不剩,他却是什么都没说,他就一手一个的把我与年恩同时从冰块的堆砌圈里捞了出来。
将我与孩子放到干净地板上,李岩望着地上冒着腾腾雾气的冰状物,他皱着眉头转过来就抓住我和孩子的手手脚脚看,他说:“这是干冰,接触人体几秒钟就能把人冻伤,陈十你快看看你有没有被灼到哪里?”
一听这话,我心里余悸更浓郁,我顾不上看我自己,我而是拉过年恩特别细致的看他露在外面的手掌和那一节小腿,我确定他毫发无损之后才将关注点落在自己的身上,我这才发现自己刚刚拽着衣摆护着年恩时,我有一截手臂露在外面,那上面被烧破了一块像橡皮大的皮。
还好,我的耳朵与脸颊只是被桶刮到有些起红痕,有些淡淡的痛而已。
摸着脸,我这回还是顾不上庆幸自己没毁容,我给李岩打了个眼神暗示,他就心领神会的开始给年恩编,说这是那些叔叔不小心出的意外,让年恩不要害怕与担心。
还是为了避免给孩子留下阴影,我与李岩不约而同的没有马上对这事展开讨论,我们装作若无其事的带着孩子去了一家服务员比较充沛并且比较友善的餐厅落座,李岩避着年恩的视线给我那处伤口涂上我包包里随身带着的膏药后,他坐在我们对面,他不断的发信息。
后来菜上来,年恩埋头去吃时,李岩给我对嘴型说唇语,他大致是让我别过于担心,他已经安排人去查看监控,刚好我与年恩站的位置是监控正对面的位置,那监控肯定是把那两个作恶的家伙给摄了下来。
可是,我哪能是不担心的。
若是我独自一人遇到这般险境,我尚且需要些时间才能调整好心情,但是带着孩子遇到这样的事,我骨子都怕得脆了。
没啥胃口,我还是为了避免年恩看出异样,也为了不增加李岩的心理压力,我还是多少吃了点。
后面,李岩还是带着年恩去了游乐场里面玩儿,但是他特别戒备,他的眼神就没从年恩与我的身上挪开过。
差不多八点吧,年恩玩累了,他汗津津的拱在李岩的怀里说想回家,李岩给他擦过汗又往后背垫了个汗巾,他用一边胳膊把孩子扛身上,他腾出另外一只手牵住了我。
年恩去洗澡的时候,李岩拉着我从头到尾打量了几遍,他确定我全身就那处手臂烫伤之后,他重新拿了药膏和绷带给我弄了一下。
确实是玩得很累了,洗好澡没多久,年恩就揉着眼睛去睡觉,我跟着给他盖好被子出来,李岩还在书房里面打电话。
尽管他已经关着门,他也在努力克制,但是他的急躁仍然是无可遏制的稀稀疏疏钻出来,敲在我的心上,给我带来阵阵沉重。
后来李岩不打电话了,他在里面打电脑噼里啪啦的,他这样的状态一直持续到九点半,他才开门出来。
挨着我坐下,李岩的手环上我的肩膀,他安抚般拍着我的肩膀,他故作轻松:“陈十,你别担心。今天在商场那个事搞明白了,那两个小伙子,不知道从网上看了什么洗脑的帖子,就组织起来搞的恶作剧。他们当时一直在商场里面寻找下手的目标,那个商场人不多,也只有你和年恩停驻着没走动,他们就一致的把你们作为攻击的目标。那两个不学好的不良少年已经被找到了,我让杨环宇过去处理了。这事翻篇,你千万不要往心里留阴影了。”
尽管李岩这个说法听着就挺像那么一回事,但因为这事涉及到了年恩,我担忧之余特别能够死磕,我疑虑不断的:“李岩,就按理说吧,要是那两个小伙子被一些恶网毒害,他们想恶作剧报复社会,难道他们不是怎么方便怎么来吗?他们当时穿着滑轮鞋,还各自抱着一大桶干冰,他们怎么不方便点在一楼寻找下手目标,咋的给跑到四楼去了?这有些说不过去。会不会这两个不良少年是受人教唆,也有可能是收钱办事,他们的目标就是我和年恩。他们一看到你离开,就伺机而动,就此对我和年恩下手?又或者,他们根本的目标就是年恩?”
“陈十,你别低估一些无聊的不良少年,他们为了找乐子,能做到什么样的程度。”
眉宇里笼罩上一层灰,李岩语速渐缓:“我读高中那阵,学校里也是有些不良少年,他们天天混来混去的,时常为了捉弄人,什么事都行得出来。你是没见过,有些叛逆期的孩子为了寻求生活的颠覆,是疯狂到什么样的程度。这事我真的已经摸清楚了,咱们就是不巧倒霉碰上了两个叛逆孩子而已。”
虽然我内心疑虑还是隐隐约约消散不得,可听李岩斩钉截铁的,我也不好再跟他扛着僵在那里,我用手抓住他的衣领给整理了一下,我勉强笑:“可能是最近发生的事情有些多,搞得我都有些神经衰弱了。我回头好好调整调整吧。不过李岩,现在真的是什么人都有,你看咱们就带孩子在外面玩一玩吃个饭,都能遇到这档子倒霉事,以后咱们再带孩子出去,更要打起十二万分的小心。年恩就是我的命,他要是再有些什么闪失,这就等同要我的命。”
“自从你重新接受我,与我在一起之后,你似乎就没过到什么舒心日子。”
突兀语气幽幽,李岩长长叹气:“或是我这人,运势不好,没能带给你和孩子安定平宁,我只能是更努力,更努力,去给你们娘俩开辟一片崭新土壤了。”
敏锐的扑捉到李岩这字里行间弥散出来的懊恼和沮丧,我忽然有些愧疚。
他一走开,我和年恩就受到袭击,李岩这几个小时以来遭受的煎熬不比我少吧,他一回来连个气都没歇着又要马不停蹄去盘查这事,我方才的连番质疑无疑平添了他的承重吧。
挽过他的胳膊,我强颜挤出几缕笑容来,我故作轻松打趣道:“也不一定是你运势不好,说不定是我的不行。摊上这事也是没辙,李岩你就别多想了行吧。”
翻过手来,李岩往我脑袋上蹭了蹭,他说:“你也累着了,去洗澡。”
为了冲淡那件事带来的凝重,我先洗好出来之后,我抱着电脑找了一部特别诙谐的香港老片子,李岩一带着水汽出来,就被我拽着一起看剧。
TVB的喜剧片,大部分与情挣脱不开,看没一半,我和李岩被逗笑的同时,也没少被里面火辣辣的男女互撩勾得心痒痒,最后这部电影还没看到,李岩就有些忍不住到处乱摸,我更是把持不住,就把笔记本扔到一旁,跟他折腾来折腾去的,一直到零点才偃旗息鼓。
然而累到几点,也没耽误我一睡下去就被噩梦纠缠,我梦到我牵着年恩走在绿茵小路上,年恩的手里再牵着小面包,他正活蹦乱跳欢声笑语间,忽然从前面冒出来几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冲过来几巴掌将我扇跌在地板上,他们抱着年恩跑了!
穷尽全力也追赶不上那些恶意满溢的人,我在焦灼惊慌间一脚踏空,我惊了惊,一整个人醒了过来。
四处,仍然笼罩在一片无际的黑暗里。
我下意识伸手摸了摸我旁边的位置,是空的。
我连忙拉开了灯。
李岩此前躺在那里的压痕,还若有若无,只是久而没人捂热,那些贡缎料子的床罩,已经变得冷冷冰冰。
因着那个过分真实的噩梦,我内心的惴惴不安由头到尾挥之不去,我连忙下楼,我先蹑手蹑脚走到了年恩的房间,我靠着慢慢适应黑暗的双眼,再借着地板折射出来的光线看到年恩熟睡着安静的面容,我风雨飘摇的人落下一半。
而另外一半,还挂在李岩身上。
我去了书房,没人。
再去阳台,也还是没人。
最后,我是在院子那里找到的李岩。
他拿了一个低矮的板凳背对着门口的方向坐在狗屋旁边,他宽厚的肩膀在月色婆娑下被不太平整的草地分割成不规则的凌乱剪影,他抬着的手夹着一根烟。
我再掂起脚跟望了望,他前面不远处的烟灰缸里,起码有十二三个烟头。
自从年恩回来,我和李岩重新在一起,我不太确定李岩是不是把烟彻底戒掉了,但他无论是在家里还是在外面,我都鲜少看到他再抽烟。他不可能再有那种一连气能抽掉一包烟的烟瘾了。
快步上前,我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尽量轻着声:“李岩,你咋了,怎么大半夜的不睡觉,跑这里来抽烟?”
身体僵了僵,李岩滞然片刻,他先是有些失措的把他手指间夹着的半截烟戳到烟灰缸里,他又是手忙脚乱的抓起那个烟灰缸将里面的烟蒂一并倒入一个他早就备着的垃圾袋里,他系上,他与我对望时视线里有些怯意,他颇是有些踌躇的底气不足,说:“睡不着,我实在无聊….再看之前那包烟还剩点,再不抽掉就要过期了….”
没有放任他台词生硬的表演,我皱着眉:“行了李岩你别扯,我又不是三五岁的小孩,而你也不像是那种怕烟浪费,连夜不睡觉跑起来消耗库存的人。你是不是心里有事瞒着我?”
手紧紧握着垃圾袋,李岩神情逐渐趋向平和,他从这一片平坦里面挤出一个分明的讨好笑容,说:“媳妇,你别动气哈。最近不是家里有孩子了吗,我看网上说,让孩子吸入二手烟对孩子身体发育特别不好,我就没敢再怎么吸烟。今晚睡着睡着,我烟瘾上来了,我抽了一根就止不住….”
我又是叫停他:“你再这样扯大牛,就没意思了李岩!丫的扯证之前,你都咋答应我的?咱们不是说好好的,在保持各自生活空间的程度上,咱们尽量有啥都夫妻共享。你要是没遇到些什么压力,你能大半夜的不睡觉起来招呼你那点烟瘾?你当我傻,还是把你自己往傻子的路上拽了?”
可能是看我有些要暴走的意思,李岩总算是说回个正经话了,他用手隔空挥着示意我往里走,说:“陈十,咱们先进去。这秋天了夜里冷。你就穿这么薄薄的一身睡衣,着凉了很麻烦,到里面,我给你说实话。”
先是洗干净手,李岩给我拿了条毯子披身上,他转身把烟蒂处理好了,再折返过来,他求原谅意味特别浓的拥抱着我,他说:“陈十,我老实交代,你别生气,好吧,别动气。”
看他这么大半夜的不睡觉跑去烧烟的,我心里沉甸甸的担忧到不行,我铆着一股劲摘掉他的手:“快别给我装熟,你啥事,你倒是说!”
厚着脸皮重新把手搭上来,李岩避开我的伤口处,他声速持平:“其实,我是有些担心,我撑不起宝仑。现在的宝仑,就像是老人迟暮,我怕我稍有不慎,就会让它损皮破骨。宝仑是爷爷的命根子,我怕我稍有不慎,就会将他的这份热爱葬送掉。我怕这一份几乎耗尽爷爷一生人心血的产业,最后败在我的手里。爷爷一生人诚诚恳恳做事,他鲜少有剑走偏锋。但我重新掌握宝仑的决策权之后,我却是要带着宝仑打一场不成功则成仁的仗。我怕败,败到一败涂地。陈十,抱歉,让你担心了。”
眼看着惆怅在李岩的眉梢铺开,我心里有阵阵难受翻涌,我主动将他的手背揉入我的手心里,我放软语气:“不会的。李岩,你现在又不是一个人在战斗。现在不是有天鉴,有李纯,有我,还有一众同事与你前赴后继。只要咱们竭力抓住这次机遇,宝仑肯定能够枯木逢春的。”
也不知道是把我这顿安慰话听了进去,李岩还是怕我担心,他迅速调整了一下状态,他说:“上去睡吧,再睡一会。你现在的工作强度大,要睡多一点。”
然而,一直到李岩鼾声四起,我还是找不到睡意的脉络,我只能是在他睡着之后睁开眼睛对着寂寞的天花板,脑袋里面乱哄哄的。
在床上撑到六点,我确定自己真睡不着之后爬了起来,我轻手轻脚的去给年恩掖了趟被子,就出门买了些新鲜肉菜回来给那俩父子弄了个猪杂汤和肉酱面。
以大快朵颐与风卷残云来肯定我的厨艺之后,李岩和年恩难得有默契那样同时搂住我的脖子各自在我的左脸与右脸留下亲吻,年恩还萌声萌气的说:“妈妈,我好爱你。”
我想,这大概是我听过简单却最让我动容的表白,这份触动让我一整天的心情都特别阳光灿烂。
因为明天就得回宝仑接管了,李岩驴友俱乐部那边的事也得交接干净,五点他载着我去接完年恩之后,他给我说他还需要回去俱乐部再弄一弄手头事儿,我就带着年恩跟着他一块回去了。
之前李岩开口闭口说驴友俱乐部啥的,我工作日忙工作,周末又一家三口到处跑的,我一直没机会到那里看看,这次顺道的过来,一进门我就有些蒙圈。
在我此前的观念里,但凡是涉及到驴的东西,都是特别粗糙特别荒凉的,所以我潜意识以为李岩干的这个小副业,估计就是往大排档大的空地里搭个铁布棚子啥的,我没想到好家伙的,这丫是在地处八卦岭与蔡屋围的中间地带租了一整层的办公室,那里面有茶室,有展览室,还有各种各样各个大牌的帐篷,瑞士军刀,照明灯等等,总之这里就像个大型的户外商超,还是一个逼格极高的商超。
不仅仅是我开了眼界似的各种震惊,年恩也被这些大大小小的对他而言特别稀奇的玩意吸引住注意力,他不断缠在我身上,一会指着这个问妈妈这是什么,一会指着那个问妈妈那是用来做什么的,我不但不嫌弃烦,我还特别享受着与他独处的时光,我带着年恩走了一圈。
后来侯哥过来了,说他也是刚去幼儿园接完孩子,他给年恩和那两个哥哥买了糕点,让我带孩子去吃。
一到餐间室,年恩见到两个哥哥就挪不动了,他完全把我丢一边,跟那俩哥哥闹腾起来。
重新变成了受尽冷落哀怨的老母亲,我走到餐间室的门口处靠在那里站着目光四处环视,不想我的目光游弋到走廊那端时,我竟然看到赵嘉朝我款款走来。
我再描述得准确一点,是赵嘉在梦姐的陪同下,朝我款款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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