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都知道中山有三虎,霸虎,天虎和老虎。
有一次我在山下喝酒,听见说书先生说一山不容二虎,更可况是三只老虎呢?
我一生气,便将他杀了,把他的脑袋挂在客栈的房梁上,他的眼睛瞪的很大,死不瞑目。
因为我就是那只天虎,我们兄弟三人从小一起上大,一起偷过东西,抢过吃的,一起在破旧的乞丐堆里睡过觉,一起上山做了山贼,一起抢过钱,一起杀过人,我们兄弟的感情又岂是旁人能知道的。
可是我没想到那个说书的,竟然真的一语成谶。
那天我们带着兄弟去抢一辆马车,车上是什么人早就记不清了,只是我从没见过那么多的财宝,我和老大霸虎说,有个这个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我们很快分割了财宝,老大笑嘻嘻的招呼我们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可是不久后老三就死了。
他死的很惨,一双眼睛都被人挖了,空荡荡两个血窟窿,我想到有个传闻说,死人的眼睛会将他临死前看到的东西反射在眼睛里,所以凶手才将他的眼睛挖了吗?
我奉命去查这件事,没多久就知道了凶手是谁,因为凶手把刀子捅进了我的胸口,我看着老大狰狞的面孔,咬牙问他:
“为什么?”
老大恶狠狠的告诉我:“你忘了,山贼,本来就是专门抢别人东西的。”
我没想到这么多年的情谊,就死在了那一堆金灿灿的黄金上,我还是逃了出去。
他大概是没想到,愣了一会喊着他的兄弟开始追杀我,这是个漫长的日子,我记不清那段时间受了多少伤,我只记得漫长的逃亡在生死一瞬的难堪。
后来他们终于找到我了,刀捅进身体的声音原来和捅进猪肉里没什么不同,我以前老是喜欢用杀猪来形容杀戮之后的酣畅淋漓,可是没想到这次被杀的人是我。
可是幸运的是我没事,我被人救下来了。
那个人说他叫陆磬竹,是在洛城的一座山脚下把我捡回来的,他的神情并没有丝毫探知欲,他不问我为什么出现在那里,像是对待最普通的病人。
可我不信,我觉得他有阴谋,一个人能够丝毫没有私心的将自己所有的钱财拿去治疗一个陌生人吗?
或者他没有,可是他如果告诉了别人这件事,我可能会被霸虎找到,我可不相信我还有再次活下去的机会,我想我一定要找个机会杀了他。
可是我的身体实在太虚弱了,连跟手指都动不了,吃饭要需要别人来喂,他就端着一个宽大粗糙的瓷碗,慢吞吞的坐在我的床前,神情自若的仿佛没有看出我的杀意喂我喝下一碗碗药。
他是我从没遇见过的那种人,温和、安分甚至有着软弱,镇上有人跑到他家里找他麻烦他也是沉默不说话,直到人走了才笑着问我:
“你要不要喝水?”
只是他偶尔也会写字,只有他挥笔的时候才能看到他眉宇之间展现的洒脱和肆意。
有一次那个人又来找他麻烦了,他等那人走了,从厨房里端来一碗面条,神情满足,我才发现他其实并不是软弱,他根本不在意那些人,他的欲望太小了,一碗面条和一本书就能充实他的生命。
看着这样的他,我突然有些不想杀他了。
他像是春日里淅淅沥沥的烟雨,朦胧胧的落在青石街上,它的力道既不会伤人又能够自由流淌,
日子就这么慢慢的过,等我终于好了的时候我突然有些不想走了,我喜欢这样的日子,他温吞而缓慢的说话声和行事似乎让流动的时间也开始变的安定而缓慢,那些杀人头颅抢人钱财的事似乎也并不是那么值得自己留恋,连仇恨都在这样缓慢流动的时光里变的不在重要。
于是即便身体好了,我还是没有走,陆磬竹也没有对此说过什么,他做两个人的饭菜,什么东西他准备的都是双份的,这让我觉得极为满足,我甚至觉得我的野心已经随着那个叫做贾天虎的人死了。
我们在一起相处了两年,这两年是我人生中最平静无波澜的生活,可是有一天他卖画回来后,神情不宁。
我等他做饭等的有些不耐烦了,去厨房一看他坐在厨台后盯着手里的扇坠,神情隐忍而甜蜜。
我觉得莫名的烦躁,就粗声问他:“我饿死了。”
他一愣,连忙将扇坠塞回怀里,可片刻后他突然对我说:
“一春,我今天遇见了阮府的小姐。”
我第一次看见他竟然会有这么生动的表情,他那双平淡温和的眼睛简直在发光,这是我第一次清楚的看见他的欲望,他渴望拥有那个女人。
我讨厌他这样的眼神,他应该是个温柔的瓷器,滴滴雨水和银铜金玉掉进去都应该是一样的,只是声响不同罢了,他被动的承受着,可是谁都改变不了他,他还是那个温柔的瓷器。
于是我故意打击他:“人家什么身份,你什么身份,还是别想多了。”
这话让他脸露出几分暗淡,我更加觉得烦躁,可是好在他第二天就恢复正常了,像是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
依旧平和而温吞,我心里那口郁气终于消散了,这才是他,没有欲望的注视着这个世界。
可是让我愤怒的是那个女人竟然找上门来了,我透过窗子看见她穿着华贵的锦衣,那双绣鞋上的白珍珠晃的我眼睛发疼。
他也惊呆了,手里还端着吃了半碗的面条,半响整个人一抖,他的脸颊发红,甚至难耐的微微抖动。
他和那个女人真的走在一起了,我不明白那样的女人为什么会看上他,他看起来那么平凡,每每想到这我都觉得心中郁结难忍。
我嫉妒他,他本该和我一样,平凡的度过余生,他怎么能拥有一个家庭呢?
而当我得知他将得到阮家所有的财宝时,这种嫉妒达到了一个顶端,我不顾他僵硬的眼神丢下碗筷大步朝外面走了出去。
我告诉自己,不能待在这里了,他就要结婚生子继承万贯家财了,他再也不是那个温柔平凡的人,我留在这里干什么呢,他已经跟我不一样了。
我站在山上想了很久,最终决定离开这个地方,然后我看见了一个人,他看起来挺有钱的,一眼就是大家族的公子哥,我这个人别的没有,但是早年打家劫舍对于人有没有钱我自然能够看的出来。
那个人问我:“你甘心吗?”
我不待见他,没好气的看了他一眼:“你说什么?”
那人笑了笑,他长的挺好的,脸上总是挂着笑容,可是我怎么看都觉得这人一骨子狡诈之气,那种毫无二致的笑意让我看的就烦,他说:
“明明你是为了他才放弃复仇,放弃那么多的财富,可是现在他要娶妻生子,抛弃你走向另外一条路,而且他还会是阮家的继承人,你难道不觉得不甘心吗?你走向了平凡,而他开始变的不在平凡。”
我承认他这几句话说到了我的心坎里,可是他来的太奇怪的了,我问他:
“你到底想说什么?”
那人晃了晃手中的折扇,笑容越发诡异,也愈发蛊惑人心:“难道你不想把他的一切夺过来吗?这明明本该是你的生活不是吗?”
“怎么夺?”
“只要你想,我可以帮你。”
这话说的毫无道理,可是但是无疑却让我动心了,可是我不想被他看出来,我问他: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呵呵……”那人笑出了声,眼角的泪痣像是要滚落下来:“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说出去的,我不过一缕孤魂罢了,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孤魂。”
他说的方法简直匪夷所思,我懒得理会他的疯言疯语,我只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陆磬竹没有人会毫无理由的帮另外一个人。
我回去的时候屋里的灯还亮着,陆磬竹坐在书桌前在写婚礼上准备的东西,他太专心了,连我回来都没有看到,眼里只有那几行字和他光彩鲜丽的未来。
我突然发现他变了,他再也不是那个温柔的瓷器了,他开始有了欲望,掉在瓷器里的金子融化了,为他度上了一层金色的釉。
夜里的微风顺着的脊背往上爬,像是一只饱含恶意的恶鬼黏在了我的背后,它在我耳边轻轻的吹了一口气,我听见有人说:
“山贼,本来就是专门要抢别人东西的。”
我想对啊,我是个山贼,我要的自然得抢到手。
他终于抬头看到了我,然后他说:
“一春,你帮我看看,还需要些什么?”
我走过去对他说:“我以前帮我家亲戚办过这事,回头我去城里帮你买吧。”
我按照那个男人说的方法,在镇上买了所需要的药材,陆磬竹根本不知道,他看我每天早出晚归以为我是在为他的婚礼忙碌,以为我不再和他置气了,还说阮文秀帮我准备了房间,就在他隔壁。
他不知道,我每次看着他,想的都是怎么剥下他这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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