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裳有时候也会想,她为什么还活着呢?
即便磨难重重,身处地狱,为什么还是执着的站在刀尖上,寻求一点生机呢?
想到这不知怎么的,眼角一晃,眼泪却是受不住了一般接连二三的落了下来。
可她不知道是该哭什么,哭自己那对卖女求荣的父母,让她生来就比旁人低贱几分,亦或是哭她有眼无珠,痴心错付,以为真的能拥有与子成说的爱情,还是哭她软弱无能,贼人所迫中做的那些负心事。
她只觉得回首往日,似乎步步皆错,她觉得委屈,可这委屈也是见不得人的,有人疼爱才有资格委屈,她却是自优自怜,徒然显的低贱。
可她却是受不住了,像是非要啕嚎大哭一场才能将这胸口浊气驱散,可她心里却记着顾长生。
他那般神仙似的人,能收留自己便已是天大的幸事,自己总不该再给他添上麻烦。
所以连哭也不能尽心,她的哭声闷在嗓子里,跟着眼泪一起往肺里流,咽不下去的偶尔透出嘴角,挤出几声哀嚎,却反而收不住了,越是想忍回去眼泪却越来越多,她咬着手臂闷头在膝盖里,连哭都是带着卑微的。
顾长生却在此时突然进来了,他的步伐向来很轻,像是踩在云朵上带着翩然而至的意味,他应当只是来看看厨房的情况,却没想到撞见了女子悲痛欲绝的哭泣。
他抬起的步伐微微一顿,似是要收回去,最终还是缓缓落下,走了过去。
他这般动静竟也没有惊扰到径自沉浸在悲痛中的女子,直到头顶传来温和的触感,她才身子一僵,缓缓抬头。
因为顾长生站着,她哭肿的双眼有些看不清对方的神情,只能瞧见白玉般线条流利的下颚,和头顶一直轻轻抚摸的手。
“没事了。”
他的声音也是一如既往的温柔,甚至因为放缓了一些,似乎带着几分安慰。
浣裳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她埋头抱着顾长生的腰,像是拥抱着她唯一的温暖,哭的几欲断气。
夜色渐深时,云归也已经回到了家,他手里提着一只烤鸭,是他下班后跑了半条街抢到的,因为顾长生喜欢吃那家的。
可刚进门就听见女子哭泣的声音,心中一慌,生怕浣裳出了什么事,急忙向厨房走去。
却在门口时,猛然停下了步伐,像是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受惊了一般缩了回去。
可屋里高高低低的哭声像是诱惑着他探头去看,他再次清楚的看到了眼前的场景。
屋内没有点烛火,只有灶台里的火光吞吐着火舌在灰暗的房间里泄露光亮,跳动的火光落在柔弱纤细的女子衣摆上,像是盛开在衣摆上的一朵红莲。
她拥抱着身前的青年,低声抽泣,青年一只手抬手回拥,另一只手不紧不慢的轻轻抚摸她的头发。
月光透过窗隔落下,隔着一条条的窗格分散的落在地上,边缘的一根切在青年的背后,薄薄的冷月揉碎在他的身上都温柔了起来。
云归呐呐的看着眼前这一幕,手里的烤鸭似乎有千金重,他不自觉的后退了一步,鞋子踢到了门槛上,惊动了屋里的两人。
浣裳在风雪场上向来是个放的开的主,让脱衣服红纱帐里那都是随手来的活,此刻只是在顾长生面前哭泣却让她觉得不好意思起来,方才还在悲伤的情绪里倒还好,此刻被云归撞见后,竟不自觉的红了脸。
只不过屋内昏暗,向来是看不清的,浣裳这般想着,不免好受一些,擦了擦脸道:
“云归,你回来啦,你先进屋等一会,我今天做饭太晚了。”
云归没什么表情的点点头,刚走两步又想起手里的烤鸭,转过身提起来道:
“我买了烤鸭,晚上吃吧。”
浣裳接过来道:“哎,好,顾大哥也先去等一会吧,今天让你看笑话了。”
顾长生见她神色看起来已经和平时无异了,便点点头,先出去了。
晚些吃饭的时候,几人照例说些今日的琐碎事情,浣裳避开了佘文君来的事,只捡些有趣的事说。
只是瞧着云归兴致不高的样子,问道:
“怎么了?今天工作不顺利吗?”
云归摇头:“没有,只是有些累。”
浣裳早已把他当弟弟看待,此刻看着他的脸色还有些担忧,他现在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整个人看起来轻飘飘的,晚上骨头还疼,浣裳夹了快鸡腿给他道:
“你现在正在长身体,多吃一点,看你脸色差的,明天我给你炖点排骨汤补补。”
云归哎了一声,笑了起来:“那我可有口福了。”
浣裳经过傍晚那一哭现在心情好多了,而且不只是不是因为顾长生的安慰起了效果,她现在虽然还是恐惧,但突然有了几分新的神采。
顾长生见她眼睛还是有些肿,吃完饭时给她拿了一瓶膏药,让她晚上涂下,免得明天不舒服。
浣裳心中一暖,欢喜的接下,余光却瞧见打水进来的云归站在门口,神色黯淡。
她心中隐约有什么模糊的东西一闪而过,可想要细想,见云归已经进了屋。
云归端着水进了屋,点了蜡烛,这根蜡烛还是从旧箱子翻出来的,红色的柱体上沾着一些黑乎乎的不知道什么东西,烧在上面发出刺啦啦的声响。
这件屋子本就不是多么金贵,客厅连着卧室光影相接,他能瞧见
客厅的人来来回回,最终只剩下顾长生站在那里,不知道再想些什么。
他吹了一口气,将烛火熄灭,然后透过房门偷偷摸摸的去看门外的顾长生,他的剪影像是一张贴在墙上的美人图,让人屏住呼吸才敢去看。
云归看着看着,心中百般心思一一略过,最终只剩下酸涩苦楚。
他早就知道顾长生待人向来温和,可江末曾经以为他是特别的,
可是现在发现,他似乎对谁都那么好,一时间心中不免酸涩难忍。
可他凭什么呢?
他看着顾长生的剪影想,这样一个连剪影都好看的人,自己会这样想,很卑劣吧。
……
这样又过了几天,这天夜里,罗锦和云归躺在床上做了一番运动后,抱在一起聊着天,说道傅烟冉的事罗锦心里还是放心不下。
去往京城的弟子前两天来信说路上遇见的山贼,受了重伤,耽搁了段时间,还需要两天才能到,现下也搞不清楚是个什么情况,想了想还是觉得明天得去顾长生那里一趟,问问浣裳,打听打听情况。
云归闻言道:“你觉得他是坏人?”
罗锦捏捏他的脸:
“也不是这么说,只是他家里离蓬莲实在太远,加上不算知根知底,小师妹这性子若是找了个不合适的,我怕她以后受委屈。”
说完见云归不说话,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点他的胸口,罗锦刚开始还没在意,心地还在思索着傅烟冉这事,
半响见云归不知声,低头一看,人噘着嘴满脸不乐意,不由笑开了:
“怎么了?吃醋啊?”
“你说过不喜欢她的?”
云归手里使了点劲,罗锦配合的嘶了一声,握住云归收回的手道:
“我和烟冉从小一起长大,她就像是我的亲人,我当然会为她担心了,这就像是和苏丹,尽洲一样的,你明白吗?”
云归心里当然明白,只是他还是不愿意看罗锦为他人伤神的样子才故意生气。
两人都知道对方不是真的闹别扭,又甜言蜜语了一会,云归道:
“那我明天陪你去吧。”
罗锦点点头:“好,现在先睡觉吧,太晚了。”
“嗯。”
第二天一早,罗锦上完早课便拉着云归像顾长生家中走去,没想到却被两位客人要来的信息留下了步伐。
原来是佘文君的父母收到了佘文君的书信后,便日夜兼程赶来了。
佘家两位长辈谈吐不俗,据说佘老爷以前是跑江湖的,后来年纪大了便做了些小生意,而佘夫人乃是京都一位富家老爷的大家闺秀,两人当初在一起时也遭过阻拦,所以现在对孩子的事就特别看的开。
见到傅烟冉后,两位长辈对其赞不绝口,酒席过后,傅御书便让罗锦将两位安排在别院住着。
路上罗锦想到自己派去的两位弟子,问道:
“对了,不知佘老爷可有收到我门下弟子的拜访书信?”
佘老爷看起来和傅御书差不多大,但是身材宽厚,脸圆眼圆,嘴角常常挂着笑容,看起来脾气好的不得了,闻言狐疑道:
“没有啊,什么书信?夫人,你有看到吗?”
佘夫人不太爱说话,闻言摇摇头,细声细语道:
“老爷,不曾瞧见。”
罗锦闻言道:“哦,可能是路上耽搁了,不碍事。”
佘老爷闻言笑了笑,反手搂过跟在身侧的佘文君道:
“说起来,我儿这趟出门,真是多亏了罗兄弟照顾,不仅供他一房屋檐,还帮忙讨的一房良配,实在让老夫无以为报。”
罗锦闻言拘礼道:“不用这般客气,出门在外靠朋友,佘兄为人正直,又与我师妹倾心,能成良缘是两人的缘分。”
佘老爷哈哈笑道:“是这个理,文君啊,你和傅小姐成亲后,定然要好好疼她,不可怠慢。”
佘文君点头:“父亲放心,我定然会如父亲待母亲这般,此生此世,唯有一人,绝不会辜负烟冉。”
“哈哈,这才是我的好儿子。”
罗锦见着一家人交谈愉快,看起来和睦的很, 待将佘老爷和佘夫人送回房后,和佘文君从屋中走出,罗锦道:
“还希望佘兄能真的如同方才所言,一是一双人,绝不辜负我师妹。”
佘文君点头应是:“自当如此,罗兄可以放心,我佘文君绝对不会辜负烟冉的。”
罗锦闻言笑了笑:“走吧。”
佘文君道:“烟冉有罗兄这样为她着想的师兄,也是好福气。”
罗锦不置可否的笑笑,告别了佘文君便去傅御书那边复命。
如今佘家父母已经到了蓬莲,带着几十箱聘礼浩浩荡荡的摆了一路,虽然罗锦得知此事后,已经将聘礼扣在了山下的客栈那,但是若是今日两方相见没什么大问题,那这事就算是定下了。
傅御书大概也和罗锦一样,对嫁女儿这件事依旧有些不能接受,只是他今日和佘家老爷一番交谈,对其印象不错,问道:
“锦儿,我今日听佘老爷的意思,就安排在下个月,你说时间是不是太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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