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看，为了顾氏，你就不会生气了吧？还会……怪我离开你吗？”她声音变小了，仿佛怕他生气一般，好像是个做错了事情的小孩子，拼了命的解释着自己犯错误是有原因的，“顾氏，是我们两个赖以生存的地方，没有它，你妈妈甚至不会把我送到你身边来，尽管结果并不如她所愿，可是过程，还是属于我们自己的。况且还有爷爷，他如果知道，我们两个因为情情爱爱而疏忽了公司，导致顾氏易主，想来也不知道有多生气呢，所以我要帮你，帮爷爷，保住顾氏，不让它被任何人抢走。同时，也不让你被任何人抢走，好不好？”

　　顾深呼吸一滞。

　　星辰抬起头来，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忽然停滞了呼吸。抬起头的瞬间，却正巧听到检测仪器的长鸣警告信号，心下一沉，条件反射的伸手去摸他的胸口。

　　没有跳动。

　　顾深心跳停止了。

　　******

　　两年后——

　　蒋和风回国，刚出机场，就看见了星辰的车。

　　他迅速压低了帽檐，甚至来不及学习电影里特工左顾右盼的模样，就匆匆上车了。

　　星辰急忙让开位置给他，刚刚坐定，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他跟个小偷似的匍匐在座位上，对驾驶席的徐俨说：“快开车，快！”

　　星辰失笑。

　　“还这么怕你姑姑啊？这么小的胆子，还想闷声干大事？”

　　蒋和风闻言不怒，却翻了老大一个白眼。

　　“是啊，我胆小，干不了大事儿。就你厉害，连齐氏都叫你连消带打得收了，现在满百里、风城没一个人是你顾氏的对手，你当然谁都不怕。”

　　“哟，蒋小少爷还急了？”星辰嘴上嘲笑她，却是抬起手揉了揉太阳穴，舒缓着隐隐作痛的神经，而后望着两旁的车辆。

　　保镖的车按照原定队列行驶在他们所乘坐的车辆两旁。

　　自从上次的绑架事件之后，张月鹿就加派了人手，无论是星辰还是张韫容，现在出门的阵仗大得不行。

　　这样的排场有利有弊，有利就是，铺张一点，总比毫无准备要强。

　　弊端就是，太过铺张，很容易被八卦小报记者写成炫富，在网上张贴大字报通报批评。

　　蒋和风这会儿随着她的目光望出去，见了那几辆车，也不太紧张了。

　　“看来是我多虑了。”他勾唇一笑，红唇微微上扬，好像是吃了毒苹果的白雪公主，“就顾太太这阵势，恐怕没人能近身分毫，我沾您光。”

　　这话说是恭维也可，说是嘲讽也罢，怎么听都别扭。

　　星辰懒得理他，随口回答道：“看来小少爷在美国还是挺快乐的，要不，我专机送您回去？”

　　蒋和风一愣，随后尴尬的大笑，拍了拍星辰的肩膀。

　　“哎，顾太太怎么开不得玩笑的，真是……”

　　星辰笑了，很不客气的拍掉他的手。

　　蒋和风和他姑姑蒋方于这两年本就斗得厉害着呢，没什么事情都风起云涌的，何况他还在内部做了手脚，帮着星辰保住了顾氏，蒋方于知道之后更是生气，一怒之下竟然夺了他的一切权力。

　　而他那个佛系父亲，早就躲到小岛上吃海鲜去了，两耳不闻岛外事，一心只钓圣贤鱼，蒋和风就是有心求救，也没人救他。

　　霍勋的实力完全不足以和蒋方于抗衡。

　　思来想去，想要对蒋方于下手，还是星辰最为合适，无论是从心理上还是财力上，都能打蒋方于个措手不及。

　　其实早在两年前，他偷偷回来向顾深求援，就是为了这件事。想要借助于顾氏和月鹿星辰的财力，帮他争取一些家产，也争取一些自由。

　　结果却发生了那样的事情，等一切尘埃落定，已然为时晚矣。

　　这回就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找到住的地方了没？”星辰问。

　　他耸耸肩，语气颇为随意，“没有，你安排吧，我不挑的。”

　　她点头，早料到他大少爷不会自己安排妥当的。徐俨这时候从后视镜和她对视了一眼，俩人默契却无声交流着。

　　之后就再没有人说话了。

　　从机场到张家，要路过顾家老宅，星辰看着那座熟悉的古宅，真的有些想念。

　　她有两年没回凤城了，望着顾宅，颇有些感触。

　　在过去的三十二年间，有三十年，这里都是她最最眷恋的所在。

　　顾深在时，这里就是她的家。

　　顾深不在，这里还是她最深的依恋。

　　这种牵挂，深刻到足以让她在漫长的岁月中沉淀出多少勇气来，旁人是无从知晓的。

　　这是她内心深处的最后的港湾，不能有任何的怠慢。

　　所以她毫不犹豫的，把蒋和风安排在了张宅。安保完善，设施一应俱全。

　　张韫容早就等在了里面。

　　“好久不见了，蒋先生。”她见他们进门，露出温柔有礼的笑，对蒋和风伸出手。

　　蒋和风见了美女，欢喜的不得了。

　　“好好好，这个地方好。”他扭过头对星辰抛了个媚眼，然后就屁颠屁颠的跟着张韫容进去了，边走边撩妹：“小妹妹，你到美国念书，我们可就见了一次，你还能记住我？”

　　星辰一笑，觉得性取向不同，业务到底是生疏一些。

　　撩妹不及撩汉精通啊。

　　“蒋先生这样的人中龙凤，谁敢忘啊。”张韫容这两年历练多了，待人接物越发像张月鹿，小小笑面虎一只，对付这样的花花公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别说蒋和风会被她甜甜的笑容俘获，就是星辰，见了都觉得这孩子实在是招人心疼。

　　“哟哟哟哟哟。”蒋和风连“哟”了好几声，满目爱意溢于言表。

　　张韫容将长发拢到一侧，笑得倾国倾城。

　　“哟哟哟，霍先生明天就到，蒋先生今晚且自己睡一宿吧。”

　　“噗……”星辰实在没憋住，笑了。

　　蒋和风笑容凝固，瞬间黑脸。伸出手指哆哆嗦嗦的指着两人：“你们这一家子，都不是好人！不是好人！”

　　星辰耸耸肩，不觉得这个评价有多难听。见他们两个闹得欢腾，也不打扰他们，转身带着徐俨又出了门。

　　她下午还有个约会的。

　　不是很重要，但是既然答应了，就不应该反悔。

　　而且，她是真的好奇，他到底还能说出什么话来。

　　毕竟，他已经有好多年都没说过真话了。

　　徐俨往市中心开去。

　　星辰有些恍惚，两年没回来，这从小生活的地方，看起来也有些陌生了。

　　在她没回来的两年里，不光是凤城，就是她的家里，也有很大的变化。

　　比如，顾若和章穗穗有情人终成眷属，顺利搬出张宅，留在凤城顾氏坐镇，过上了只羡鸳鸯不羡仙的逍遥日子。

　　而瞿洛齐月母子两个锒铛入狱，虽然直到现在还在琢磨着上诉，可也是强弩之末，没什么可折腾的余地了。柳蔽野更是因为绑架和蓄意谋杀，被裘不仁打包送进了监狱，这辈子都别想出来了。

　　再比如，董宜年和张韫容分手，张韫容和父亲和好如初，之后出国留学，找了个日本男友，现在对她是照顾有加。她天天泡在蜜罐儿里似的，笑容比蜜还甜。

　　当然，小丫头到底快不快乐，可能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还有就是，她老爹张月鹿，终于如愿，让新晋影后卓扶给他生了一对双胞胎，现在卓扶天天被这两个小宝宝困在百里，哪里都去不得了，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而她的小温容，已经上了小学，从温润小奶娃娃变成了假装成熟的乖宝宝。虎头虎脑的小温柔也因为实在忍受不了漂亮美眉的诱惑，提前上了幼儿园。

　　外公刚在百里过了七十大寿，由她亲自操办，并且当天还给徐俨介绍了一个非常非常漂亮的女朋友，是她的大学老师。

　　一切似乎，非常完美。

　　唯独顾深。

　　顾深。

　　顾深。

　　她靠在椅背上，望着斑驳的光影，心中一片黯然。

　　******

　　她刚回到凤城，还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可董宜年就已经知道她的踪迹，刚下飞机，他就一通电话打过来，约她出去喝茶。

　　可见，她的手段还是不够铁腕，竟然让他还有这样的精力去观察她的动向。

　　真是惭愧，惭愧。

　　不过好巧不巧，董宜年约的，恰好就是她和孟希言曾经去过的那一间茶馆。

　　那间并不是很高级，却还算雅致的茶馆。

　　她想了想，竟然同意了。

　　她到的时候，董宜年已经等在里面了。见到她来，他仰着头，露出了数十年如一日的笑容。

　　他瘦了些，也黑了些，不过状态还好。

　　“总算在走之前，见到你了。”他起身，似乎是想要给她一个拥抱，但在看见她疏离的笑容时，动作一顿，转而帮她拉开了椅子。

　　竹椅擦在地上，摩擦出的声响很轻。

　　“谢谢。”星辰淡淡的说，心不在焉的样子。

　　两人坐定，都礼貌的直视着对方。

　　董宜年望着她，已经不是前些年那样炽烈狂热的目光了，甚至不像是小时候，那种毫无芥蒂的信任和欢喜也不见了。

　　现在他的目光，更像是一个陌生人所投射出来的样子。

　　温和有礼，带着些眷恋，可终究是陌生的。

　　他只看了她两秒钟，就说：“我要去法国了。”

　　她点点头，“我知道。”

　　她真的知道，这两年，董宜年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掌握之中。

　　所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大可以概括出他可悲生活的一角。

　　所以他轻笑着，怅然道：“也对，如果不是你首肯，我还真不见得出得了境。顾太太现在可是个响当当的人物啊，就连京城唐家，也因为你，不得不接受了齐耳做儿媳妇。”

　　星辰喝了口茶，并不接这句话。

　　“我应该是……不会再回来了。”董宜年有些失望，也有些气馁，等她放下茶杯，才接着说：“所以想在离开之前，再见你一次，和你说说心里话。”

　　星辰微微侧头，望着他身后的那盆菊花，被他注意到，也看过去。

　　他看了一眼，就回过头来，喃喃自语着：“本想给你所有最好的，没想到，现在只能给你这些，最可悲的是，我也负担不起别的了。”

　　她温温柔柔地笑，“你指的是，这杯茶？”

　　他点点头。

　　星辰眼珠子转了转，轻笑道：“你也别这么说，你给我的那些好，还真没有几样是我扛得起的。”

　　董宜年呆呆地看着她，觉得有些憋闷，良久才道：“若若，现在的你，还真的挺可怕的。”

　　这两年，星辰对他的手段有多狠辣，他心里是知道的。

　　可是他也知道自己做错了，所以她再怎么过分，他都从不觉得她有什么问题。

　　今天真的看见了她，才发现，事情远不是他想的那个样子。她变了，完全变了。

　　这些改变，追根溯源，全都是因为他。

　　星辰失笑。

　　“其实是我怕你才对，你所谓给我的那些好，全都是在夺走我最好的情况下才能得到，让我怎么能不怕你呢？”

　　董宜年被她驳得哑口无言，样子有些可怜。他想了半天，也只能开个玩笑去冲淡心里的凄楚。

　　“可你为了那个最好，也做了够多了。若若，我现在穷途末路，可能明天就要去跳楼了。”

　　这话是个玩笑，可星辰却当了真。

　　“那你可不能去啊。”星辰看起来有点慌，着急道：“你要是真跳楼了，顾深就看不见你过得有多惨了。”

　　这……可真是句句扎心啊……

　　董宜年忍不住抬起手来捶自己心窝子。

　　“我说若若……你就这么恨我？”

　　“是。”星辰答的斩钉截铁。

　　董宜年皱眉，有些执拗，“那如果今天躺在病床上的人是我，而坐在这里的，坐在你面前的，会是顾深吗？换成是他，你舍得吗？”

　　“别问我这样的问题。顾深永远不会这样伤害我，虽然这么说有些怪，可是他真的只会为我去伤害别人，甚至是，伤害自己。”说到这里，星辰哽住，再说不下去了。

　　“你别说了。”董宜年绝望的说。

　　他也听不下去了。

　　星辰望着他，觉得多说无益，提着包包站起来。

　　“既然这样，董宜年，那我们以后都不要见面了。祝你一路顺风，前程似锦。我们，后会无期。”

　　星辰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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