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笑哲的葬礼，最后是由路正萧一手操办的。

　　虽然从血缘关系来说，他与孩子其实非亲非故，但是鉴于路笑哲的生父胡余炜在得知儿子去世之后，深受打击，一蹶不振，终日精神恍惚，完全无心料理这些繁琐的事。

　　更何况从户口本既定的父子事实来看，路正萧也是第一个被警方打电话通知过去认尸的，不管怎样，路笑哲的户口是落在他头上的，而且这个孩子，到死都不曾了解身世的真相。

　　怕是他在九泉之下，还将错就错地把路正萧当成是爸爸吧，既然如此，对于这个无辜可怜的孩子，他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尽量以最完满的姿态，把他送走。

　　当然，路正萧之所以还愿意尽心尽责地为路笑哲做如此多事，还有一小部分的原因，是为了左沫羽那个女人。

　　他一直都清楚，在左沫羽的心底，除了父亲左震天之外，分量最重的，就是这个孩子路笑哲了，他们婚姻存续期间，她也不止一次央求过他：“你可以不爱我，对我冷眼相待，但是我请求你，爱惜孩子，他的生命中，太需要一个父亲的角色陪伴他了，拜托你。”

　　但是她的父亲早已离开而去了，而如今，连“儿子”也……

　　他们是她最强有力的精神支柱，在太平间目睹左沫羽哭得肝肠寸断，一度晕过去的样子，路正萧真的很担心，左沫羽会像父亲走时那样，黯然垂泪，伤心欲绝，把好不容易正在愈合的身体又搞坏了。

　　然而让他意外的是，自从在那天哭过之后，最近这些日子，左沫羽却表现得格外坚强，她协助他一块儿操持所有的事务，沉默隐忍，成熟勇敢。

　　倒是路笑哲的亲生父亲胡余炜，始终陷在悲痛之中，深陷泥泞，难以自拔。

　　眼看儿子要被送去火化了，联想到路笑哲是烧焦致死，这无疑又触到了胡余炜敏感的神经，他突然如发疯一般，愣是追上了工作人员，语无伦次地呼喊着阻拦道：“你们放开我的儿子，不要把他带走，他是我的，是我和莉莉的，我不能让任何人抢走他，否则莉莉会怪我，她一定恨死我了，我没照顾好我们的儿子，我……”

　　看到他情绪失控，路正萧下意识地想要上去劝说几句，到底还是慢了一步，身边的女人早就先他小跑了上去，拉住了崩溃边缘的胡余炜。

　　“抱歉，学长，笑笑都是因我受过，如果你的心中尚有恨意，就冲我一人发泄吧。”左沫羽抓着他的手臂，语气低弱地近乎哀求道，“可无论如何，都别惊扰孩子了，就让笑笑，安安心心地去吧。”

　　回想她这几天来忙里忙外憔悴奔波的样子，他怎么忍心怪责她呢。

　　他知道，她是怕自己更伤心，所以才一直隐忍着难过，亲自任劳任怨地默默承办着后事。

　　说起来，他这个做父亲的，还真是没用啊，一味意志消沉，甚至连旁人路正萧都比不上。

　　这么想的时候，胡余炜终是悄然松了手，把程莉莉地照片放在路笑哲尸体旁后，便授意工作人员离开了。

　　火化仪式结束以后，在替路笑哲纳骨的时候，望着眼前这堆骨灰，胡余炜再度忍不住潸然，他痛苦地捂住了脸，睹物思人地自言自语着。

　　“笑笑，爸爸不能再陪你了，但是妈妈一定会在‘天堂’等着你，你如果见到了她，一定要代爸爸向她问好，一直以来，都是爸爸对不起你们，我……”

　　就在不久前，她也曾切身遭遇过最亲最爱的人离世之痛，所以左沫羽最能与之感同身受。

　　看到他这样，她忍不住走上前，如他当初安慰自己一般，柔声细语地劝慰着他：“学长，我想他们一定会遇到的，或许这一次，冥冥之中，是莉莉在召唤这个孩子吧。逝者已矣，莉莉一定不希望看到你颓废的模样，在她心里，你可一直都是无往而不胜的优秀的偶像，所以你要替他们母子，乐观积极地好好活下去。”

　　“小羽，谢谢你……”胡余炜动容地看向左沫羽，不由得伸出了手臂，轻轻搂住了她。

　　她明白，他需要借助一些力量站起来，如果能够给予他能量的人是自己，那么她很愿意，帮助他振作起来。

　　因此左沫羽没任何的抗拒，就这么任由他抱着，并安慰性地用手温柔地拍着他的肩膀。

　　明明是一个鼓励的拥抱，在路正萧看来，却完全不是滋味了。

　　到了最后，他的确是多余尴尬的一个人啊。

　　丧事接近尾声，他也算功德圆满，该全程而退了吧。

　　心底陡然掠过莫大的讽刺，他自嘲地摇了摇头，然后沉默地转身而去。

　　其实在路正萧走开之前，左沫羽就一直在用余光偷偷打量他，从他那复杂的眼神里，她似乎能感受到，他对她难以言说的情感和百感交集。

　　所以在他扭过头去的时候，她是想叫住他说些什么的，可开口的那一瞬间，她却如鲠在喉，唯有叹息，目送着他的背影，渐行渐远……

　　路正萧迈出殡仪馆大门的时候，默然掏出了手机，发现上面有好几个徐特力的未接来电。

　　心知他必然是有急事要说，于是他迅速按下了回拨。

　　“喂，路总，您可终于接电话了，出大事了，安总召集了董事会的人，打算要罢免你。”果然，徐特助一开口，就忙不迭地把这个“噩讯”丢给了他。

　　“怎么会这么突然，理由呢，他们又抓到什么把柄了？”路正萧眉宇深锁，沉声反问。

　　“路总，也不知道是哪个好事之徒，把您和许茜雅小姐的那视频……就是那个什么，发布到网上了，现在微博都炸开锅了，大家都在说道关于你的这起‘艳照门’呢。”徐特力焦急不已地如实汇报道，“公司的股价大受影响，再次次巨幅波动，看来这下子您是躲不过去了，还是马上过来给个交代吧。”

　　“行了，我知道了，等我来了再说吧。”一挂下电话，他片刻都不敢耽搁，火急火燎地驱车直奔兴正集团而去。

　　路正萧前脚刚走，盛诺宸后脚就拄着拐杖来了。

　　虽然他的身体还没好全，右耳仍旧还包着重重的纱布，但毕竟还是担心左沫羽的状态，所以他拜托主治医师开了个“小后门”，一瘸一拐地来了。

　　当他走进去的时候，就看见胡余炜和左沫羽神情凝重地从里面出来。

　　他突然叫住了她，似是在说着什么道别的话，他的手里，还死死地捧着骨灰盒。

　　盛诺宸见状，也不急着上去，而是识趣地停下了脚步，等在了门口。

　　“小羽，既然笑笑已经永远离我们而去了，那么当初我与你交换的那个条件，也就当不复存在吧。”经历过生死之后，对于感情的事，胡余炜才总算大彻大悟，更懂得了及时放下的道理，“凡事不能勉强，只要你永远记住，我那么深刻地爱过你，也就足够了。”

　　“我会记得你的，以最好的学长的身份，把你刻在心里。真的谢谢你理解我。”其实在与路正萧办完离婚手续之后，左沫羽就想要找他谈这个问题说明拒绝之意了，但又是路笑哲被绑架，又是出意外，她忧心他遭受多重打击，所以才一直不曾和他挑明。

　　眼下他自己想通了，她自是长舒了一口气。

　　看着左沫羽如释重负的模样，胡余炜心中还是小小闪过了几丝失落，不过这都不重要了，只要能她觉得自如幸福就好。

　　“小羽，也是时候跟你说再见了。笑笑离世的这段时间来，尽管我悲痛交加，萎靡不振，不过我也趁此想了很多很多，并深深缅怀了他母亲程莉莉，看完了她所有的博客日志，我才真切地明白了，为什么她会如此崇拜我，欣赏我，爱慕我。

　　原来莉莉从小的理想就是立志做一名伟大的医生，只可惜她没有理科生的天赋，成绩太差，才只好遵从父母之命，学了美术。为了完成她终极的心愿，我便做了一个决定。”胡余炜凝神注视着她，眼眶微红地与之依依惜别道。

　　“我已申请了无国界医生组织，我准备承载着莉莉的志向，去世界各地，救死扶伤。”

　　作为程莉莉无话不谈的好闺蜜，左沫羽当然耳濡目染，听她无数次提过无国界医生的伟大以及对从医者悬壶济世的向往。

　　而如今，她心爱的男人，终于愿意背负她多年的理想，去替她践行实现，她泉下有知，应该也会聊感安慰了吧。

　　“学长，谢谢你。愿你一切顺利，注意安全，加油，保重。”左沫羽看着他欣慰道。

　　“我会的，小羽，你也是，去国外要好好地生活学习，照顾好自己。”胡余炜点了点头，不忘认真地多说几句，“你的梦想，我都听盛律师说了，他为你做出了一个很好的选择，世界这么大，该出去看看了。他在等你了，你去吧，我还想陪笑笑再说说话，再见了，小羽。”

　　再见了，我爱了这么多年，守了这么多年的女孩，我愿你插上翅膀，尽情地在天空翱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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