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点,原本灯火通明的盛安大厦开始一格一格地暗下来,变为星罗棋布的模样。
夜深了,又一格一格地暗下来,只零星几间亮着灯。
顶层一片是亮的,那是总裁办。
沈淮之两手撑在栏杆上,向下望。
原本车水马龙、万家灯火的喧嚣,在此刻也逐渐停息下来,马路上空旷无人,只偶有一辆车呼啸而过。
总裁办外,秘书、助理、司机已经下班回家。
这几日,他不甚繁忙,却总在办公室待在深夜才回。
半小时前,他在办公室收到周楚红发来的视频。
他心情五味杂陈,久久都难以平复。
娱乐圈是全国人民茶余饭后的谈资,他自然也不能免俗。
那个在网上蹦跶挺欢的小网红,最近被哪个二世祖包养。
那个天天上热搜的流量小花,背后是哪家资本在捧她。
这些事,他不感兴趣,每天却像酒后谈资一样进入他耳中。
他听一听,笑一笑也就罢了。
而今天他才意识到,林以桉也正处在这险恶的环境中。
王小冬。
区区一个芭乐传媒的CEO,就敢把手伸向她。
他明明可以为她提供保护、提供资源,让她免受这一切,可如今,她却无论如何都不肯回到他身边。
但回想到刚刚视频中林以桉的模样,他又笑了。
“你一晚上值多少钱啊?”
“五万够吗?脱个衣服总够了吧!”
“就你这么个货色。”
看着她张牙舞爪的模样,他感到些许欣慰和宽心。
只是今天遇上了王小冬,她有幸逃过一劫,之后再遇上谁,恐怕就没那么好运。
她还是太嫩了,终究玩不过这帮人。
沈淮之转身回到办公桌前,拿起一支烟点燃。
烟灰缸里密密麻麻塞满了烟头,又落了一层厚厚的烟灰。
他猛吸了一口,依旧心绪复杂。
仿佛胸口波涛汹涌,在掀起千层浪。
他“哗啦—”一声拉开了抽屉,看到里面,之前周楚红约他到咖啡馆见面,拿给他的一份荒唐的协议。
周楚红来替林以桉讨要“分手费”。
她说,她想让林以桉出现在他外公的寿宴上,借此与他炒CP。
周楚红这个人,带出来的艺人红了的确实不少,光一线就带出来五六来个,但真正优秀、能说得出代表作、能配得上“演员”二字的,一个都没有。
她炒得一手好绯闻,她手底下的艺人,全是靠绯闻一路炒上来的。
生活寡淡的网民们就好这一口,有了关注,也就有了流量。
几年前,她在另一家公司做,手底下艺人很多,常常给他们这个圈子里的饭局塞女人,拉得一手好皮条。
她家姑娘的“包养协议”,她都一条一条亲自过目;讨要分手费这种事,她也轻车熟路、熟能生巧。
不过这两年,圈子好像没之前那么脏了。
周楚红自己出来创业当老板,便也开始立起了牌坊,正经带艺人,现在倒很少在酒桌上听到她的名字。
周楚红也确实有本事,绝非平庸之辈,很能撕资源。
林以桉在她手上像是与狼共舞。
风险越大收益越大,但就怕林以桉玩儿不过她。
那天在咖啡馆,这份协议他随手翻了翻,实在忍不住冷笑了声,“这么烂的协议,你觉得我会签吗?你去找你爸,他或许能接受你这些无理的要求。”
分手费可以。
房子、车子、现金、资源——只要林以桉肯要,倾注多少都无所谓。
他从不是一个吝啬的人,对林以桉更是如此。
但他知道林以桉不可能要他这些。
炒绯闻也就罢了,他或许可以成为全国人民茶余饭后消遣的对象,但周楚红说,要林以桉出席他外公的寿宴。
如果他和林以桉还在交往,带回去见外公可以。
但现在已经分手,炒绯闻还想拉上他外公?
亏周楚红有脸说得出口。
如果是林以桉出来跟他商量,要他公开她,那这事儿还能商量。
但周楚红拿了这样一份协议,连如何炒作的细节都想好,要求他签字并配合表演,他怎么可能同意。
而周楚红说服他的话语也很荒唐。
她说,林以桉多么多么爱他,为他流了多少眼泪,是他辜负了林以桉、伤害了她,要他签下协议补偿她。
沈淮之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两手相扣,放在膝盖,“我看你有几年没做这事儿了,业务能力有点儿下降。”说着,起身系好西装纽扣,“回去再好好练练,分手费不是这么要的。”便要离开。
他没什么荒唐的过去,初一开始出国读书,过着普通人的生活,成绩也一度很好,读了美国常春藤。
朋友圈子里,家境普通,勒紧裤腰带送孩子出国的也有,从小受精英教育的也有,败家二世祖也有。
他什么事儿没听说过,什么市场行情不了解?
周楚红却说:“林以桉在剧组差点被潜,你知道吗?”
她把王小冬发给林以桉的微信,拿给他看。
她说,如果可以跟他炒绯闻,与他一同出席沈振东的寿宴,这对林以桉,无疑是一种巨大的保护。
沈振动的准孙媳——至少在娱乐圈里没有人敢动。
哪怕遇上了谁,地位在沈振动之上,也无疑会卖沈振动一个面子。
就是这么个理由,让他动了心,把这样一份荒唐协议带回了办公室。
半小时前,周楚红又发了一段视频给他。
她问:“那件事考虑得怎么样?”
沈淮之道:“你说没用,叫林以桉自己过来见我。”
“她还不知道我来找你的事。”
沈淮之重复道:“我说了,你说没用,叫她自己来,别总躲在后面!”
周楚红便叹了一口气,“行,那我改天跟她说说。”
沈淮之手上夹烟,又翻了翻协议,不禁冷笑。
他把烟换到左手去夹,从办公桌拿起一支钢笔,在协议书上签下了“沈淮之”三个大字,便把协议丢到一边。
烟已燃了一大截,沈淮之吸了一口,烟灰便扑簌簌地落了下来,落在他一身矜贵的黑色西装上。
用手一抖,便是一道灰色的印迹。
正在这时,手机在办公桌上“嗡嗡”震动了起来。
拿起手机一看,竟是林以桉发来了微信好友申请?
他立刻点了接受,而紧跟着,林以桉便发了一条微信过来道:【你忙吗?我想跟你说一件事。】
沈淮之的手伸到烟灰缸弹了下烟灰:【不忙,你说。】
林以桉的微信便一条条地传了进来。
【可能你在的的那个位置,这些事传不到你耳朵里,但我现在知道了,我觉得我还是应该告诉你一下。】
【盛安文化下面有一个影视制作公司叫芭乐传媒,CEO叫王小冬,我觉得,他这个人可能有点问题。】
【比如,我上一部戏,一个烂网剧,总投资是六千万。我们那个剧组真的很奢侈、腐败,大概是我见过最腐败的剧组了。我大二拍过一个同等级的网剧,总投资才两千万。】
【而且问题是,他这部戏是为了捧她女朋友才砸钱投的。】
【我知道六千万在你们集团的财务报表上可能不值一提,但我猜,他应该不是第一次这样,也肯定不是最后一次,所以,这个危害加在一起也还是挺大的,我觉得你还是应该查一查他。】
据她所知,这两年芭乐传媒一直是连年亏损的状态。
王小冬作为CEO,哪怕没有公权私用,对于这样的结果也应该担责,然而,他每天还能过得那么舒坦……
沈淮之长身玉立于办公桌前,一手夹烟,一手拿手机,认真听着热心市民的举报。
她说了很多,但唯独没有提今晚王小冬想潜她的事。
等她说完,沈淮之回了一句:【王小冬是吗?】
【公司现在正在调查他,他那边确实问题很大,你放心,等过段时间证据确凿了,他就会被革职。】
林以桉愣了一下才回了句:【哦。】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沈淮之问:【还有吗?】
林以桉酝酿片刻道:【还有,我有件事想找你商量。我现在在江洲,有时间能不能见面聊一下?】
沈淮之猜到她说的什么事。
他说:【可以,我周日有时间。】
林以桉:【好,那周日见~】
沈淮之:【好。】
-
挂了电话时,已是夜里十二点半。
沈淮之拿了车钥匙,电梯下到地下车库。
最近,他搬到了附近大平层来住,出了地库左转,十分钟车程。
车子缓缓驶到地库出口,左转是家,右转,则是大学城和洛山别墅方向,他在出口顿了好一会儿,缓缓向右驶去。
他可能是要回洛山别墅吧,他可能在那儿落东西了。
又或者他只是闷,想开车兜兜风。
沈淮之如此想着。
车子“轰———”地飞驰在畅通无阻的午夜马路上,很快,便又到了洛山别墅与大学城的岔路口——
往右是洛山别墅,往左,是大学城。
他又鬼使神差向左拐去。
车子驶过盛安购物中心,一片空旷的广场上静谧无人。
他很想邀请那个住在星光小区3单元501的女孩子,来这里看一场音乐喷泉,如果可以,再接一个吻。
只是现在,他却连发出邀请的勇气也无。
他摇摇头迅速驶过。
很快,车子便开到星光小区楼下。
3单元501的灯光亮着,沈淮之的车,就静静停在楼下。
他来这儿干什么呢?
他自己也说不清,总之——只是开着开着就到了。
前面便利店门口,走出来一个身穿睡衣的女孩,头上戴一个兔耳朵发箍,脚上穿了双人字拖。那个兔耳朵发箍,林以桉有个差不多的,洗脸时戴着,一戴戴一小时——她护肤工序一整套做下来差不多一小时。
他有点匪夷所思——
至于吗?
做不做真的有什么区别吗?
他知道那女孩不是林以桉,林以桉就是穿四层毛衣,背也没那个厚,但看到发箍,他心里还是紧了一下。
女孩一边走出去一边打电话道:“没有辛拉面。”
“将就一下喽,反正你两根面条、一口汤就饱了。”
“别叽歪了,要不你自己下来买哈。”
女孩说着,看到路边停靠的一辆银灰色超跑;她大概不知道车里坐了个人,在车前左右打量了好一会儿。
“法,拉,利!”
她自信满满地点了点他车前的兰博基尼logo道。
沈淮之坐在车内,忍不住轻笑出声。
-
顾姗姗拎一袋垃圾食品上楼。
老旧的小区,楼道墙壁灰蒙蒙的、贴满了小广告。
楼上501的房门大敞,林以桉一身鹅黄色睡裙,探了个脑袋出来,头顶绑了个丸子,戴一个兔耳朵发箍。
那是她们一起买的情侣款。
顾姗姗一直匪夷所思——为什么有一个女孩,她精致有精致的好看,随意有随意的好看,浓妆淡抹都相宜!
一双深褐色瞳孔,清澈得像藏族少女。
披下头发、涂上红唇,却又野得不像话。
即便素面朝天,第一眼也叫她惊艳。
林以桉接过她手中的袋子,走到厨房去煮。
她拧开一瓶矿泉水,咕咚咕咚倒入干净的小锅,问了句:“煮一袋还是两袋?”
顾姗姗伸出两根手指。
林以桉问:“确定吗?我真的只吃一口。”
顾姗姗道:“两袋我自己吃不完,给你匀一口正好。”
林以桉:“……”又拧开一瓶水,倒入锅中。
烧水时,顾姗姗咬下一口雪糕说:“刚刚在楼下看到一辆法拉利了。”
林以桉往锅里放入调料、面饼,又加了两片芝士:“我们小区挺多我们学院的,应该是谁男朋友吧。”
顾姗姗又咬下一口雪糕:“那车可帅了!”
林以桉便问了一句:“什么颜色?”
“黑色!”
沈淮之倒是有一辆法拉利,不过是红色,他年轻时买的,现在嫌颜色太招摇,更偏爱那辆银灰色大牛。
一锅面煮好,两人坐在吧台上吃。
林以桉晚上吃了东西,不大饿,吃了一口面,喝了一口汤也就饱了,剩下的由顾姗姗三口两口干完。
林以桉把锅和筷子放入洗碗池,泡上水,又去刷了个牙,便与顾姗姗上床躺下,“啪嗒”关掉了卧室灯。
楼下,沈淮之正坐在车内。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或许是在犹豫要不要叫她下楼见一面。
之前,他来这儿接她,她每一次都开心得像一只脱兔,从小区蹦跳着跑出来。
但如今,他应该叫不下来。
又或者,只是这样静静守护也好。
又往楼上看了一眼,501的灯光不知何时已经暗下。
可能睡了吧。
沈淮之缓缓发动了车子。
回洛山别墅?回锦绣华阁?
锦绣华阁吧。
第二天一早还要上班,现在已经凌晨两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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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姗姗个猪队友啊,她不仅认错了logo,她还看错了颜色!
没关系,这个猪队友会一直猪下去的,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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