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宣,帝京。
盛夏已经悄悄过了一大半,夏天的尾巴被宫里的宫人们抓住,在御花园的花池里,莲蓬已经冒出了尖儿,这个时候,是莲子最嫩最甜的时候。
近日来,大宣的皇宫总是很清闲,空着的三宫六院更是彰显清冷。
但这对于宫人们来说,未尝不是件好事。
没了后宫那些主子们的争奇斗艳,他们也落得自在。
就连这胆子,也比以前大了几分。
现如今,竟敢聚在一起,往那花池里去捞莲蓬。
小金鱼无疑是喜欢这样的活动的,他穿梭在人群中,抱着宫人们递来的莲蓬,乐不可支。
“小殿下,您慢点跑。一会儿让祭酒大人看见,您又得挨训!”
小金鱼的奴才邓随一边苦着脸,一边片可不敢耽搁的追着小金鱼。
小孩子玩性大,却也是知晓好歹的。
见邓随被他逗得实在跑不动,弯着腰气喘吁吁时,也自觉的停了脚步。
“邓随。你说娘亲怎的还不来看我?这都回西凉多久了,父皇也是,不见人影,成天就落得一个祭酒整天约束我。”
小孩话里满是怨怼。
娘亲突然回西凉,也就罢了,连父皇也一声不响的离开。
更可气的是,大宣的王离开这么多天,国土上下,竟无一人察觉。
每每想到朝堂之上,那人有着与父皇一模一样的面庞,小金鱼便不自觉的打了个寒战。
哪儿有人生的这般相像的,如果不是他敏锐。察觉到此‘父皇’非彼‘父皇’,眼下兴许也如同这群宫人一般,都被蒙在鼓里。
果然,刚刚想到这儿,那边的邓随便追了上来,脸色惊变道:“小殿下,话可不能乱说啊,皇上好好的在宫里头,怎会不见人影呢。”
小金鱼自觉没趣,和这木头似的人也探讨不出什么结果。
他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忽的便生出一计,在邓随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拔腿跑开。
邓随的身体哪儿能和小孩相提并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小金鱼跑远,在原地干着急。
“小殿下,您等等奴才!”
跑远的小金鱼没能听到这一声呼唤,事实上,就算他听到了,也不会真的停下来。
脚上的步子踩到一层软绵绵的触感时,他才停了下来。
眼前的殿门没关,大敞着,一眼就能看见殿堂里正伏在案边的人。
从外面照进去的光线来看,分明是容湛的脸,但小金鱼深知,他非他父皇。
抬脚走了进去,屋里的人听到动静,抬眸看了一眼,见是小金鱼,又低下头去,一声不吭。
小金鱼深吸口气,走到‘容湛’身旁,看了一眼他正在批阅的奏折,就连字迹,都是分毫不差的。
“你是谁?”
小孩稚嫩的声音在殿内响起,‘容湛’动作一顿,看着小金鱼的眼神里带着些许惊讶。似乎是没料到他会这么问。
小金鱼被这一眼看的有点心虚,实际上,他胆子很小的。
“你不是我父皇,你是谁,我父皇去了哪里?”
鼓起勇气的小金鱼,面上戏份做的很足,没有半点破绽。
‘容湛’闻言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定定的落在他身上,半晌后,出声:“我不是你父皇,还能是谁?”
嗡——
小金鱼只觉得自己的脑中炸了锅一样,一片沸腾。
千万个泡泡在破碎中告诉他一个事实,眼前的人,是他的父皇,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父皇已经回来了。
容湛撑着脑袋,好整以暇的欣赏着小孩变幻莫测的脸,慵懒着嗓音道:“这个时辰,你不在国子监。怎的跑到这里了?”
完了,被抓包了。
小金鱼脑海中第一个跳出来的信息就是如此。
这些天他仗着宫里的假父皇不会管他,故而放纵自己,就连课程都撂了好几天,如今真正的父皇回来了,还被他逮到了自己逃课。
完了完了,死定了。
小金鱼面上一片生无可恋,这样的表情似曾相识。
拥有一张和她八分相似的小孩,就连神态都像极了她。
容湛有一瞬间的失神,思绪回归时,他声音淡了下来。
“这段时间我忙于政务,没有管你,听祭酒说,你很自觉的落下了好几日的课程,这就是你对待学习的态度?”
小金鱼面色紧张,虽然承认了很丢脸,但他怕父皇却是个不争的事实。
“给你一天的时间,将你这几日所欠下的课程全部补上去。明日这个时候,我亲自检查。”
容湛的话音刚刚落地,小金鱼便连忙应下,生怕他会反悔一般,不做停留的跑开。
出了殿门,恰好撞上寻来的邓随。
“小殿下,您怎么的跑这儿来了。”
小金鱼瞥了他一眼,蔫蔫儿的回:“没什么,走去国子监。”
“国子监?”邓随惊讶的看着如此自觉的小孩,别提多惊讶。
在他的记忆中,这可是小殿下头一回自己主动要求去国子监,可谓是令人惊奇。
而他不知道的是。这份‘自觉’,也是在人压迫下生成的。
此时的始作俑者,依然撑着额,伏在案边,眼下一丝倦容。
“主子,事情查清了。”
诺大的宫殿内,却悄无声息的出现。
容湛没有抬眸,手下的奏折快速的略过,眼皮子不抬一下:“说。”
“如主子所猜测的那般,西凉王的死确实是人为,并且,与您说的两人脱不了干系。”
容湛听到这话,这才停下动作,他抬眸看着殿中的却,拧眉问:“可有证据?”
“有,只是此事关系重大,如果贸然将证据拿出来,恐怕西凉会陷入一片慌乱之地。”
容湛点头:“如今正是她稳定内部势力的时候。切不能这时候出乱子,却,替我再办一件事。”
却低头:“主子吩咐。”
“将赫连絮带来,记住,要让那人知道。”
“是。”
“等这件事情办完后,你便走吧。”
容湛的声音淡淡响起。身处大殿中央的却身子几不可闻的一颤,片刻后,他哑声道:“约定的时间还没到。”
“但约定的数量已经到了,赫连絮是一百件事情的最后一件。”容湛接口。
却不语,良久后,他才低低出声:“当年我为她选择了这条路。可如今她已经不在这世间,你此时让我走,我又该去往何处?”
十年了,这是容湛十年来头一次听到他不再公式化的声音。
十年光阴匆匆,仿佛是指尖划过那般迅速,但许多事情,早已经不是十年前的模样。
唇边勾出一抹怅然的弧度,容湛的声音听起来自然的很:“我替你将她埋葬在南山桃林,你日后,便可以长长久久的守着她了。”
却在容湛这句话后,身子如同石化般僵硬在原地,他不可思议的看着容湛,如死水般的眼底终于起了一层波澜。
“她……她不是……”
“当年被挫骨扬灰的,是我找来的替身,她的尸身,我替你完整的葬在了桃林中。”
还有一句话容湛没说。
这已经是他当年能做的替他做的唯一一件,也是最后一件事了。
直到此时此刻,却的气息才完全在殿中出现。
如果有人在的话,定会惊讶,分明方才空无一人的地方,竟突然间出现个人影。
而只有容湛知道,这十年来,他总算是放下了,真正的放下了。
却低着头。站在殿中,眉眼看不清神色,许久之后,他才哑声道:“阿湛,谢谢你。”
容湛动作一僵,琥珀色的眸子骤然深了起来。
有多久没听到他这样称呼自己了?
自打那件事,那天之后,他便少了一个兄弟,多了一个暗卫。
皇家从来都是残忍的,它不允许任何一个人脱离帝王家命运的轨道。
为此,却牺牲了身份,舍弃了名字。双手奉上十年的光阴,将自己完全变成另外一人,求的,只是一个自由的人生。
可是,终究还是不能十全十美。
他这一辈子生存下去的信念也被人扼杀,容湛无法想象,当年与自己同岁的却,是如何承受那一切的。
“阿湛,记得我走后,替我将名字纳入族谱。”
却沉声吩咐,余音还在空气中盘旋,却没了身影。
容湛看着再一次空荡荡的大殿,几不可闻的叹了口气,随后从案上抽出一本书籍,在那空白处,落下两个字。
容却。
这个早在十年前,就该纳入族谱的名字。
他容湛的双生哥哥,皇宫里无人知晓存在的皇子。
自出生以来,便一直生活在暗处的天之骄子。
“皇上,天气转凉,注意身体啊。”
李瑾拿着外衣走了进来,替他披上。
余光正好瞥见容湛写下的那个名字,笔墨还未干,于是甚是显眼。
他面色一变,不自觉的低声道:“皇上,那位,走了?”
容湛眸光闪烁了下,将其合上,落下的动作带起一阵风,将书本上的灰尘掀起,在空气中洋洋洒洒,后缓缓落地。
一切似未曾发生过一般,尘埃落地,便不再有任何声响。
容湛的声音在大殿中显得愈发空旷:“走了,日后,世上再无容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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