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您的脸怎么了？”

　　与胧月寒暄一阵后，后者忽的问道。

　　江采被她这跳跃的思维打了个措手不及，怔了怔之后，随口回答：“顶着先前的那张脸，走在街上怕不被别人当诈尸，也得重新将我抓起来，‘为民除害’。”

　　胧月一听，面上顿时愤愤起来，她冷声道：“那些人未免欺人太甚，若不是娘娘您阻着拦着，现在的大宣哪儿会这么太平！”

　　江采嗤笑：“所以说啊，当初你家娘娘为何要做这么蠢的事。”

　　“那是因为娘娘您有一颗善心！”胧月微微仰着下巴，一脸骄傲。

　　江采笑容暗了暗，早知今日，何必心善。

　　“对了娘娘您此次回来，还……”

　　后面的话胧月没能说出来，她下意识看了眼门外的方折。那毕竟还是容湛的人，话说多了，不好。

　　江采摇了摇头，低声道：“这里本就不是个适合我呆的地方。”

　　“但是娘娘您现在已经在宫里头，如何出去？”胧月面色焦急。

　　江采笑了一声，捏了捏她的脸道：“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忙。”

　　胧月一听，顿时垮了脸：“又来……”

　　她没有忘记，当日她为了让太后潜入将军府，故意在外头演的那一场戏。

　　当真是将她这一辈子作为女儿家的脸面都给丢尽了！每每想到这里，胧月不免又是一阵怅然。

　　“外面那位，就交给你了。”

　　江采挑眉对她说道，胧月顺势看过去，在触及到方折的身影时，面上又是一红。

　　将这小妮子的神态瞧了去，江采心中失笑。

　　常言道，女儿大了留不住，以前她不懂。现如今还真是切身体会到了，胧月与她而言，虽不能说是女儿，但好歹也是她的小婢女，看着她眼底心底满满当当都塞了个男人，真不得叹息一声。

　　“娘娘，您真的不……”

　　砰——

　　正当胧月试图对江采做最后的挽留时，门外传来一声巨响，霎时将主仆俩的注意力全部吸引了过去。

　　江采借着窗户看向院子里，只见本来紧闭的院门被人踢开，摇摇欲坠的挂在两边，一队玄衣兵马闯了进来，领头的，正是锦衣卫首领萧沉。

　　江采许久未曾见到这人，记得她刚失忆那会儿还与师洵一同怀疑过，此人是容湛派来试探师家二心的，虽然如今看来，确实如此。

　　她凝神站在窗边，看着萧沉领着一队人马将方折围住，铁血的将领厉声道。

　　“大胆方折，竟欺君瞒上，皇陵沦陷，还让陛下孤身以身涉险，该当何罪！”

　　皇陵沦陷？孤身以身涉险？

　　江采听到这两句话，整个人有一瞬间的失神。

　　皇陵好好的，怎么会出事？而出了事容湛竟然孤身一人前去，事情怎么想怎么不对劲，但偏偏又说不上来是哪儿不对。

　　“方大人！”

　　江采还在犹豫，身边的胧月已经不管三七二十七的跑出去，死死的护在方折面前，扬声反驳：“你胡说，方大人是皇上让他留在这里的，不关方大人的事!”

　　萧沉还未说话，他身旁的一名手下便冷着脸道。

　　“大胆奴婢，竟阻碍大人办事，不想活命了？”

　　“就算你是宫里的锦衣卫首领。也不能轻易的要了一条人命吧？难不成，你这官职竟能与皇上相提并论了？”

　　“这又是哪儿来的野丫头……”

　　“徐查，住嘴。”

　　名唤徐查的男人拍马屁不成，反被撅了一嘴的泥，顿时面上过不去，他沉声道:“首领，她们……”

　　“让你住嘴就住嘴！”萧沉厉喝一声，徐查顿时大气不敢出。

　　江采缓缓从屋内走出，目不斜视的与萧沉打了个照面，她脚下成直线，走到众人面前，虽一身粗布衣裳，却贵气浑然天成。

　　萧沉似乎在揣测些什么，看着江采的目光里夹杂着试探与惑然。

　　江采顿了顿，指着方折道：“萧大人护主心切，我们都能理解，但是如果不问青红皂白就将人定了罪，恐怕还是有所不妥吧？”

　　萧沉沉吟片刻。竟对她拱手，语气中些许恭敬：“姑娘说的是！”

　　徐查见他对江采如此态度，不禁瞪大了一双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对比起来，江采倒是正常多了，她知道萧沉不是个愚人，之所以对她客气，是因为心中始终存着三分猜疑，猜她到底是不是与这世上唯一的蓝眸是同一人。

　　值得赞扬的是，容湛的手下，从来没有废物。

　　江采抖了抖袖子，还是将心中想问的话问了出来：“皇上，可有大碍？”

　　萧沉闻言似乎更加确信了她的身份，微微颔首道：“皇上腹背受敌，肩上中了一剑，伤口不深，但刀口上被淬了毒，现在人还在昏迷着。”

　　“请太医了？”江采顺口问。藏在袖子下的手紧紧握成拳。

　　萧沉摇了摇头：“并未。”

　　江采情绪有了一丝崩裂，她拧眉急声道：“那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去请太医？难不成等着你们的皇帝变成一缕幽魂时，再来治你们的罪？”

　　“大胆贱民！”

　　啪——

　　徐查私以为，江采都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了，首领总不该还无动于衷吧？尖着嗓子上前，话还未说完，便被人一掌打到三丈开外，一张嘴，一口鲜血吐出，两眼一翻，晕死过去。

　　现场一片鸦雀无声，萧沉黑着脸。额上青筋暴起，显然在极力的压制着怒火，他身后的人一言不发。

　　江采倒是无动于衷，听着萧沉低声请罪：“下属冒犯了。”

　　顶着这样一张脸，不怪人认不出来，毕竟不是人人都能有萧沉这般的好眼力。

　　淡淡的挥了挥手，江采沉气缓和了语气再次问：“为何不请太医？”

　　萧沉拱了拱手：“因为宫里没有太医。”

　　这回答让江采一怔，容湛是疯了还是傻了，她在宫里，不设太医院情有可原，但是她如今都不在宫里了，他还不设一个太医院，当真以为他是九五之尊就能拥有强大到百毒不侵，百病不沾的抗体？

　　愚蠢！

　　心中一阵恼火，也不知是在气容湛的神经质行为，还是气自己还能被他牵动情绪的事实。

　　总之，脑海中一阵天人交战，最后还是战败的皱眉道：“皇上现在在何处？带我去。”

　　萧沉闻言面上一喜。此时也顾不上方折的事，连忙领着江采便出了院子。

　　方折与胧月对视一眼，也匆忙跟上去。

　　一路上经过御书房与寝宫，江采才意识到，容湛此时不在宫里。

　　萧沉似乎知道她此时心中在想什么，低声解释道：“是皇上的吩咐。不回宫。”

　　不回宫做什么？等死吗？

　　这句话江采还是没能说出来，她怕就算是顾忌自己身份的萧沉，在听到她这话，也会接受不了。

　　抿了抿唇，将心思收起，一路沉默无言的来到目的地——皇陵。

　　真是应了那句话。在哪儿跌倒，就要在哪儿睡下，生活这么急，好不容易有个冠冕堂皇的歇歇脚的理由，何乐而不为？

　　江采此时深刻怀疑，容湛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借着受伤的名义，赖在皇陵不走。

　　“下面是皇陵重地，我等不能贸然进去，姑娘得自己前去了。”

　　萧沉的话说完，乍一听，没毛病，但江采总觉得还有哪儿怪怪的。

　　摇摇头，将心思收起，紧捏着腰间的针包，走了进去。

　　皇陵这地方她和容湛来过一次，但是并没有久留，因此印象是极为淡泊的。

　　一想到这里躺着无数个尸体，虽然在大宣的子民看来，这些都是他们大宣厉害的英雄人物，但在江采眼里，这些都是尸体罢了，她抿了抿唇，硬着头皮往里走。

　　“我就知道你会来。”

　　皇陵里光线不太充足。江采也是卯足了劲儿，才看清那边坐在角落里的人影是容湛。

　　面上重新挂上冷淡的表情，她将针包掏了出来，上前走到他身边，蹲在，借着孱弱的光线，替他处理伤口。

　　动作娴熟，表情却冷漠极了。

　　容湛隐在暗处的脸色苍白，唇瓣上更是毫无血色，他将面容又往暗的地儿藏了藏，才轻声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

　　江采手上动作一顿，忽的嗤笑一声：“是啊。有的，但那也是因为恨，所以才要记着你，比谁都记得清楚。”

　　“没关系，我不怕你恨我，但是我怕你离开我。”

　　暗处的容湛似乎有了将自己所有脆弱一面暴露出来的理由，他沙哑着声音，黑暗中一双眼睛熠熠生辉。

　　江采斜睨了他一眼，重重的将手上的银针扎进他的肉里，直到听到一声夹杂着痛苦的闷哼，心里才痛快些。

　　容湛似乎确实疼极了，粗气喘了好一阵，才缓和下来，再次出声的话里竟然有着明显的愉悦。

　　“如果能让你解气，再多扎几次。”

　　“……”

　　江采一噎，顿时连扎针的欲望都没了。

　　冷哼一声，将针全部收回，朝着他的背重重一拍，容湛只觉得喉咙一甜，一口黑血便吐了出来，与此同时，身体里宛若千万只蚂蚁在啃噬的感觉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江采整理好针包，站起身子，俯视着他，声音不含一丝感情：“有一点我希望你明白，我救你，不是在乎你，而是还没到取你性命的时候，假若那一天真的来了，我会毫不留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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