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老先生的样子，好像看上去很不好看啊。”
宽阔明亮的厨房里，两个年轻的保洁员悄悄咬着耳朵。
盛家很安静，哪怕是一点点吵杂的声音，都会被盛老先生嫌弃，所以她们就借着清洗厨具的机会，偷偷说上几句。
“哎，我跟你说，只要盛先生回来，老先生一般都不会高兴。”
“为什么啊？”
“盛老先生太专制啦，总是逼着盛先生干这干那的。”
“老先生就是这个样子的。上次医生都说了，要经常开窗通风，他说自己怕冷，谁开窗户就辞退谁。”
“对对对，岂止这些啊。好多事情，老先生根本不听其他人的话，你看现在身体多差。”
……
“再议论，你们都收拾东西走人。”
冷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窃窃私语的两人一惊，惶然转身，撞见的是一脸严肃的陈管家。
“对不起陈管家，对不起，我们不是故意的！”
两人连忙开口认错，垂着头，死死的咬着嘴唇。
要说整个盛家，她们最怕的不是盛老先生。
而是眼前这个不苟言笑的陈管家。
盛老先生脾气本就古怪，难伺候，动辄就爱挑三拣四。她们作为下人，早就习惯了难缠的雇主。
况且，盛老先生现在没了实权，不能掌管她们的雇佣辞退。
但陈管家不是。
陈管家很受盛先生的看重，管着盛宅里大大小小的琐事。
她们初来乍到的时候，之前的下人交接工作，只提醒了一句话。
“别惹陈管家，少说话，多做事。”
盛家的底蕴深厚，甚至体验在了宅子的设计上。后宅偏苏氏园林的精巧设计，雕梁画栋，很是巧妙。
而前苑，却荡漾着偏欧式的古典巴洛克风情。
如此风格迥异的设计，是因为逝去的盛老先生的原配妻子，也就是盛先生的亲生母亲，出身江浙之地，喜欢精巧奇美的装饰。
但盛老先生，喜好奢靡绮艳的居所。两相权衡下才有了盛宅相差颇大的设计。
后院是禁地，盛先生自母亲去世后就下了死令，任何人都不能踏足。
陈管家沉默片刻：“去准备晚餐，盛先生今天回来。”
“是。”
她们如释负重的连连点头，忙不迭的走了。
陈管家望着她们远去的背影，默默的叹了口气。
“少爷啊……”
这一声发自肺腑的叹息，透着深深的无奈。
他很早就没有再称呼过盛容呈为少爷了，在夫人死后，少爷愈发的沉默寡言，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变得如同死水一般，沉寂得叫人害怕。
陈管家望着大厅着盘旋而上的楼梯，深沉的乌檀色，暗淡的色彩，仿佛又让他瞧见的当年的那一幕——
少爷孤零零的站在楼梯上，幼小的脸孔上没有半分表情，他握着扶梯，像是要从楼下跳下来一般。
陈管家看得心惊胆战：“少爷，那里太危险了，您快下来。”
而少爷却转了转眼珠，漠然的视线落在死气沉沉的宅子里，轻轻的道。
“我是不是应该死掉？”
那声音很轻很淡，陈管家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想要上去，又怕吓着少爷，只能好声好气的劝说。
“少爷，下来吧，一会儿夫人看见您这样，可是要伤心的。”
“妈妈……”
少爷茫然的看着他，笑得格外灿烂，伸手朝着楼上的房间遥遥一指。
“妈妈在睡觉哦，不会发现的，永远不会发现的。”
妈妈已经睡着了，永远不会醒过来了。
陈管家越发的不安，他一点点探上楼，少爷安安静静的，被他牵着，推开了属于夫人的卧室。
华贵雅致的装饰，耦合色的温柔浅浅的弥漫着整个房间。
夫人床下散落着数不尽的药片，而人，气息全无。
“夫人！”
陈管家惊恐的呼喊出声，下意识的就要去遮少爷的眼睛。
可一伸手，他的动作却僵住了。
少爷轻轻的笑着，跪在床边，抓着夫人的双手，用力的贴在自己的脸颊上。
“妈妈，睡吧，睡吧，我会陪着你的。”
少爷的唇边，露出一抹阴郁又鬼魅的笑意。陈管家饶是而立之年，也被这原本天真的小孩子脸上露出的表情唬得不轻。
“妈妈可以永远漂亮下去了，真好……”
陈管家惶恐不安的拨通了盛昌的电话：“先生，夫人……夫人去了。”
盛昌只淡淡的“嗯”了一声，然后说。
“通知人来处理了。”
那一瞬，陈管家遍体生寒。
这到底是怎样冷漠的夫妻，怎样错位的家庭，才会出现这无情的一幕？
“……陈管家，先生回来了。”
身旁的轻唤，令陈管家回过了神，他清清嗓子，说了个“好”，然后走到门厅。
盛容呈的神色淡淡的，整个人笼罩在门厅处的黑暗中，更显得晦暗不清。
“陈叔，他人在哪？”
“老先生在楼上。”陈管家忙说，“在夫人的琴房里。”
盛容呈微微颔首，举步便走，陈管家却在身后迟疑道：“先生，今天……”
“嗯？”
“老先生心情似乎不太好……”
“没关系。”
盛容呈低低嗤笑。
心情不好？
盛昌有哪天心情会好呢？
“谁让你进来的。”
盛容呈静静的站在门外，望着琴房中陷入黑暗的那个男人淡淡道。
四周帷幕低垂，气氛压抑。
“你太没礼貌了！”盛昌皱眉，“我为什么不能来？！”
“都是你教得好。”
盛容呈彬彬有礼的顶了回去。
“你！”
盛昌气结，半晌，才说。“听说，你那天去圣心了。”
盛容呈一笑：“怎么，你也想去圣心？”
看来盛昌对他的行程倒是了如指掌，可惜，盛昌就算是想去圣心墓园祭拜，也没那个脸去。
“我就是这段时间总是梦见以前的事情。”盛昌惆怅道，“我也没想到……”
“没想到自己会这么无情无义？”
“盛容呈！这就是你和长辈说话的态度？！”
盛容呈轻轻勾了勾唇角，微微一笑，将最后一缕怜悯的目光施舍过去。
“放心，你没达成的心愿，我帮你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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