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长大就会越接近死亡，在追逐前行的道路上，我们永远猜测不到死亡和明天哪个会先到。】
秦歌从小就不喜欢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和腐烂发臭的蒜泥经过稀释一样，会忍不住掩鼻作呕。
“妈！给我吧，我去。”
秦歌放下水果和包，拿过秦母手里的热水壶，去走廊拐角的水房打水。难得水房不用排队，秦歌拧开老旧的古铜色水龙头，冒着热气的热水缓缓流入水壶，偶尔一两滴溅到手背上，传来洗热水澡一般的热度。
“怎么水都不开？！天天的花这些么些钱，水都烧不开......”
旁边一位打水的阿姨，直接伸手接了一下热水，小声嘟囔着抱怨。顺手把水杯里的茶渣倒进水池，近乎黑色的残渣和暗黄色的液体，顺着残破的瓷砖缓缓流动，像极了某种排泄物。
“秦歌！发什么愣？！”
“没...没什么”秦歌赶紧把接满热水的水壶盖好，扭头看见秦母把中午吃饭的餐盒丢进一旁绿色的垃圾桶。
“妈，我爸今天怎么样？”
秦母伸手抹了一下嘴，“就那样！你爸他就是自己作出来的病，还把你给耽误了！”
“没有！妈，我也不是找到工作了吗？先陪陪你们，等过一阵儿，我爸好点了，我再找找其他好工作。”
秦母看看秦歌，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开口。
“36床家属！快点儿把非医院发的东西放到柜子里，待会儿主任要查房！”值班小护士在病房门口大喊。
“诶！来了！来了！”秦母一边答应，一边加快脚步。
三下两下，把水果、蛋白粉塞进床头的铁皮柜，秦母拉了一把临床的椅子给秦歌。
“以后忙就别来了，你爸该检查检查，该输液输液，我就叫叫医生、买买饭，也没啥事儿。”
“你妈说得对，你这天天跑，太累了！”躺在病床上的老秦也附和着。
“行！你们别管了，我知道！”秦歌看看表，“爸，你有啥想吃的没？我去买！”
秦母把床摇高，在老秦背后放个枕头靠着，“不用！过两天就回家了，啥也不用买。”
秦母使了个眼色，“你去买个可以煮鸡蛋的小锅，半夜你爸饿了，能煮鸡蛋吃。”
“行！那我去买了！”秦歌拿了包，去买东西。
十几块的小锅，能卖到五十几，医院周边的物价真不是一般的高。秦歌也没还价，给了一百，用剩下的钱买了一箱牛奶，拎着回住院楼。
“你就作吧！儿子天天给你出着钱，你还横起来！把人得罪完了，你就等死！”
刚到四十七层，秦歌就听到秦母的骂声，赶紧跑进病房。
“妈！咋了？发生什么了？”
同病房的人拉着怒火正盛的秦母往外走，老秦歪在病床上，垂着头像是霜打了的茄子。
“妈！怎么了？”
秦母坐在医院走廊的连椅上，同病房的人见秦歌走过来，说了一句“劝劝你妈！”叹口气，回去了。
秦歌蹲在秦母跟前，握住她的手，“是不是我爸又不省心了？”
秦母的泪一下子下来了，看着秦歌，“你说，我怎么摊上你爸这么个东西，一辈子没享过他一天福，老了还得给他端屎端尿的。”
“到底咋回事？”秦歌掏出纸巾给秦母擦眼泪，“你也知道我爸那样，别跟他一般见识。”
“他就是作死！自己得病了能怨人家医生？让他多住几天院，他还骂人医生，骂的死难听。医生说了必须让儿子来赔礼道歉，否则，人家就不管你爸了。你爸他是作到头了，啥本事没有，还净惹事儿。”
老秦干的事儿总出乎意料，秦歌都有些皮了，“妈，我一会儿去找刘主任说说，赔个礼，道个歉，医生不会不治病救人的。这么多天，你也累了，我打电话让大姐来替你几天，你回家好好休息、休息。”
“刘主任都说了，必须是儿子道歉，你去能行吗？”
“我试试吧！”
老秦的主治医师是肿瘤科的刘主任，一个微微发福的中年男人，平常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斯斯文文的。主治医师办公室，在靠电梯右侧第三间，平时门都是关着的。当然，除了病危约谈，新药使用家属告知，病人一般也不愿靠近。
今天刘主任办公室的门虚掩着，秦歌就站在门外直到门内的声音平息，才伸手敲了敲门。
“进来！”是刘主任的声音，还带着余怒。
秦歌活动了一下脸上的肌肉，推门进去。
“刘主任，您好！”
刘主任斜歪着身体坐在办公桌前，一手拿着签字笔，低头看着面前一沓的病例文件，没抬头只淡淡的“嗯”了一声。
秦歌有些尴尬，硬着头皮继续说：“那个，刘主任，我是470636床病人的女儿，我爸他病糊涂了，您别跟他一般见识。我代他向您道歉。”
“你？！”刘主任抬头瞥了秦歌一眼，轻哼一声，“你走吧！让他儿子来亲自道歉！我救死扶伤还有错了，就没见过这么不.....没素质的人”
“是是是！刘主任，您说得对！我爸他当了一辈子的农民，说话不讲究，您别往心里去，我弟他一时半会儿回不来，您看......”
“回不来？！”刘主任一下子提高声调，嘴角往下抽了抽，放下手中的笔，看一眼秦歌，“那就等他回来，我再给你爸看。反正都晚期了，再等等也......”
“你说什么？！我爸他不是做完手术了吗？你说这话什么意思？”秦歌激动的向前走了几步，声音也比刚才大了很多。
刘主任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轻咳了一声，重新拿起笔，翻开眼前的一个病历本，“我是说，你爸已经做了手术，暂时不会有什么大碍。你们这当儿女，自己的父亲都敢耽误，我有什么好说的。你走吧，今天这事儿，女儿不管用，我只认儿子的道歉。”
“诶！小吴，上次我跟你说的澳大利亚留学申请的事儿怎么样了？”
一个年轻的男医生，推门走进来，冲刘主任满脸堆笑，“刘主任，我正要和你说这事儿”
“还不走？站这儿干嘛？”路过秦歌身边，淡淡一瞥，脸上露出些许不耐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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