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吗?我倒有些模糊了!”楠一和缓的道,装出一副思索的样子,道:“也许,那时候,我一心专注学业,压根就没把这些琐事放在心上!倒是难为你,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能清楚的记得!”
倪丽的心里顿时觉得寒凉,仿佛那年的雪花飘进了她的心湖里,让那份咕咕涌动的火热瞬息冷却。
“你那时候没把倪丽摔坏吧!”蝶纤此时插嘴笑道,看了一眼楠一,又道:“你以前和我提起了你们班里的班花小陆,倒没提起过倪丽!小陆还好吗?”故意转头朝向倪丽,笑道:“倪丽,你有小陆的消息吗?”
“谁还能记得她!那种只配当花瓶的女人,不过便是昙花一现罢了!”倪丽不屑的道。
她的心里满是失落,像是被无数的蝼蚁啃噬,渗出丝丝血液。昔年的大学时代,她曾多次尝试接近楠一,可楠一不知道是装傻还是真傻,总是对她的主动殷勤不动半分心思。毕业之后的这几年,楠一确实没有再和她联系。这一点,足以证明,在楠一的心里,她根本就不占有一席之地!
这时候,服务员端来了饭菜,大大咧咧的,把大拇指头不自觉的沾到了米饭上。
倪丽早已瞥见,故意找茬,喊道:“你多不卫生啊!黑指甲盖都进了饭里了!”
服务员嘟囔着走了,甩下了那道沾满油渍的蓝底白花的蜡染布帘子。
“这种人就是没教养!”倪丽恶声恶气的道,用筷子把服务员指甲沾过的米饭挑了出去,故意丢到了蝶纤的黑布鞋边。
“服务员是不讲卫生!可你把饭送到地上,也是不良的习惯!”蝶纤半开玩笑半认真的道。
“我不吃了!上班的时间到了!楠一,以后有事情,只管找我!”倪丽委屈的说完,便一推木椅,奋然的冲出那间小馆子。
门上悬挂的珠子串帘子左右摇摆不休,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动。
蝶纤眼瞅着珠帘在水泥地上的颀长的摇曳的投影,鼻子里喷出一股子冷气,嘲讽道:“真是千金小姐!你当初幸亏没有看上她!”说毕,便不管不顾的扒拉着米饭。
楠一觉得倪丽实在有些自讨没趣,心里百般厌恶,有些后悔刚才请倪丽帮忙!
“哎!你当初为什么没有看上她!你要是看上了她,你现在肯定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蝶纤一边大口嚼着饭,一边调笑道。
“我有自知之明,知道配不上人家!”楠一苦笑道,用筷子在蝶纤的脑袋上敲了一下,道:“真要那样,你怎么办?”
蝶纤噗嗤一声笑了,没再说什么,把盘子里的鱼肉尽情的送到楠一的碗里。
俩人吃完饭,结完账,各自买了一瓶苏打汽水,沿着老街溜达着。
“住的地方解决了!可接下来,我得想办法找到工作!我这些年的积蓄只够用一年的!”楠一略带忧愁的道,咕咚咕咚的把汽水灌进了肚子里。
“我也得找个工作!”蝶纤迫不及待的道。
“你老老实实的复习考试吧!要是让你耽误了考试,实现不了大学梦,我的罪过可就大了!”楠一打断道。
“可我总觉得心里不安!你在外面辛苦挣钱,我在家里白吃白喝,心里不好受!”蝶纤苦闷的道。
“你是我的女人,我养活你天经地义!”楠一呵呵的笑道。
蝶纤用手指轻触着身侧连绵的灰砖墙,从整齐划一的白灰细缝里滑过,心里正琢磨着一件事情。
她从余光里打量了楠一几眼,却始终未能说出口。她的手指感到了一份酥麻的感觉,连带着心里也有些发痒。
“我想好了,可以去找我上铺的兄弟佟小芮。他现在在省化工研究所工作,大小也是个干部!”楠一分析道,压根就没有注意到蝶纤神色里的那份浅淡的惶然。
“我们先安顿好,买一些日常的生活用品!过几天,我再买点儿东西去看小芮!”楠一继续自顾自的诉着。
蝶纤咿咿呀呀的应承着,却在盘算着心事。
俩人不知不觉的走到了一处两层楼高的百货大楼前。
“这里有百货大楼!”楠一兴奋的道,随即便牵着蝶纤的手走进了顾客熙攘的大厅。
在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里,俩人忙前跑后,挑拣着被褥及锅碗瓢盆等日杂用品。
蝶纤跑的有些累了,靠在墙跟前歇息,身边堆积着行囊,被褥和锅碗瓢盆。
楠一跑来了,怀里跑着一只小型半导体收音机,笑道:“瞧!这像不像我宿舍里的那只!”
“很像!”蝶纤接过那只半导体收音机,放在脸颊之上摩挲着,笑道:“以后就不寂寞了!”
“一提起宿舍,我就不得不想起张学云那个畜生!”楠一咬牙切齿道。
“算了!他不过是个可怜人罢了!”蝶纤呢喃道,立即转移话题,道:“我们快回去吧!这么多东西拿在手里、扛在肩上,打扮的像盲流!”说毕,呵呵大笑了起来。
楠一也跟着大笑不已,引得商店里的营业员们指点纷纷,窃窃私语。
果然,有人低声嘀咕道:“盲流!”
蝶纤和楠一听闻,忍住笑,收拾起地上堆积的东西,像是撤退似的,一前一后的跑出了百货大楼,引得顾客们哄笑不已。
俩人扛着、拎着、抱着棉被锅铲等物,一路嬉笑着,坚持跑到一处空地,随即便把那些家伙们放到了地上。
蝶纤一个趔趄坐在棉被上,大笑了几声,道:“真有意思!我从没有像刚才那样的开心!”
楠一也坐在了棉被上,和蝶纤并肩挤在一起。
俩人的身后是一片水色墨绿的小池塘,四周堆积着嶙峋怪异的太湖石,石头上披散着苍翠欲滴的爬山虎叶片。爬山虎结出了果实,滴溜溜的小果子,颜色彤红,偏又沾着深秋的寒霜,愈发的惹人垂怜。
“我记得,我上大学的时候,我也像刚才那样扛着、背着、拎着大大小小的行李包裹!那时候,我在想,不知道若干年后,是不是会有一个女孩子帮我拎着行囊,随着我一路而行。”楠一意味深长的道,顿了顿,握紧蝶纤的那只被冻的通红的手,温存的道:“那个女孩子就是你!”
“傻子!你怎么变得多愁善感了?”蝶纤故意问道。
“你不是说,等将来老了,你要把年轻时候的回忆装在水晶瓶里,捧在怀里!”楠一笑道。
“对呀!所以,我们现在要为将来的回忆积攒有血有肉的素材!”蝶纤接口道,随即蓦然起身,扛起了用麻绳拴在一起的锅碗瓢盆,对着楠一的脊背拍打了一下,笑道:“开路!”
楠一扛起被褥,追随蝶纤而去。
楠一租的房子位于城北的军区里。
倪丽的叔伯早年是军区的参谋长,退休后便和老伴搬到儿子的大房子里,原先的房子便空闲着。
那座房子位于最后一排家属楼的第五层,两室一厅,外带一个小卫生间和一个小厨房。
楠一能寻觅到这样的住处已经觉得被苍天垂怜了。
蝶纤自然也是喜出望外,在几间空冷的房间里来回奔跑着,笑道:“我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住进楼房里!真好!”
楠一看着蝶纤,心里竟有些愧疚。他默默的注视着蝶纤的喜悦,竟有些微微的泪湿。
后来,蝶纤跑到了前阳台上,打开窗户,眺望着后面空寂的军区大院。
在秋日苍莽澄澈的蓝天之下,远近的景致像是被世外甘霖悄然洗濯,焕然一新。笔直高耸的白杨犹如士兵,伟岸的守卫在大院的四周。从远处看,像是用油彩一笔一划涂抹出来的,诗情画意,神采飞扬。
白杨树的后面便是连绵的围墙,围墙的后面便是军区的训练场。
豪迈阳刚的呐喊声时不时的传来,令蝶纤顿时血脉膨胀、心头震撼。
“楠一,快来看啊!”蝶纤欢呼雀跃着招手。
楠一一路跑到蝶纤的身边,和她并肩趴伏在阳台的台沿上,远眺着训练场里的橄榄绿。
“你知道吗?”楠一幽幽道,叹息一声,接着道:“当年,我要是考不上大学,我就去当兵!”
“我曾经报名参加入伍!是婶子和叔父的主意。可天意弄人,我的体检不合格,有高血压的毛病。另外,我右眼的视力也不合格!”蝶纤伤感的道,用手捋顺了被过往的秋风吹的有些散乱的头发。
“以后我们就在军区里常住了!”楠一搂着蝶纤的肩膀,劝慰道。
“不提这些了!你为我创造了这么好的条件,我要是还考不上大学,真的对不起你!”蝶纤一本正经的道,随即拍了拍楠一的肩头,调皮的一眨眼,便张开双臂,飞机似的冲进了屋里。
布置新家花费了近一个礼拜的时间。
楠一前几天抽空访了小芮。
归来时,楠一的神色惆怅,并且还流露出难以湮灭的怨恨和诅咒。小芮如今身为化工研究院的助理研究员,早已不是大学时代的小芮了。他对楠一的到来表示令人尴尬的客气。楠一知道,流逝的时光早已将昔年澄澈的友情褪色,取而代之的确是纷争的利益。
楠一是个有骨气的人,没有低三下四的向小芮祈求,早早的便辞别了。来至研究院的楼下,楠一告诉自己:这辈子再也不来这里,再也不要见到如今势利刻薄的小芮。
回到家,蝶纤告诉他,倪丽来过了,并且送来了一些日常用品。
“她说什么了吗?”楠一生怕蝶纤受委屈,便匆忙询问道。
“说了一些疯话!”蝶纤没心没肺的笑道,一摆手,不以为然的道:“我们现在住着她叔伯的房子,当然要让她耀武扬威的吹嘘一番啦!没事儿!”说毕,便撸起袖筒,哼唱着小调,冲进了厨房里。
楠一跟着进了厨房,看到蝶纤正剥着一只粗壮清脆的大葱,笑道:“她说了什么,你当耳旁风就行了!她自小养尊处优的长大,自然是有一些官小姐脾气的!”
“对了,她临走之前说准备给你找一个职位!”蝶纤冷不丁的打断道,耷拉着眼皮,没有关注楠一此时愕然的神情。
“反正我不用她帮忙!”楠一倔强道。
蝶纤觉得眼睛里一阵酸涩,泪花萦绕,应该是被大葱呛得!
“你去找老同学帮忙,他怎么说?”蝶纤问道。
“哦!他恰好不在!出差了!”楠一应付道,随即便走出了厨房,回到了客厅里。
烦闷之中,他来至阳台,准备透一透气,可却蓦然发觉倪丽正站在一棵白杨树下,手里拎着一只白色的提包,来回的踱步,时不时的向这里瞭望。
楠一急忙缩回了头,生怕被倪丽看见,心里不由得升腾出厌恶。她为什么还没有离开,像是正等着楠一的归来。她岂能不知道他和蝶纤的事情,非要横插一杠子当电灯泡?
思索片刻,他再次悄然向那棵白杨树前打量了一眼,竟然发觉那里一片空寂。
楠一的心情顿时放松,正拿起报纸翻阅,却听闻到“笃笃笃”的敲门声。
蝶纤跑去开了门,发觉竟然是倪丽。
她亭亭玉立的站在门外,脸上浮出一丝得意的微笑。
“我知道,楠一回来了!我想和楠一谈一谈为他谋职的事情!”倪丽直爽的道。
“哦!那你进来吧!”蝶纤实在不好意思拒绝,客气的道。
倪丽走进了客厅,对早已吓得目瞪口呆的楠一点了点头,笑道:“我刚看见你在阳台上!”
“哦?是吗?你的眼睛真尖!”楠一尴尬的笑道,后悔刚才前往阳台透气。
“你们谈吧!”蝶纤匆匆撂下一句话,便扭头钻进了厨房。
楠一只好客气的让座。倪丽坐在了方桌旁的木椅上,翘起二郎腿,环顾四周一圈,笑道:“你们在这里还住的舒服吧?”
“很不错了!我和蝶纤还是第一次住进楼房里!”楠一笑道。
“那我就放心了!你也知道,在大学的时候,我就是班里的生活委员,操心全班上下的生活问题!想不到,我再次变成了生活委员!”倪丽活波的笑道,执着的目光反而让楠一觉得有些难为情。
“毕业后,你也一直没有谈男朋友吗?”楠一插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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