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猛然间发现整个室内安安静静，

　　这种安静不是钟点工停止工作所能有的安静气息，

　　程莫不动声色的缓缓转身，视线范围内没有任何人，

　　下一秒，他的锐利的眼神就捕捉到眼皮底下的人，

　　正正襟危坐在他家已经陈旧的咖啡色布艺沙发上，

　　因为她穿了咖啡色的保洁工作服，与沙发几乎融为一体，

　　可程莫只看了一眼，就认出了来人那里是什么保洁阿姨，

　　根本就是和他出事前在一起的小丫头--白亦！

　　可是她又和当时的那个机灵的小姑娘变得不一样了，

　　变得沉稳中又透露着一丝淡淡的坚韧。

　　他听说了关于她的事，茉莉说资料显示，

　　那个女孩就是那晚行动失败的关键人物，因为就是她杀了风衣和柠檬，

　　还试图伪造现场，可物证鉴定后的指纹的结果，不容她狡辩。

　　她还和警方一直追查的境外贩毒集团有着丝丝缕缕的关系，

　　她警校学生的身份，说不定只是她的伪装，

　　而她有可能就是那晚暴力袭击和枪杀案的制造者，

　　可当警方去查找她的信息时，却发现和黎想一样，变成了查无此人，

　　让人费解的是她的档案，明明不久前才提交给了警局审核，

　　信息技术工程师们知道是有技术更好的“黑客”，可是怎么攻击，也无法突破对方的防线。

　　有人提议找上级部门协调解决，却被副队长江一不接纳支持，

　　一时间，大家伙儿面面相觑，揣测是否有不为人知的缘故，渐渐失去了好奇心。

　　黎想本就对这个结果充满了质疑，他记得那个女孩的眼神，

　　也对警局给出的牵强附会的无奈，局长的死，疑点重重，

　　他留意到凶器没入伤口的的形状和深浅，资料上显示黎想从云城回来时就受伤了，

　　而局长尸体上的致命伤口，绝不是一个重伤的人的力道可以刺出的。

　　他正疑惑着，想着那里疏漏了细节，可以成为他的切入口，

　　局里的同事却似乎并不好奇，但是对他病愈出院回去主持大局表示欢迎，

　　程莫却显而易见的感觉到之，前的一些老部下，迎合的嘴角眉梢边，有不易察觉的情绪，

　　很明显，他躺在医院的这段时间，单位的人事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也许有人，愿意他一直躺在病床上不要回来，甚至，希望他从此不要再出现。

　　程莫面无表情的盯着对面的白亦，两人的目光在微弱的天光里对接，

　　几秒钟的沉默，然后他踱开步子，坐在白亦左侧的位置，

　　将手里的烟掐灭在烟灰缸时，才发现烟灰缸的沿上正放着一只冉冉上升烟雾的烟头，

　　他不知道白亦什么时候点了这支烟在这里，只隐约记得曾经遇到过的一个人，

　　也总是用这种方法吸烟，他问过原因，

　　对方却只笑笑说，这世界充斥着各种欲望的气味，

　　让人麻痹，只有香烟，让他能获得片刻安宁，他不用肺，不过是在用心！

　　程莫看着眼前缭绕的烟雾在眼前蔓延、扩散，渐渐无形，

　　他一瞬间抽回自己的思绪，想起茉莉的话，“她和黎想又不同寻常的关系……”

　　原来那个人叫黎想，虽然他们不曾真正了解过彼此，可他始终没忘记某一次缉毒行动中与他相遇时的情景！

　　程莫看着眼前陌生如白纸的白亦，有些不敢相信，数月前见到的那个女孩俨然已经改变，

　　他靠在沙发靠背上，声音平淡无奇：“你来了……他呢？”

　　白亦沉默了很久，然后有一滴眼泪从她黯然鲜明的脸庞滑落。

　　时间倒回到黎想掏出恶魔之眼的那一刻，白亦的眼中有一瞬间的慌张一闪而过，

　　然后是她强自正定，不动声色的看着黎想，像是在等待一个盛大的，决定事情走向的宣判，

　　可是时间过去了好久，黎想也没有开口，

　　两人的目光在风中对接，四下里都是寂寥无边的山风涌动，

　　当白亦终于从黎想的眼神里意识到一些什么的时候，一切都发生过了……

　　白亦一把扶住黎想的身体，眼泪就忍不住掉了下来，

　　“黎想！”她的语气里已经有掩饰不了的哭腔，

　　黎想没法回应，只支撑不住般的咳出一大口鲜血，

　　然后是更多鲜血从他的嘴角和鼻腔涌出，

　　白亦的眼泪更加汹涌，有些手足无措的急唤他的名字，

　　而不管她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黎想逐渐涣散的意识，

　　她终于忍受不了，大声呼喊孟染和胡立帮忙，

　　可是，他们正忙着院子里的两个老人，根本听不到被山风带走的白亦的声音。

　　黎想的身体在渐渐流失着什么，那似乎是白亦此生最珍视的，也是她追逐已久的东西。

　　她想要把黎想背起来，扶起来，带他去看医生，

　　可惜她用尽全力，也只能将黎想挪动一点点距离，

　　而伴随着她的用力，黎想的表情更痛苦，他像是忽然被痛的清醒了一般，

　　忽然变得有了些气力和精神，却是让白亦不要再费力气，

　　白亦停下来，用泪眼望着此生曾经与她无限亲密的男人，

　　眼泪像漏风的窗，装不下这一世的悔恨的泪水，只能用决堤的海来铭记这一刻的感觉。

　　黎想没有缓解片刻，就用情缓的声音安慰她：“小亦…儿，……看到你在我身边，

　　我就觉得安心……你不知道，没…有你…在我眼前晃……我的…心…会……发慌！

　　会觉得…一切都…没有意思，你说我为什么…这么……爱你…呢？”

　　“咳咳……”黎想又一阵咳嗽，他用力的让自己坐端正身体，好使自己能更气顺一些，

　　白亦看出他的意图，想帮他，却被他抓住她的手：“抱抱我，我也想抱抱你……我还没好好抱过……”

　　不等他说完，白亦已经用力将他抱紧，她能感觉到的黎想也更加的用力，

　　他的怀抱依然温暖如初，像铜墙铁壁，让白亦四面楚歌的心得到满足，

　　她什么都不想要了，什么都不想管了，如果能回到过去……

　　可是她此刻才真正取舍出，这一世，她短暂而又漫长的半生，

　　她所追逐，获知的欢愉，不就是从遇到黎想那一刻开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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