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里的生产生意做得热火朝天,唯独三金啥事都不做。
老柳头只让他唱戏。
家门几代川剧,留他一个根,也好给同行师兄弟一个交待,不然留下话柄,说我老柳不认祖传。
三金从小耳濡目染,根据自身条件他学会了唱戏。
听惯了三金父亲唱了几十年戏的村民,直听到父亲退台了,那些戏迷村民也老了。
可是听戏与老了没关系,接下来继续听老柳家儿子的戏。
老戏迷们坐在台下,拈着胡子瞇起眼睛,静静地听,细细地抿,看这后生是否能接川戏老子的班。
听了好一阵,这娃真还有那种腔,那种味,老戏迷终于睁开眼睛互相点了点头。
这说明,老柳家儿子像那么回事,可以入行了。
这就注定了三金这辈子从事唱戏这行道。
他扮演《西厢记》里的张生,《天仙配》里的董永,《白蛇传》里的许仙,《秦香莲》里的陈世美,《唐明皇和杨贵妃》里的唐明皇。….
从幼儿学开始至今差不多十台戏,这十台戏成了他的看家本领。反反复复的唱,反反复复的演。
从唱腔到戏文,从曲牌到唱谱,从表演到身段,早就背得滚瓜烂熟,早就习惯固定模式的表演。
一辈子演戏,戏养他一辈子。
玉家小女初长成,芙蓉十五六岁上台演戏,声音圆润,扮像俊,与三金合作,演的都是才子佳人戏。
柳夫人看上了芙蓉,她拉上花一红:
“瞧这蓉丫头多水灵,简直就是仙女下凡。和我家三金这么般配,金童玉女,天设地造。
一红妹子,我们两家打个儿女亲家,锦上添花好不好?″
花一红说:
“而今娃娃还小,走不走得到一块还要看他们今后的缘份。″
“那还用说,你当初来戏园子是清秀靓女一个,后来还不是让玉头儿把你娶到手了。
今后来我接媳妇你嫁女,同宗同派,岂不是更好。
我先把话撂到这里,这门亲我是要定了哟。″
俗话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
这个三幺儿刚生下时,模样乖顺,父母溺爱,从小惯养着,娇贵得很。
柳夫人没奶水,夫妻俩用进口奶粉,高级练乳,蛋白营养品喂养,谁知他还是长得精瘦细条,没有上
面两个哥壮实。
他性格文静,女孩子气,柳父就从小让他学文戏。
芙蓉刚开始很听话,三金哥前三金哥后,声音跟银铃儿似的。
可是,她长大了,心思多了,不像以前那样,呼唤声也少了,和剧团同事们的称呼一样,喊三金哥为三金。
三金受父母宠爱,从小到大什么事都不做,基本上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反正有人替他安排,连婚姻大事都不用自己操心。
对象不仅是现存的,而且是百里挑一打着灯笼火把都难找到的美人玉芙蓉。
真是天上掉下个蓉妹妹,美得他连晚上睡觉都笑醒了。
可是这个蓉妹妺早已不是当年扎着两个羊角辮,嘴甜可人的妹妹了。
在台上演戏时,三金明显觉得她不让身子靠近。眼神本该对视交流,但是她的视线躲闪不迎合,不是看头就是看脖。
那三金也不计较依然倾情投入,不惜搔眉弄眼浪费表情。
妹妹冷也好热也好,心大也好心小也好,你就像那笼中的鸟,你玉芙蓉早晩是我柳三金的人。
可那料,居然被蓉妺妺冷处理,还遭一顿指责拒绝,心里就像有千万条毛毛虫在爬,真不好受。
难道多年来的交情就竹篮打水一场空。我柳三金哪点配不上你。
蓉妹妹,你的心思我猜不透啊!
他装了一肚子闷气,恍兮忽兮回到玉柳戏班。一进门,一屁股坐在方桌边长凳上呕气。眼睛无神,走路无力,吃饭不香,睡觉不宁,整个人变得萎琐不堪,没了精气神。
他把自己关在房里,窝在床上,三顿饭与家人碰个脸也是少言少语。
徒弟们进屋来唤他起来练功,他冲着徒弟发气:
“滚,滚,都给我出去!″
柳家老二,光头二金提着长嘴铜壶从茶厅堂里出来,迎面撞上三弟,裂开大嘴嘻滋滋地凑过来问:
“咋样?你和那芙蓉丫头什么时候办喜宴?″
三金拉长一张脸白了他一眼,抬脚往里屋去,掀开被子,钻进被窝,蒙头躺下不搭理。
那光头二金惦着堂上的生意,无暇多问,提着水壶离去。
幺儿子整天愁目苦脸,把自己关在屋里蒙头生闷气,老柳头夫妇看在眼里痛在心里。
俗话说,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经不住妻子的催促,老柳头赶快给玉头儿打电话。
他在电话里说:
“你玉家蓉丫头拿我三金撒气,还赶走他,玉弟啊,这咋整哟?“
电话那头玉头儿听着‘嗯,嗯’几声后,思忖一会:
“这个....这个嘛.....两个娃娃长大了,年青人的事咱老朽就不要渗和,主要精力放在振兴川戏才是。″
“振兴振兴,几百年的川戏都是这么唱,怎么振嘛,我没兴趣,也没功夫。你说,你咋说我咋整。″
电话那头沉默一阵,老柳头耐不住,暴疲气上来,大嗓门打开:
“贤弟,怎么了,说话呀!“
电话这边玉头儿的耳朵差点被他震聋。他皱着眉头:
“老哥,稍安勿躁,稍安无躁。″
又突然冒出一句戏文:
“听我与你慢慢道来。“
玉头儿在电话那头如此这般一番。
电话这头柳老哥听着,听着,愁云渐消,眉头舒展:
“咦,要得,好主意。沐生贤弟不愧是一般等闲之辈,好个良策妙计,难不成还一举几得。
你我哥俩分头准备准备?“
“想必不错。还得与一对宝贝千金合计待定。″
玉头儿应允着。
柳母生怕幺儿子蒙出病来,成天围着他转,跟前跟后唠唠叨叨。
可是那三金总是不搭理,把她急坏了。
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
柳母为了这个幺儿特地下厨煮了油浸浸的两个荷包蛋,盛在青花瓷碗里端到三金面前。
她在床边坐下,伸手掀起被子轻声呼唤。见他不理,就用另一只手去扳他的头。
可一触那枕头,上面湿渍渍一大片,柳母心疼一把抱起呵护:
“三儿,我的乖娃,别呕了身体咋整?不怕,有娘在,看那蓉丫头敢欺负你!″
“妈,谁说蓉妹欺负我?别瞎说。″
三金鼻子触触的瓮声瓮气地说。
“好,好,没人欺负,怪妈说漏了嘴,快起来把这碗荷包蛋吃了。
看看你,本来瘦得像根根棍,再不吃那不成了一条索索啦。″
那阔嘴二金提着水壶路过门口,伸头见状,本来他就嫉妒这个幺弟,这时数落起来:
‘还真哭啊,瞧你这出息,那有这么金贵,跟妺崽儿一样腻腻歪歪,黏糊叭叽,男人家家的你丢不丢人。″
那柳母正抱着三金心疼来着,一听这话,气不打一处来。
她眼珠子一瞪正要冲他发怒,突然,一下定怔在那里。
站立在门槛的二金也突然感觉后背被猛击一掌,好不生痛,回头一看,父亲黑着一张脸像一座黑铁塔似的立在身后,他心想“糟了″!
舌头一伸,一缩头,躬着腰,提起水壶逃了。
老柳头跨进屋来:
“三儿好啦好啦,就要见着玉家大小姐了。
过几天这台子有好戏看,我敢肯定坐无虚席。
玉家俩千金都来,你要掁作精神好与她配戏。″
“真的?″
三金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精气神倍增。这时才真感到肚子空空,确实饿得不行。
他一把接过老妈手里的青花瓷碗,三口两口把水煮荷包蛋吃了个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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