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我弟弟失足掉进水中，我爸妈把这件事都怪在我头上，以至于我这些年就跟背了十字架一样，整夜活在煎熬之中，你告诉我，这事根本不能怪我，那现在的你，和当年的我又有什么区别？”

　　孙钱钱深吸一口气，“明明就不是你的错，杀人的又不是你，为何我们总是要拿别人的过错来惩罚自己，放过真正逍遥法外的人？”

　　孙钱钱的话，叫我为之一振。

　　我都不知道孙钱钱的境界竟然变得这般高了。

　　一个人，许是经历多了，心境也跟着变得释然豁达了吧。

　　不得不说，这一次孙钱钱的话，我无从反驳。

　　我一直在她耳边唠叨，要她跟着身旁的人好好学学，能学到不少知识。

　　殊不知，孙钱钱她才是最好的老师。

　　我总是用自己的视角去看一个人，孙钱钱、赵哲祺、席宸甚至是江暮升。

　　往往，我所看到的只是一个虚浮的假象，有很多东西，被我有意无意地去忽略掉了。

　　孙钱钱给我抽了张纸巾让我擦眼泪，自己也擤了鼻涕。

　　她眼睛通红像是兔子，我抿抿唇，瞧她，“所以，你打算怎么做？”

　　“萧玫现在依旧是在精神病院里，我去看她，她就装疯卖傻，呵，我不相信她是真疯。”

　　孙钱钱的眼睛里闪烁着一种极为冷漠的神情，她是真的变了，成熟的太多，整个人透着一股子冷艳。

　　“向晚，你要是真觉得有愧于我，就帮我一个忙。”

　　“你说。”

　　“萧玫她的目标其实是你，她一直在找你，然后想要杀了你，你帮我把她从精神病院引出来，而后，我要亲手杀了她！”

　　孙钱钱说的咬牙切齿，眸底的光好似有团蓝色的幽火在燃烧。

　　*

　　同孙钱钱相反，我倒觉得萧玫可能是真的疯了，不然她总归不可能有通天的本事能从监狱里放出来，去见萧玫是一定的，在此之前，我必须去找一趟霍骁。

　　不出我所料，霍骁果然是不在。

　　孙钱钱在我旁边说，“你这次回来，是找江总？”

　　我点了点头。

　　她说，“我已经三年没有看见江总了，不知道他到底去哪了。”

　　“……”

　　这个男人到底是怎么了，好似与世隔绝了，无人知道他的消息。

　　我和孙钱钱计划周六的时候去精神病院，据说那是全周城最好的精神病院。

　　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啊……

　　我和孙钱钱刚进去，就看到一个男人被五花大绑抬到病院，男人眼里喷火，嘴里还在一个劲地念叨着，“我草你妈！FUCKFUCK！放开老子！老子可是许文强，老子一枪打穿你的头！信不信！”

　　孙钱钱轻碰了我一下，“看见没，那个一看就是躁狂症还有妄想症。”

　　“……”

　　这一路走过去，走廊的人不多，只有两个女人。

　　但是这两个女人零交流，一个女人在窗台边自言自语，另一个女人在拼命拽着自己的头发，我都担心她是不是要拽成光头。

　　我问孙钱钱，“你知道萧玫的病房在哪？”

　　“当然，我这三年，什么都没干，工作也辞了，专门调查了她所有信息。”

　　我暗叹，“其实我不太相信萧玫会被关在这种地方。”

　　“我也不相信，但她为了逃避牢狱之灾，总会有很多方法，她啊，城府深得要命。”

　　“对了，你还记得你那个妹妹郁绾绾吧？”

　　我点头，那可真是我的“好妹妹”。

　　“听说她打算逃狱，没成想误伤了警察，被抓住之后又加了五年的刑期，”孙钱钱啧啧，嗤之以鼻，“愚蠢的女人。”

　　我并没有多大惊讶。

　　郁绾绾的愚蠢我早就见识过了，虽然她一直没有脑子，但我没想到她会缺心眼缺到脑残的地步。

　　当然，郁绾绾绝对不可能有萧玫那个心眼，要是有，郁绾绾也就不会坐牢了。

　　郁绾绾的可悲就在于：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萧玫一直在利用郁绾绾对付我，郁绾绾之所以坐牢，完全是因为被萧玫拉住成了垫背的，关键是那货还一直把错推到我头上，认为她坐牢完全是我的错。

　　这种人，爱咋咋地吧，我连想去探监的心情都没有。

　　“咚咚！”

　　不知不觉，我和孙钱钱已经走到了萧玫的病房。

　　玻璃是透明的，从外面我能看到一个女人坐在病床上看着窗外，侧脸弧度柔和美丽，我顺着她的目光往窗户外面看去，被铁栏杆隔离了，只能瞅见光秃秃的树木和密不透风的墙。

　　我动了动唇，对孙钱钱说，“你别进去，在门外等我吧，我和她单独聊聊。”

　　“好，”孙钱钱颔首，“我在门外看着你，有什么危险我会第一时间冲进去救你。”

　　我被她严肃的模样逗笑了，点着头说，“好的好的，有你在，我肯定不会让你有危险。”

　　我正准备推门进去，孙钱钱倏然抱住了我。

　　“向晚。”

　　她在我耳朵边低低叫我的名字，声音有几分凄凉和哀伤，我拍着她的背，忙问她怎么了。

　　孙钱钱突然说，“你说对了，有我在，我不会让你有危险的，向晚，你是我最好的朋友，知道么，你和梁皓都是对我最重要的人。”

　　当时我觉得孙钱钱这突如其来的抒情来得莫名其妙。

　　不过还是笑着说，“好的我知道了，你也是我最好的朋友。”

　　……

　　我推门进去的时候，许是我动作太轻，萧玫竟然都没有察觉。

　　她穿着蓝色的宽大病号服，一动不动一直盯着窗外看，好似是被定格住了似的。

　　我随意打量着这个房间的环境，通一色的白，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灯，墙上挂着一台没有打开的电视机，桌上放着一杯纯净的水，不远处还有一个衣橱和书架。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显得有些空荡荡。

　　但比起其他住大通铺的人来说，萧玫单独一个病房，可谓是贵宾级待遇了。

　　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起以前上初一，萧玫对我说：我告诉你啊，我爸是高级政府官员。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突然想起这个，萧玫办理保外就医是需要很多手续的，我差点就要忘记了，其实萧玫家里很有势力。

　　等到回过神来，我掩唇，轻轻咳嗽了两声。

　　萧玫听到我的声音，这个时候转过身来，瞧到了我，眼波颤动，萧玫原本空洞的眼睛变得有了些许神采。

　　她猛地从床上站起来。

　　“郁、郁向晚？！”

　　我勾唇，嗓音冷淡，“好久不见。”

　　“哈哈哈哈哈——”

　　她突然狂笑起来，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像极了一个疯子。

　　我凝着她脸上狰狞的神情，我也不是专门的医生，所以分辨不得她到底是真疯还是假疯。

　　过了好一会萧玫才止住了笑，两个眼珠子如同要瞪出来一样看着我，“郁向晚，我找了你好久好久好久呀……”

　　她脸上的表情特别恐怖又渗人，我下意识打了个哆嗦。

　　只是在我还没反应过了来，萧玫猛地从我这边扑过来，两只手死死攥在了我脖子上。

　　“咳咳、咳咳、”

　　她力气很大，在那一瞬间我觉得自己大脑严重缺氧。

　　“郁向晚，你怎么还没死？你知不知道这几年我过得是什么生不如死的日子？但我不甘心那么死啊！我就算死，也要先把你杀了！”

　　“干什么！”

　　“住手——！”

　　孙钱钱和两个男医生破门而入，几个人将萧玫拉开，我才得以喘气。

　　但是萧玫看上去特别激动，她恨不得用两个眼珠子瞪穿我。

　　“郁向晚，你给我等着！我一定会杀了你！”

　　我咳嗽了两声，平复呼吸之后我不紧不慢地说，“好啊，我等着你来杀我哦。”

　　然后孙钱钱扶着我出了病房。

　　孙钱钱满眼愧疚看着我，“向晚对不起，叫你以身犯险了。”

　　我说，“没事，看她的样子说不定真的会杀了我。”

　　“嗯，她一直都想杀了你，若不杀了你，她不会善罢甘休的。”

　　我瞧着孙钱钱眼底飞快闪过一抹精光，我问，“钱钱，你该不会真的想杀了萧玫吧？”

　　“你以为我跟你开玩笑？不杀了她，我怎么给梁皓报仇？”

　　“钱钱你——”

　　“好了，这件事情你就不要管了，还是谢谢你今天能过来，你放心，我跟你保证，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杀人的，你也知道我很胆小。”

　　我想也是，孙钱钱的性格我是知道的，表面大胆，内心很怂。

　　虽然敢去看恐怖片，但在现实中，孙钱钱在菜市场看见杀猪的，都要嗷嗷叫唤一阵子，更别提杀人了。

　　但后来我才知，有些话，绝对不能说得太满。

　　你永远都不知道，一个早有预谋的人，会破罐子破摔到什么程度。

　　*

　　之后的两天，我还是没放弃，我每天都会去霍骁的家里去找他，希望他能在家。

　　电话我也依旧打着，江暮升的电话跟霍骁的电话我都要打烂了，可是打出去的电话石沉大海，回复我的永远都是冰冷的“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原本我也想过找那个莫律师，就是之前给我打官司的那位。

　　但，很可惜，当时我并没有要人家的电话号码。

　　除此之外，那位叫林旭涛的副总，这两天还给我发信息问我，什么时候回公司当总裁。

　　我没回他，心里特别烦闷又急躁。

　　第三天，当我又去霍骁家里发现没人的时候，失望转身，听到有人在侧面叫了我一句，“江太太？”

　　我狐疑，转头对上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孔。

　　男人看上去有四五十岁的样子，不算高，清瘦，戴着金丝眼镜。

　　我指着自己，“你认识我？”

　　他点头，伸出手来冲我握手，“江太太你好，我叫杜遵，是江先生从前的主治医师，现在有时间吗？我们谈谈。”

　　“……”

　　找了一家附近的餐厅，在路上，我这才知原来这个叫杜遵的男人，家就住在这附近，这几天，他一直看见我鬼鬼祟祟来霍骁门前张望，原本以为是扒手，看到我的脸，他才反应过来。

　　于是，接下来，就有了我和杜遵的对话。

　　我问，“你怎么知道我是江太太？”

　　他含笑，“江先生每次住院，身旁都放着你的照片，不过本人比照片更漂亮。”

　　我没理会他那句调侃，赶忙问，“江暮升他为什么要住院？他得了什么病？”

　　“跟我想的一样，江先生并不想让你知道这件事，不过身为他从前的主治医生，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劝劝他，让他尽快动手术，癌症实在拖不得。”

　　“啪！”

　　我手一个哆嗦，直接把杯子打翻在地，溅出来的热水烫伤了我的手背，我却无暇顾及。

　　“小姐，你还好吧？”服务生很快就过来收拾，问了我一句，“小姐，需不需要给您换套新的餐具？”

　　我摇头，心思全都放在面前这个男人刚才的话上。

　　“你、你刚才说什么？”

　　“不好意思，告诉你可能有点唐突，虽然我早已经不是他的主治医师，但是江先生的性子很执拗，死活都不接受手术，我想你作为他的太太，应该可以劝劝他，看得出来，江先生很爱你。”

　　我不耐烦吼了一句：“你先告诉我他到底得了什么病？！”

　　男人被我陡然间喝得一嗓子吓了一跳。

　　随后讷讷道，“胃癌，晚期。”

　　男人尾音落下的时候，我的心脏在那一瞬骤停了。

　　我以为自己要死掉了，在听到这个难以置信的消息之后，连心脏都跟着不动了，我还能活吗。

　　“江太太，你还好吧？”

　　我没说话，我能感觉到自己的嘴唇在发抖，颤得厉害。

　　“什么时候的事情？”

　　好半晌，我听见自己声若蚊蚋的嗓音，在风中支离破碎。

　　“江先生两年前辞退了我，原因是我一直极力说服他在做手术，他很烦，便把我辞退了，我还是觉得你应该好好劝劝江先生，毕竟手术还是有成功的几率的，只要他——”

　　“我说他得胃癌是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听不懂人话？！”

　　我向来不愿意去把自己的情绪发泄在别人身上。

　　但此时此刻，我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

　　那男人一愣，动唇，缓缓道，“四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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