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脑子“轰隆！”一声巨响。

　　我无法去形容现在的感觉，就好像整个世界都坍塌了一样。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在路上的时候我又差点被车撞死，司机暴戾地啐了我一句，我浑浑噩噩地离开了。

　　其实他还不如撞死我，这样我就解脱了，不用活得这么痛苦，这么煎熬。

　　满脑子回荡着都是方才那个男人的话：

　　他说江暮升是四年前被检查出来的胃癌，那个时候，已经是晚期了。

　　他说江暮升的情况两年之内不做手术就会死了，他都拖了四年了，他问我江暮升现在还活着吗？

　　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好半晌，才好歹地说了一句：

　　我和他早已经离婚了。

　　男人目瞪口呆，我讷讷离去，中途又打碎了一个杯子。

　　做饭的时候我又摔了两个盘子，收拾碎片的时候扎到了手，我都感觉不到痛了。

　　是不是有些霉运，见血才能封喉？

　　佑佑跑过来替我收拾碎片，小小的手给我包扎，关切地说，“妈妈，你没事吧？妈妈你怎么了？”

　　凝着这张脸，百分之九十的相似度，我想象成了江暮升的脸，眼泪唰一下流出来。

　　吓了佑佑一跳。

　　小小的手又覆上我的脸，给我擦眼泪。

　　我握着他的手，有那么一刻我是真的把佑佑想象成了那个男人，我哽颤着说，“我好想你……”

　　“妈妈？”

　　佑佑吓得不轻，眼珠子瞪得溜圆。

　　我回过神，随便抹了把眼泪，说了句没事。

　　晚饭也吃不成了，我根本没心情炒菜，凑合着喝了一碗小米粥，那是混合着我眼泪的粥，咸咸的，苦的我一个劲皱眉头。

　　佑佑一直很担心我，他没动筷子，在我耳边絮絮叨叨问我到底怎么了。

　　我被人点住了喉咙。

　　我的手颤个不停，眼前早已经是朦胧一片。

　　脑子里和江暮升的一切如同放电影一般飞速窜过。

　　那一年，好像过了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我二十五岁的人生，宛若一场梦。

　　我才发现，关于那个男人的记忆早就刻在了我的生命里，所以我无法去接受其他的男人。

　　因为，他们都不是江暮升。

　　那天晚上，夜不能寐，我查了许多关于胃癌方面的资料，胃癌早期的话治疗的几率是很大的，可若是胃癌晚期，成功的几率异常渺茫。

　　而且还有一些人，就算手术成功，也醒不过来，跟植物人一样。

　　那一天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度过的。

　　整颗心脏痛得已经死掉了。

　　我突然觉得，比起失去这个男人的痛，以前的痛都算不得什么。

　　他还欠我很多很多的解释。

　　我也欠他很多很多的坦白。

　　江暮升，所以你不能死，知道么，你不可以死……

　　*

　　之后的几天，我都宛若行尸走肉，没有灵魂，没有喜悦，生命就那般颓废又苍凉，我觉得自己要死了，因为有天晚上，我隐隐约约在墙上看见了郁从。

　　他站在墙上，正冲着我笑。

　　我勾唇，勉强回应他一个笑容。

　　都说，人快要死的时候就会看见已故的人。

　　我可能真的要死了……

　　这一生，我都没有得到什么。

　　席宸每天都会来找我，我憔悴的状态非常明显，他每次都会问我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我不说话，就是哭，哭着哭着又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又止不住。

　　佑佑轻轻扯动席宸的衣角，说，“席叔叔，怎么办，妈妈好像疯了……”

　　那天席宸打了我一巴掌。

　　毫不留情，很狠。

　　他第一次打我，我看得很清楚席宸双眸的猩红，阴鸷一片。

　　席宸把我从地上拽起来，近乎用咆哮般的语气跟我说，“郁向晚！你给我清醒一点！江暮升他那是不想见你，你到底要为他自暴自弃到什么时候？！佑佑呢？你不管他了？！”

　　“……”

　　此时此刻，哪怕是席宸拿佑佑来刺激我，我麻木冰封的心湖没有丝毫波澜。

　　我哭成了泪人，我摇着头哽颤，“不是他不想见我，是我找不到他。”

　　“你什么意思？”

　　我没有说话。

　　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跟席宸说这件事，而且我也不想去跟席宸说：席宸你知道吗，江暮升他好像死了。

　　我根本就没有办法把他跟那个字联系在一起。

　　这种找不到方向，没有希望的日子，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我还是会每天拨打江暮升的电话，一边打一边哭，我无数次幻想他会接起。

　　我发誓，只要他接起，我立马挂断。

　　因为只要他活着，只要给我一个证据证明他活着，我就心满意足了。

　　除此之外，我还是会每天去霍骁的家里。

　　我觉得很奇怪，江暮升消失了，为何霍骁也消失了？

　　我觉得霍骁肯定知道江暮升的事情，说不定两个人就住在一起。

　　虽然两个大男人住在一起有点诡异……

　　但是找到霍骁，我或许就能找到江暮升的下落。

　　江暮升，江暮升……

　　每每念叨着这个名字，这三个字，叫我心脏都是难以喘息的疼痛。

　　我想起一句老话：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我都没有见到他的尸体，所以我相信，他还是活着的。

　　他肯定还活着的……

　　我几乎找遍了江暮升所有可能会去的地方，以前那栋我和他住的房子，不知为何竟然改建了，原本那么大的一个别墅盖了高层，好似吞噬了我在那里的全部回忆。

　　张嫂也不见了，我给张嫂打电话，说是空号。

　　我感觉一切都诡异极了，好似三年前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那些和江暮升有关的人，他们是鬼，在我生命里出现了一年，驻足停留之后骤然消失了……

　　为此我还特地列了一份清单，记录所有他可能会去的地方。

　　我总觉得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重要的线索，但脑子太混沌，想不起来。

　　“妈妈！”

　　儿子突然在出神的我耳边大叫了一句。

　　我猛地打了个激灵。

　　“妈妈，你给我检查作业！”

　　我抱着儿子亲了一口，“儿子，谢谢了！”

　　“诶？”

　　“妈妈有事情要出去一趟！你锁好门，不要给任何人开门哦！”

　　“可是——”

　　我急急忙忙拿着包跑了出去。

　　对啊，我怎么能忽略那么重要的人呢！

　　江暮升的母亲，那个穿红裙子的红发女人。

　　现在想想，我还是能回想起当年老人殷切渴望的面庞，“你们记得常回家看看我这个老太婆。”

　　我说好。

　　当时的允诺早已经抛之脑后。

　　三年了……

　　那个老人怎么样了呢？她，还好吗？

　　匆匆赶去那个老房子，还好还好，开着门，里面有人在。

　　那个老管家还在，令我意外的是，张嫂竟然也在这。

　　我喜出望外，张嫂抱着我，老泪纵横，问我这几年去哪了。

　　我一个劲道歉，说当年是自己太任性了。

　　寒暄了一会，我问：“老太太呢？在屋里？”

　　管家倏然叹口气，“死了……”

　　我被狠狠噎住。

　　有些人一旦错过了就是错过了，连道歉的机会都没有。

　　“什么时候死的？”我问。

　　“三年前，就在夫人和先生走了之后，老太太没过几天就死了，其实老太太身子骨本来就一日不如一日，怕你们担心，老太太一直瞒着没告诉……”

　　我特别特别的难过，一股绳子揪紧我的心脏，我都不知道离开的那三年到底图什么劲……

　　美其名曰要开始新的生活，实际上，在没搞懂所有真相之前，我根本无法做到开始一顿崭新的人生。

　　管家眼神变得愁伤，“那天夫人和先生走了之后，老太太还一个劲地念叨，说夫人你是个好姑娘，重情义，也不枉费先生喜欢你这么多年。”

　　“我吗？”

　　“当然，我们家先生可就娶了你一个女人。”

　　我几乎难以置信，“怎么可能？江暮升……他，他喜欢我很多年？”

　　“这个我也不清楚，老太太是那么说的，老太太说先生很早之前就喜欢你了。”

　　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下意识把江暮升和那个少年联想在一起……

　　两个人之间总叫我觉得有某种必然的联系，莫非，他们是同一个人？

　　可为何，江暮升说他不是呢。

　　只是我还来不及多想，张嫂已经打断了我的思绪。

　　“太太，有封信放在我这里，我一直想给你。”

　　“什么信？”

　　“是你父亲给你寄的信，只不过这几年我联系不上你。”

　　我心头一跳，“我父亲给我的信？什么时候？”

　　“两年前。”

　　“不，不可能，我父亲四年前就死了！”

　　张嫂讷讷，“这个我也不知道，但是上面名字是你的父亲。”

　　张嫂从屋里找了那封信出来，递到我面前，我看着泛黄的信封封面，颤着手打开了信。

　　我以为是什么灵异事件。

　　难不成，我爸没死？可我明明亲眼看见他火化的！

　　当时我脑子一片蒙，我可能是在做梦，或许我此刻在阴间地府，所以周围才发生了这么多叫我难以接受的事情。

　　等打开信之后，看到前两行，我才知是我想多了。

　　“向晚，当你看见这封信的时候，是二十六岁的大姑娘了，你爸爸我不一定还活着，你知道的，我这个心脏病，时不时就有猝死的可能……”

　　我才知，这是郁从二十年前写给我的信。

　　因为在周城，我记得有一个邮局，是可以跨时间寄信的，但这年头很少有人写信，更不用说跨时间了，所以我没想到郁从竟然会给我写信。

　　可，谢芷兰不是说信在她那里嘛！

　　当我继续读下去，我才了然，所有的疑问近乎可解。

　　信的内容如下：

　　“女儿，爸爸之所以给你写这封信，第一，想告诉你真相，第二，爸爸觉得，咱郁家的孩子，就是要学会承受，你都是26的大姑娘了，有些事情你需要知道，我不告诉你，对你不公平。承受，也代表着一种成长。

　　爸爸给你写这封信的时候，被你谢阿姨看见了，其实爸爸了解她的为人，她背地里对你不好，我知道，我也希望你能够理解她，她是个可怜的女人，以前被很多男人欺骗，没有遇见一个像你爸爸我这么好的男人。

　　原本我是打算不写了，但你谢阿姨肯定会跟你提几嘴，你心思这么细腻，肯定会胡思乱想。所以爸爸思前想后，写了两封信。

　　第一封，我给你谢阿姨了，拖她转交给你。我料到她不会给你的，所以那封信我写的全都是假话，而这封，才是爸爸打心眼里想对你说的。

　　向晚，爸爸不知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是否恢复了记忆……

　　当年你在去医院看望你妈妈的路上出了车祸，医生说你脑子里有血块，可能会丧失部分记忆，但不知道是哪一部分。

　　不过看你醒来之后的样子，明显停留在初二时期，爸爸了然，你是忘记了15岁那年的记忆，当时爸爸并不打算告诉你这件事，因为你还小，又在上学，我不想让你背负太多。

　　你妈妈去世不是你的错，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不可能做出那种事情来，你是被冤枉的爸爸知道，你妈妈那几天的血压一直很高，我眼皮跳得厉害，总感觉会出什么事，没成想，你一个同学突然给你妈打电话，说了你的事情，你妈她一激动，就……

　　向晚啊，你不要自责，这都不是你的错，或许冥冥之中，上天自有安排吧，你妈她突然就走了，我不怪你，你出了车祸，爸爸怪自己，没有保护好你们。

　　还有一件事，当你被送去医院的时候，医生说，你肚子里的孩子保不住了。

　　当时爸爸只觉得五雷轰顶。

　　我的女儿这么乖，哪里来的孩子？到底是哪个混小子把我女儿肚子搞大的！

　　可是你失去了记忆，连孩子的事情也不记得了。爸爸思前想后，觉得暂时不追究你了，毕竟你才上高中，应该以学业为重，这些年，我看着你，并没有任何恢复记忆的印象，我终究还是打算在二十年之后告诉你这些。

　　无论你能不能恢复记忆，这都是爸爸欠你的真相。

　　接不接受，由你。

　　还有，爸爸爱你，妈妈也爱你，最后记住，我的女儿，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放弃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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