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番外 许玥(2)
有一天带新来的实习生吃饭,却被她带进了一家小餐馆,店面小桌椅少,甚至老板和厨师都是一个人,我进门的时候恍惚想了想,好像自苏瀚出事一年后,我就不再进过这些小饭馆吃饭了,那个时候我已经是经理,平日里应酬客户已然进惯了高级酒楼。
“玥姐,你尝尝这个,老板做的芝士拉面,是我吃过的所有拉面里最棒的。”小姑娘的声音清脆动人,看着食物两眼发光的样子倒是像极了蓁蓁,那也是个地道的吃货,从来不会在吃的方面亏待自己。
“好。”
我和苏瀚刚在一起没多久,有一天忙到深夜才下班回家,平日里为了交房租和置办一些生活必需品,对吃的要求已经尽力的降低再降低了,就算晚上再饿,那也是绝不敢想宵夜两个字的。
但那天晚上,却鬼使神差的想要吃一碗面。
我在苏瀚耳边念叨了许久,才终于得到他无可奈何却又宠溺的表情,他翻出一包泡面,想了想又从冰箱里找出了一片芝士,然后上网查了查食谱,做了一碗香味四溢的“芝士拉面”。
那碗芝士拉面,也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
我试着夹了一筷子拉面,说实话,自从苏瀚出事后,别说拉面,就是面我都没怎么碰过了,可今天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大快朵颐的样子,我也忍不住想要尝尝这碗被她称赞的拉面到底有多好吃?
“玥姐,你有喜欢的人吗?”
小姑娘轻轻皱着眉头,却当真把我当成邻家大姐姐一般的在探讨问题,好像完全忘了这些日子她在手下吃过的亏和受过的罪。
“怎么了?你喜欢的人不喜欢你吗?”
青春嘛,无非便是这些问题,她的段数太嫩,想套我的八卦却又不得不分心想着自己的问题。
“不是,我男朋友对我挺好的,可是那天他开车来接我的时候,居然告诉我那车是借来的,天啊,他开了那么久,我一直以为那是他买的,结果——你说这是什么事。”
我笑了笑,没回答她,借来的算什么,当初苏瀚为了和客户更好的接洽谈合作,可是直接租的车,不过当初他在和我在一起的第一天,便已经告诉我了。
“所以,你就不喜欢他了吗?”
“怎么会?!他可是我追了好久的。”
小姑娘未施脂粉的脸在灯光映衬下烧得红彤彤的,眼神逃避的盯着碗里的拉面,可那浑身抑制不住冒出来的粉红泡泡却让人无法忽视。
“那就是啦,既然喜欢,又何必在乎那么多呢?只要他也喜欢你就够了。”
现在的年轻人怎么会懂那些身外之物相比起爱人来说,当真没有任何意义。
“是吗?好吧。”
她歪着头想了想,像是接受了我的说法,然后又调转了话头,叽叽喳喳的说着其他事情,精力旺盛得像是明天开始要放长假一样。
我终于下筷子尝了一口拉面,在碗里放的时间有点久,稍稍凉了些,但口感尚在。恩,确实好吃,比苏瀚做的那份还要好吃,可是这么好吃的面,却也不能替代我记忆中的味道。
“老板,这个芝士拉面给我打包一份。”我想带去给苏瀚,即使他不能亲口尝尝,至少闻闻味也是好的吧,因为这么好吃的面,我只想到一定要和他分享。
“好嘞!”
后厨有人回应着,却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我有些好奇的四下张望了一番,对面的小姑娘看到我的神情,猜到了我的疑惑,便开口解释道:“这家店只有老板和一个伙计,老板在后厨管着做饭,伙计在前面管着点菜上菜和买单,不过有些时候伙计不在,客人们买单都是自己算好钱,然后付完账和老板打声招呼就好了。”
这样的经营模式……心真大。
听到她的一番解释,我脑海中冒出来的第一个反应,居然是这个,一瞬间,我突然发现进入社会的这两年,我好像思想里阴暗的那一面越发明显了,只要事情出现,第一直觉便是朝着最坏的方向考虑。
说来奇怪,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老板的经营模式实在引起我的好奇,还是因为他家的拉面着实让人胃口大开,接下来的几年时间里,我几乎成了那里的常客,而每次离开的时候,都会打包带走一份拉面。
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我都没机会见见老板的真容,本来强大的好奇心都被时间磨得连渣都不剩了,可突然有一天,我接过那天打包好的拉面,然后抬头说谢谢时,却看到了一张陌生的脸。
“不客气,这么爱吃我的面啊,都接连吃了好几个月了。”
微微发福的男人笑着坐到我对面,语气中的熟稔和熟悉的音色让我对眼前人的身份恍然大悟,“是啊,老板的手艺那么好,让我没办法去别的馆子吃饭了。”
“哈哈哈,他和我说经常来吃拉面的是个大美人,刚开始我还不相信,这人再好看也不至于像他说的那样,像天仙似的吧?不过今天亲眼见到我终于心服口服了。”
他指了指不远处在点单的伙计,乐呵呵的笑着。
我有多久没见过这样真挚的笑容了?心下一动,便听见自己的声音说:“我叫许玥,麻烦老板以后看到我来,就帮我备好一份拉面。”
“好啊,哈哈哈,我叫谭酥,以后来之前打声招呼,我把菜都给你备好了。”
我和谭酥成了朋友,或者详细点说是交流食物的朋友。
在他的店里,我不用操着职业的微笑去应对问题,只用享受着美味然后给出一些建议,他带给我放松愉悦的好心情,我带给他更多的食物创意,我们之间,好像开始多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感觉。
第五年开始,苏瀚的身体状况越来越差,每天在医院用针水和仪器养着好像都已经没什么作用了,我看着他一天天显现出来的败势,心里却有一种解脱和放松的感觉冒了出来。
我被这样的情绪吓了一跳,突然觉得这些年来下面的人对我评价的那些话,愈发冷血不近人情简直就是直指要害。
第七年,又熬过了一个冬天,我的心已经麻木了,甚至逐渐接受了苏瀚命不久矣的事实,然后我想到了一件事,一件也许作为他的未婚妻可以替他完成的最后一件事。
我联系好蓁蓁,腾出了一天的空闲,飞回K市,拍了一套婚纱照。然后在他们把产品送来北京时,挑了一张相框装好的带到了苏瀚面前。
“苏瀚,你看,这是我穿婚纱的样子,为你穿婚纱的样子,美不美?”床上的人一如七年来的状态一般,没有动静没有反应,病房里回荡着的除了我难以抑制的抽泣便是仪器的滴滴声。
“苏瀚,我没机会做你的新娘,即使我做出嫁给你的决定只用了一个月,苏瀚,我知道你听得到我说话,可你怎么忍心那么久,怎么舍得那么久都不睁眼看看我?苏瀚……你一直不理我,我喜欢上别人了怎么办?”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的话太过刺激他,下午的时候,接到护工的电话,告诉我“人没了。”
我本以为听到这个消息时,我会和七年前他出事那天一样,脑中一片空白,然后听不到任何声音,然而出乎意料的,这些反应如今都没有,甚至我只是平静的说了一句:“知道了。”
然后在赶去医院的路上通知了他的父母,也顺便告诉了蓁蓁。
与多年唯一相同的反应,大概就是我蜷缩在病房外的长椅上,默默地,没有声音的流泪,但这样的感觉里,却依旧有细微的不同之处,当初感觉不到眼泪,可现在却明显的知道自己在流泪。
第二天,苏爸苏妈赶来了,我陪着他们料理了苏瀚的后事,然后向公司请了长假,陪着他们二老将苏瀚带回了故乡。
这一去,没人知道我的行踪,就连蓁蓁阿玟和菁菁都不知道。
期间,谭酥给我发过消息,问我为什么好久都没去他的店里?我看着手机上的信息,动了动手指,却还是选择忽视,这段时间,我想心无旁骛的陪陪他,陪陪他的父母。
过了好久,等菁菁结婚的消息发到我手机上时,我才发现自己已经在这里待了好长时间,不过如今的我,从此以后就成了要为自己而活的许玥了。
匆忙赶到婚礼现场,看着幸福的两个人,我突然有些憧憬自己做这一切时的样子,是不是和菁菁一样,洋溢着满满的幸福。
回到北京后,我第一件事,便是去谭酥的店里吃了一碗芝士拉面。
“我还以为你失踪了呢。”谭酥抱着手坐在我对面,这段时间不见,他好像瘦了些?“对了,今天还打包吗?”
“不了,以后都不用打包了。”
“你——”他好奇的看着我,眼里有光芒闪烁着。
“谭酥,你结婚了吗?”
“啊?”我的问题很唐突,直接把人情好客见多识广的老板吓了一跳,不过他只迟疑了一秒,便又笑着回答我:“没呢,我还没追到我喜欢的姑娘呢。”
“是吗?你有喜欢的人了。”
“我的意思是,阿玥你,你可以喜欢我吗?”
他的语气小心翼翼,平常挂在脸上的真挚的微笑也不自觉地收了,眼睛用力的睁着,紧张的等着我的答案。
“一个月后,我闺蜜的婚礼,愿意陪我去一趟吗?”
蓁蓁要嫁给顾南廷的头几天,谭酥接到上头的通知,要求他换个地方开馆子,忙前忙后的甚至忙到没时间陪我去参加,不过也好,蓁蓁的婚礼我还得做伴娘,真要带着他去了,我还得担心他一个人都不认识,没人照应。
不过第二年,阿玟的婚礼,我总算可以把他正式的介绍给我的姐妹们了。
“这是阿玟,这是邵函,这是蓁蓁和顾南廷,去你之前的小馆子吃过饭,这是菁菁和杨昊,我们里面恋爱时间最长的一对。”
席间,蓁蓁因为挨着我坐,打量谭酥的目光就变得有些贼眉鼠眼的,看得顾南廷无奈的直揉眉心。
“阿玥。”总算等到她开口了,这一晚上看着她坐立不安想说话的样子,我的注意力大部分都被她吸引了过去,就连台上邵函怎么对着阿玟表白都没听到。
“怎么了?”
“这个谭酥,虽然没有苏瀚长得帅,但是你和他在一起开心,就凭这一点,我觉得他值得你托付终身。”
“胥蓁蓁,你怀着孕呢,能不能顾及一下肚子里的宝宝,别操心儿女情长的事了。”
“阿玥阿玥,我说真的,你说我们四个,只有菁菁和杨昊算是修成正果的,其他的哪一对不是错过了那么多年,不过也好在,这么多年了,也算是在对的时间遇上对的人,也刚好是最好的自己。”
我笑着白了她一眼,这都胡说八道些什么?人家常说一孕傻三年,在她身上好像真的应验了。
“阿玥,你们什么办啊?”菁菁摸着肚子问,我看了一眼身旁坐着的胥蓁蓁,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好好学着,看人家月份比她大,但思路却比她清晰得多。
“快了吧,也许今年年底就办了。”
“那我们几个的孩子以后是不是就算青梅竹马了呀?”蓁蓁的思路在结婚后好像就变得不可捉摸起来,这刚说着结婚办酒席的事,她居然就想到了孩子是不是发小的问题,我摇着头看了一眼被惊到谭酥,示意他不用管这个胡说八道的女人,脑子不清楚的完全忘了我们人在北京,就算有了孩子也不大可能和她家的娃做青梅竹马。
不过这次之后,谭酥总算开窍了一次,把新店重新装修了一番,然后拉着几个朋友,设计了一场求婚。当然,在这之前,他隐约透露出想要找蓁蓁要点创意的想法被我直接扼杀了,那边可正忙着孩子的事呢,他要是真去打扰,顾南廷不得杀到北京?
年底办婚礼时,所有人都集中到了帝都,拖家带口的几人,让我的钱包好一阵心疼,尤其蓁蓁,居然是龙凤双胞胎,不过那两孩子着实可爱,见到他们的一瞬间,我突然觉得包机票这事有点值。
浪漫的氛围下,我看着站在面前的谭酥,在心里说了一句:
苏瀚,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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